书城文化珠江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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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穷风采(3)

然而,一年一届的“美在花城”选美大赛的奖项,却几乎由北方姑娘囊括。广州人却很有雅量把冠军的冠冕戴上外省姑娘的头顶。香港选美,此中商机利益甚丰,思想谨慎的广州人为之怦然心动,挺而走险选起美来,忌讳资本主义,易名为广告新星选拔大赛。不仅选靓女,也同时选帅哥,唯广州人有胆干这事。北京人思想再开放,也不敢在总书记脚下选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来。于是全国靓女都把眼光盯到广州来了,使广州“花城”盛名更符其实。说到胆量,还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啸聚于密室偷看香港电视。后来用鱼骨天线大张旗鼓看,上头下令要拆除,拆了没几天,又竖起来。这样竖了又拆,拆了又竖,直到现在家家装上有线电视,看香港电视也就合法化了。在没电视前,是偷听香港电台。当时文革,罪莫大焉,听反动广播是要挨批斗的。很本份的广州人也不本份了,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总想探向外面世界。内外相比较,恍然大悟。原来资本主义并非人间地狱,社会主义也非天堂。于是有人敢抱打足气的单车胎游过珠江口,游到对岸香港,追求月工资几千元的劳动权利。而“六四”风波,广州人又一比较,显得比学生们冷静,理智。改革开放后,无须游过香港也能住洋楼,揸靓车。他们宁肯驮着几百斤货爬十几层楼梯,多做生意,也不愿意要爸妈掏钱买盒饭,买矿泉水,打着旗子,跑上街去乱嚷嚷。

北京人“什么都敢说”,京油子,卫嘴子,侃爷“功夫全在一张嘴上”,“我是流氓我怕谁”……最典型的是相声,简直就是京津人的专利,外地人只能听,学不来那一口京片子。所谓“痞子文学”的玩语言,不是玩文本的叙述语言,玩的是口语对话,大量唇枪舌剑、戏谑调侃、逗趣耍贫的对白,如同小品、相声。广州的杨达、黄俊英怎么耍嘴皮子,也还是耍不过“京片子”。广州人追求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崇尚“大音稀声,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道可道,非常道”,讲不出道理的道理最好,那就是实干。

但千万不要误会广州因此就文化缺乏,思想贫乏。佛教东传,达摩禅师一苇东渡,于广州上岸,是为“西来初地”命名。佛教在中国盛兴,但菩提达摩跟信佛的梁武帝谈不拢,只好跑到北朝的少林寺去面壁,一坐九年,成为禅宗的东土初祖。

北方寺庙场面壮丽,金碧辉煌,有气派的就有好几十座。北方还流行造像,开凿了莫高、龙门、云冈三个大石窟群,北方再一次成为文化中心,首先是佛教中心。然广州的当年达摩西来挂单的华林寺经历千年之劫,又回复香火鼎盛。

达摩的禅宗在北方传了五代,成为中国影响最大的佛教教派,后一分为二,即以五世禅宗弘忍的大弟子神秀为首的北方禅宗,以承继弘忍衣钵的慧能为首的南方禅宗。神秀没衣钵而富有学问,仍“时时勤拂拭,奠使惹尘埃”,当上了唐王朝的帝师。慧能大字不识几个,口称“本来无一物”,却赢得了弘忍所传衣钵逃向南方。一直到了广州,在光孝寺以“不是风动,幡动,而是心动”一语道破禅的至高境界,惊动四座。

北禅主张渐悟,南禅主张顿悟,但“北渐”却在唐末渐渐衰落;而“南顿”则流传至今,南宋时还东传日本,发展成为日本禅。无怪乎黄教授要把慧能推为代表珠江文化思想先哲。就像孔子之于黄河,老子之于长江。

先秦时代,由于南方重科技,格物致用;而北方偏重思想学说,选用人材。诸子百家,大都出于北方:鲁国的孔子、老子、孟子、庄子、鬼谷子、曾参、子思、墨子、管仲、晏婴、孙武、孙膑、淳于髡、鲁仲连、吴起、商鞅、苏秦、张仪,公孙龙、荀子、韩非子……老子虽说是楚国人。今天看来,一个老子即完全可与北方诸子匹敌,虽然他对当时社会的直接影响太小,又主张无为而治,与世无争。总的来说,北人不重技术发明,斥之为“奇技淫巧”。相比之下,楚国偏于重用干将、莫邪、欧冶子、公输班一类能工巧匠。鲁班为楚国设计制造舟船,在对越战争中发挥神效。他又发明一种云梯去攻打宋国,不料被他的鲁国同胞、主张“非攻”与“兼爱”的墨子抵挡和说退。可惜楚国一直到亡还不明其理。

《隋书儒林传》这样评价:“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这是说的儒学,其所含意趣,似乎在其他文化领域也相当符合。北方是儒的故乡,南方是道的家园。北人守传统,南人重义解。道家要比儒家高深,儒家则比道家博杂。故欲经世者应仕于北,欲出世者宜避于南。自古皆然。

北人利用南人的技术,北学为体,南学为用。北人规定穿什么样的衣服,是峨冠博带还是胡服褶裤,是右衽束发而不是南方的左衽披发,还发明和推广妇女缠足。北人用纸币,开银行,设镖局,行跪拜大礼。北人定祭礼,铸九鼎,立祀庙,修长城,凿石窟,造佛像。北方留给后代的是庞大的都城,威严的皇宫,气派的陵寝;南方只能留下精致的园林,黑瓦白墙的小镇。到了广州就只有类似更精巧的广东“四大名园”青砖白垩的西关大屋了。

象征中国传统物质文明的瓷、荼、绸,不少出自广东。哄动一时的“海上丝绸之路”不知怎么着或日福建泉州。然早在秦汉之时,广东徐闻早已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广州城前称“番禺郡”,已是中原、荆楚、闽浙、黔蜀及南海诸国货物的集散地。《汉书地理志》有载“处近海,多犀、象、玳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会也”。看来做生意,广州人可上溯至两千年前。当时也,中原人还在勤勤恳恳地种着地呢!广州人常在水边走,怎会不湿了脚呀!他们与生俱来,就有与外面世界打交道的天赋。

对着渺无边际的大海,碧眼金发的人踏海而至,带来了见所未见,妙不可言的东西。广州人深感极大诱惑,知道了海那边还有一个世界,那里有着不曾见过的“螃蟹”。不消说,广州人跃跃欲试,非尝一尝不可。

那“螃蟹”果然其味无穷,乃极力要向皇天后土引进。于是“公车上书”康有为、梁启超因为珠江文化的开放性格,宣扬西学,效法西制,提出维新,惊天动地。热衷坐在莲座扮观音的本是吃肉大的那拉氏,又何来菩萨心肠,即大开杀戒。“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谭嗣同却非广东人,坐以待毙。而康、梁逃出生天,到日本继续寻找他的“螃蟹”梦。

清初学者顾炎武讥评天下学子,他说,南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北人则“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清初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冯铨,也曾对顺治皇帝说:“南人优于文而行不符,北人短于文而行或善。”意思是说南人文章做得好,行为却不一定如其文章一样好;北人文章做得不怎么样,为人却稍善。果然,后来文章故得最好的是广东人康有为和梁启超。其行为却是惊天动地的,不见得“优于文而行不符”。

在古代史上广东并不如中原那么叱咤风云,喑呜山河;也不如江南那么才高八斗,风流倜傥。然于近代史,广东尤其在鸦片战争后,全方位地接触西方。这在慈禧太后看来,无疑大逆不道。上溯一百年,广东康有为、梁启超,直到孙中山,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反封建的资产阶级革命火焰由广东点起。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草莽英雄洪秀全是广州花县人。不过,黄教授认为只有梁启超代表了近代珠江文化的思想。

广东翠亨村的孙中山也不在广州打响了首义第一枪,虽武昌非广州,但段旧事,广州人一向津津乐道。辛亥革命,南方诸省纷纷响应,宣告“独立”,在南京成立临时国民政府,“南民北清”对峙,分裂局面不堪设想。袁世凯“窃国”称帝,又是南方起兵讨伐,又差点酿成南北分裂。民初有一副对联,嘲笑当时南争北斗的政治乱象:

民由是也,国由是也,何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孙中山陷困境时又返广州另立“中央”,设大总统府,自任“非常大总统”,与北洋政府对抗。不过,开炮轰总统府的陈炯明,又是广州人。孙中山认清了革命形势,第一次国共合作在广州创办黄埔军校,举起北伐战旗。后来,国共反目成仇,共产党从南方拉起一支队伍转移到北方,先在陕北,进而华北,然后东北,发展壮大成国民党的强敌。三大战役结束后,国共最后一次和谈,即“北平谈判”,国民党政府拟议“划江而治”,苏俄斯大林也有这个意思,将中国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两半。结果和谈破裂,渡江战役打响,新中国成立。

共产党人惊天动地有烈士陵园,广州起义,战斗惨烈,失败极是血腥。“红棉树下的婚礼”传颂不衰,共产党人周文雍与陈铁军故事可歌可泣。广州人对理想追求,勇不可当。革命领袖毛泽东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创办“农民运动讲习所”。如火如荼的秋收起义,虽不在广州,然星星之火点在广州。毛泽东非广东人,白云山亦非井岗山。近代革命历史的圣地,广州当之无愧。中国的事往往起于南方,成于北方。看来资本主义也好,共产主义也好,传人中国首当其冲,似乎奠过于广州“近水楼台”。

不过,翠亨村建得堂堂皇皇,而康梁故居依然萧条。最值得广州人自豪的三元里抗英,颇具雄风。人人都说广州人只会“扭大钱”,君不见三元里抗英旧址,尽管被列为国家保护文物,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却挡不住时代洪流滚滚来,被淹没在高架路下、玻璃墙幕的大厦群下,四周飞扬车轮滚滚的嚣尘。到如今,只能让人们在匆匆过路中投下一瞥惊鸿。旧日那“三元里前声若雷,千众万众同时来。因义生愤愤生勇,乡民合力强徒摧。家室田庐须保卫,不待鼓声群作气。妇女齐心亦健儿,犁锄在手皆兵器……”惊心动魄的情景,只得寻觅残破不堪古籍之张维屏遗诗中领略。此事不可指望广州款爷。

上海人能把一分钱掰开来用,广州人则将一分钱掰作两分钱用。广州人到中缅边境旅游,会充行家连吓带哄,笑口噬噬杀价。从缅甸人手中几十块钱买玉石,回玉器墟可以几百块、几千出手。广州人再“精”,若遇上海人就没辙。和上海人做生意,十次洽谈,八次不成。上海人算计精细,早上吃泡饭,吃几颗黄豆也要算;从家到单位上班,乘哪路车几分钱,再倒哪路车又几分钱;哪路车最搿算,即使省一分钱也好。广州人肯定不会这么算,只求近就脚,最好是出门一脚就上车;宁可打“的士”,“时间就是金钱”。上海人和广州人谈生意,上海人会把广州人的生意多少毛利都算得清清楚楚,把广州人想到的都算了出来,广州人听了冷汗直冒,悻悻地说“上海佬算死草!”而上海人则认为“广东老三门槛老精捉洋盘。”浦东开发的成就使广州人不免有点嫉妒,于是自圆其说“紧系啦,中央几个领导人都系上海人。”他们几乎不曾想到早在一百年前,外国列强侵占上海,惨淡经营成“东方巴黎”了。而“东方之珠”是香港,不是广州!

改革开放之初,就好象那口池塘,“禁止下塘捉鱼”牌子刚刚掉了,人人还没弄明白,广州人早已经撩高了裤筒,淌下水摸鱼了。等人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一哄而下,广州人早把大鱼摸走了。若大家同时下水捉鱼,广州人就未必捉得多了。最鲜明的例证是,在广州能买豪宅的,多是外地打工一族。且广州不少的大公司,老总很多是“捞仔”。就连最具地方色彩的《广州日报》、《羊城晚报》几乎成了外省“枪手”的天下。

而广州的“新人类”和“新新人类”那就另当别论,他们的进攻性、创造性,非我辈所能理喻的了。他们通过网络,已经与世界的新潮流融合起来,分不出彼此了。他们恨不能生成就是个洋人,把头发染得七彩,打扮不分男女。一样深夜不归,男男女女在大街上搂着就亲嘴,追在歌星后里只为求签个名而已。讲起话来也是半咸不淡的连老外听了也摸不着头脑的英文。把“浪淘尽”诠释为“狼逃尽”,他们对一切传统不屑一顾,甚至连父母辈的苦难也认为是天方夜谭,一言蔽之“老土”。就这一条,天下杨梅一样花,上海也好,北京也好,都是这样。会不会世纪将来,天下大一统,也不须分什么上海人,北京人抑或广州人了。因为将来的科学极其昌明,地域的距离已经不成问题,也不存在地域的差异了。不过,把头发染黄了,有一条改变不了,龙的血统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广州禅“踪”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梁武帝时盛行佛教。此时,广东航海业已经相当发达,从汉代起已开辟的“海上丝绸之路”,岭南是佛教从印度传人中国最早的路线之一。天竺高僧菩提达摩在以“一苇渡海”的传说,脚踏一根芦苇循这条“海上丝绸之路”远涉重洋来到中国。至今广州上九路还有一处叫“西来初地”,相传为达摩登岸之处,为了纪念这位中外宗教文化交流的使者,广州人在这“西来初地”建起了西来庵,历代迭经修葺,清顺治年间易名“华林寺”,为当时岭南佛教五大丛林之一。

佛教从释迦牟尼历代师祖都是以心传心,不立语言文字。禅宗可谓是走中国化道路的佛教,“禅”是梵语的音译,意为静虑,思惟修。“禅定”就是安静地沉思,佛教把禅定看作是修持佛法的重要途径之一。

达摩自称是天竺禅宗第二十八祖,他带了一件木棉袈裟来,以此为历代传法的凭证。但达摩的禅与南朝重义学的学风不合,于是转往北方少林寺传播他的禅学。达摩的禅学“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达摩教人首先是安心,安心的方法是修壁观,要学的人心安静得像墙壁那样坚定不移。

达摩十年面壁参弹,有一位叫神光的出家人仰慕达摩的修行,冒着大雪去参拜请教。但达摩面壁并不理会他,神光还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一直站到天亮,雪已经掩埋过他的膝盖了。达摩问他:“你一直站在雪里等我,到底为什么?”神光流着泪答道:“我只求能够开悟,请您指教我!”说罢,他一刀把自己的臂膀砍了,献给达摩。于是达摩收他为徒,取法号为慧可,亦即二祖。慧可对达摩说:“师父能否替我安心,现在我的心很乱。”达摩说:“那你把心拿来,我替你安。”:慧可沉思良久,说:“师父,我怎么找不着我的心了?”达摩说:“我已经替你安好了。”

慧可继承了达摩的衣钵,有一位居士问他:“弟子身患顽疾,求大师为我忏悔。”慧可便说:“那你把罪过拿来,我替你忏悔。”居士说:“我没法找到罪过呀!”慧可说:“我已经替你忏悔了,你还是快点皈依佛法僧三宝吧!”居士说:“看到你才知何为僧,但不知佛和法。”慧可说:“心即是佛,心即是法。”居士说:“我知了,罪不在内,也不在外,好比心就是佛,心就是法,物性原来并无区别。”慧可知他悟性很高,便剃度他,改法号为僧璨。

僧璨成了禅宗三祖,寺中有一小沙弥,名道信,前来礼拜。他问禅师:“什么是佛心?”禅师反问他:“那你是什么心?…小沙弥说:“我无心。”禅师道:“既然你无心,就要佛有心吗?”沙弥又问:“怎样可以解脱?”禅师便问:“是谁束缚了你?”沙弥说:“无人束缚我。”禅师道:“既无人束缚你,就是解脱。”沙弥立即大悟。以后,他就成了四祖道信(579—65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