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你怎么说?”
殷皓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睛盯住了包围圈外的高虎。高虎没有答话,闭上双眼,别过了头去。
殷皓忽然一阵大笑:“几十把德国花机关,咱的确是没有办法用飞刀射下来。不过,临死前射下个把人,倒是有点把握。”
右手一抬,一把飞刀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围住殷皓的几十人,不由惊得后退了半步。虽然没有见识过殷皓的身手,但此人飞刀射落子弹的事情,已经在高烈臣的军队中越传越神。斑斑点点的阳光从树枝间漏在刀尖,众人的心头都感到一丝凉意。
手指一动,飞刀闪电般射了出去。几声轻响,飞刀穿透了途中的四棵碗口粗的樟子松。“噗”的一声,钉进了高烈臣头上的一株红松。以殷皓如今的能力,想用飞刀射穿四棵樟子松,还是力有未逮。这一手,不过是取了个巧。
殷皓射出的,不是一把飞刀,而是一先一后两把,第一把飞刀射入第三棵樟子松后,已是势尽。第二把飞刀顺第一把飞刀的轨迹,射入樟子松内,刀尖撞在第一把飞刀的尾端。第一把飞刀借势飞出,而第二把飞刀则留在树身。只不过飞刀射出的速度太快,在场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其中的诀窍。
高烈臣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以为凭这两百余人,有足够的把握留下殷皓的性命,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实力。这种樟子松质地坚密,就算用大斧去砍,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砍下。几十把德国花机关或许能结果了殷皓的性命,但以这人手中飞刀的劲道,拼死一搏,自己真能躲得过去么?
“大帅,还要在下露上一手么?”殷皓脸上的笑容依旧。事实上,他也没有将高烈臣一击毙命的把握。这里树木浓密,高烈臣又被百余人团团围住,人毕竟不同于树这样的死物,只要位置稍有移动,刚才那一手就耍不出来。
高烈臣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动了杀机,殷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与高烈臣之间,再无其它的话好说。
“殷先生,你只有二十几把飞刀,能把这些子弹都射下来么?”高烈臣面如沉水,冷冷地说道。就这么放了这姓殷的,他怎么也不会心甘。
“大帅敢不敢和在下赌上一把?”
“赌什么?”
殷皓的左手一扬,一把飞刀忽然射了出去。一个离得近的士兵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就赌我左手的手腕里,究竟有多少把飞刀!”
高烈臣吃了一惊,脸上的神情却凝住了。殷皓的飞刀是厉害,可这人惯用右手,从没有听说他的左手也能射出飞刀。
这一刻,树林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众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殷先生说笑了,不过是兄弟们想开开眼,看一下先生的身手罢了。”高烈臣干笑了起来,眼神里却满是杀意。
“好了,大家快点吃完干粮,吃完了继续赶路!”高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拐道向东奔去。一路上,高烈臣和百余名骑兵有意坠后,将殷皓安排在队伍的最前沿。就算是晚上睡觉,高烈臣的守卫都严密得很。遇到城镇时,众人均绕行而过。殷皓事先安排的种种杀着,竟无丝毫用武之地。也不知为何,高烈臣对他也没有什么举动。
这一日正午时分,众人到达安达镇外,这是沿途一所较大的镇子,中东铁路从镇中穿过。众人在镇外的农舍稍事休息,全部换上了商人的装束。在镇外的货运站,登上了前往滨江的一列货运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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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不过大半日,便停在了滨江站。城中各种风格的建筑间杂而立,主干道多是水泥路或用齐整的块石铺就,最宽处能容六辆轿车并行。在龙江极为稀罕的轿车,不时便从眼前驶过一辆。
两百余人分批下了车,向城中各处分头奔去。高虎、姜得彪,以及另外的十余人,和殷皓一同走出车站。十余人在车站前的马路上,坐上了五辆俄式斗子车,和殷皓同坐一辆车的,是高虎。
“虎哥,那天的事,你当真不知道一点么?”殷皓看了看车下走过的两名日本女人。一路上,不时能见到这种脚蹬木屐、身穿和服的异族人。
高烈臣带给殷皓的,只有彻骨的仇恨和厌恶。而殷皓对高虎的感情,却十分的复杂。既抱了一分歉意,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殷兄弟,大帅派去熊山探查你底细的人,前几日发来了消息……”高虎犹豫了一阵,轻轻地说道。
高烈臣将探查殷皓底细的事,转交给了高尚武。其中的原因,高虎如何不知?想来是大帅见自己曾经放过了殷皓一次,怕自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对方。
高虎跟随高烈臣十余年,大帅属下的探子都由他掌管。那几个探查殷皓底细的人,是他多年的属下。在将消息传给高尚武的同时,也传给了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向殷皓透露了这个消息。高虎的嘴边,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
殷皓一愣,高烈臣对他突起杀心,竟是这个他自以为编造得十分完美的假身世惹的祸。高虎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显见是担了极大的干系。
一时之间,殷皓说不出半句话。以高虎的性情,如果他不是高烈臣的心腹,两人肯定能够成为过命的兄弟。
行了小半个时辰,十几人在新市街一排西班牙风格的洋楼前下了车。稀疏排开的洋楼前,一座座用半人高的熟铁栏围起的花坛,将人行道和嘈杂的街道隔开。每幢洋楼后,都有近两百平米的如绒草地。这样的洋楼,即使在殷皓以前的那个世界,也算得上豪宅。
“殷兄弟,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咱们还要护卫大帅去参加会议。”高虎走近了靠路边的一幢洋楼,讨出了身上的钥匙。
殷皓不经意间回头看去,姜得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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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亭在滨江驻军的情况打探清楚了吗?”
这是一幢同样位于新市街的洋楼。距离殷皓所在的那栋洋楼,竟只有数十米远。高烈臣换上一身军便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身旁,是一名管家装扮的中年男子。
“林雨亭这次进驻滨江的部队,为一个加强营。指挥官是他的长子林汉卿。加强营下辖四个连,其中三个连和营直属部队,驻扎在太阳岛的石当里一带,另一个连驻扎在道外江沿码头附近。”
“明天会场的情况怎样?”高烈臣吐出了胸中的闷气,低声问道。
“会场在南岗大直街的中东铁路俱乐部。几天前,林麻子从驻扎太阳岛的部队里抽调了一个连,将俱乐部围了个严实。内线传出的消息说,里面的情形并没有太大变化。”
中年男子顿了一下,颇为犹豫地说道:“倒是日本人的动向值得注意,这几天通过各种途径来滨江的日本人,比以往多了不少。”
“日本人么,不过是芥癣之疾罢了。”高烈臣缓缓说道:“林麻子虽说有日本人撑腰,几年前还不是发生了日本浪人佐藤浪速行刺一事么?可见这日本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话虽如此,高烈臣的心却仿佛悬在半空。这种种的迹象,都似乎与此次的“东三省剿匪军事动议会”有着某种联系。他隐约地感到,林雨亭已经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只等他一头栽进坑去。也许,自己是该下定决心和日本人合作了。
“还有一件事……”中年男子犹豫了半晌,低下了头:“恕在下多嘴,那个姓殷的,大帅怎么不在路上就做掉他……”
“一击不中,反而打草惊蛇。怎么,我如何做事还需要你来教么?”高烈臣冷冷地说道。
中年男子惊愕地抬起头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让高烈臣扬扬手退出了客厅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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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俄式斗子车,一种马车。拉车的只有一匹马,可坐乘客一至三人。这种马车,在哈尔滨的电车尚未出现以前,很是流行。相对而言,当时哈尔滨的黄包车,倒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