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这一时期在严武的幕府里,生活还是比较顺心的。严武镇蜀,边塞相对平静,所以政务繁杂的事情不多,使得杜甫有很多时间陪同严武游宴,私人感情增加,杜甫甚至希望严武回朝时自己能够与他一同回朝廷任职。
杜甫在严武幕府任职期间,唐玄宗和唐肃宗两位君主在一月内相继病死,代宗即位。对于唐玄宗与唐肃宗的病逝,杜甫心里涌起非常复杂的感情。两位君主都没有等到平息安史之乱就驾崩了,这是巨大的遗憾。但杜甫对于两位君主的感情是不相同的。对于玄宗,曾经因为他昏庸而导致了安史之乱,但杜甫对他的感情怨中带有感激,因为毕竟玄宗曾经欣赏过他的才华,而且曾经创造了令世人回味无穷的开元盛世。而对于肃宗,杜甫则只有怨恨,这位君主在位时似乎没有任何成就,而且刚愎自用,毫无政治远见卓识,还差点将杜甫杀掉。肃宗去世,杜甫并没有太多的悲伤,相反还有些期待。昏君已去,他对新君抱着巨大的幻想。
果然代宗即位不久,朝廷的人事就有巨大的变动,房琯一党又重新受到重用,严武也被朝廷重新委以重任。杜甫对这一切好势头充满了期待,希望严武到朝廷后能够有所作为。
严武回朝廷时,杜甫一直送他到一百多里外的绵州,这才和严武依依告别。严武临走时杜甫还叮嘱他到了朝廷后,若是登上了台府之位,要为国多谋事,不要顾惜自己,对严武充满了期待。
送走严武,杜甫想回成都草堂依旧过他相对平静的生活,安心地做学问,整理一下自己的诗歌,同时对当代的诗歌创作道路进行批评和指点,但这样良好的愿望却被徐知道在成都的叛乱打破了。
严武走后,朝廷派高适出任成都尹、西川节度使,成都少尹兼御史徐知道见强硬派的严武已经离开成都,认为应该轮到自己来做成都府尹了,哪知朝廷又派了另一个人来,这使徐知道非常不满,于是自封为成都府尹,把严武过去的官衔全加在自己身上,自称成都尹兼御史中丞剑南节度使。并派兵往北断绝剑阁的道路,还联络少数民族,导致了成都大骚乱,大肆烧杀抢掠,城内火光冲天,血流成河。其混乱的状况不亚于安史之乱中的长安与洛阳,成都人民死亡无数。后来徐知道被高适击败,随后又被他的部将李忠厚杀死。
杜甫想返回成都,却因为徐知道叛乱而被滞留于道上,就这样被隔断在绵州,这一隔就是一年又九个月。这期间,他与草堂以及妻子儿女音讯断绝,生死不明,这使他心里无限的焦虑。同时,西蜀一带武人的叛乱此起彼伏,每次叛乱的平复都给人民带来了更大的灾难。蜀中局面混乱,道路艰险,杜甫从绵州到东川节度使所在地梓州去。他独自一人在东川的山中行走,一路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便感觉到四周都有乱箭会向他射来,内心忧惧不已。到了梓州,他得了个机会,回了趟草堂,将妻子儿女都接了过来。
西蜀的情形不容乐观,这时全国的情形更是混乱。公元761年三月史朝义与他的部下合谋杀死了史思明;第二年十月,代宗长子李适为兵马大元帅,借助回纥的兵力,收复了洛阳。回纥进入洛阳之后,又是烧杀抢掠,比757年攻克洛阳时更为残酷,死者以万数计算,火十天不灭。唐军也在洛阳、汴州、郑州、汝州一带任意抢掠了三个月,几乎没有一家幸免,人们都穿着纸做的衣裳。直到763年正月,史朝义缢死,他的部将们纷纷投降,长达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才宣告结束。
尽管杜甫远在梓州,还处在流亡状态,但他听说了史朝义自缢身亡,官兵收复河南河北的消息,得知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变成了事实,忍不住欢喜欲狂,喜极而泣,热泪直流,直奔进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儿女,妻子儿女也都喜形于色,往昔在脸上的愁云都消散了。杜甫不由得想回老家洛阳,结束这么多年来在战乱中流离失所、辗转道路的生活。于是兴冲冲地到书房里去将诗书都卷起来,收拾好准备回去,诗人越想越兴奋,不禁纵情地喝酒并放声高歌起来。想到和几个难友一起结伴还乡,就更加心旷神怡了,心也变得年轻了。他想象回家的旅程,穿巴峡巫峡,从襄阳到洛阳,一种兴奋、轻快的感情荡漾在心间。
杜甫立即作《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这一首千古名作: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这首诗不知打动了多少后世流亡者的心,它不断地被后世所传诵,给多少流亡者的心灵点上了一盏明亮的灯。这首诗之所以深得人民喜爱,正因为诗人表达的是对经久未息的战争的诅咒,对早日结束战争的欣喜。
尽管蜀地依旧战乱不已,但安史之乱的结束,似乎扫去了诗人心头的阴霾。综观杜甫后半生漂泊的命运,都与安史之乱有着巨大关系。安史之乱,使他踏上了半生漂泊的旅程,也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是国家的不幸命运给他个人带来的深重灾难,正因为这不幸,才使得杜甫更加深切地盼望着国家早日结束战乱,他的期盼与等待才是如此的深情。
作为一个心怀天下的伟大诗人,杜甫总是能自觉地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与国家同悲欢共命运。在安史之乱发生后,杜甫因战乱而四处漂泊,写下了许多反映安史之乱的伟大诗篇,构成一部关于安史之乱的史诗。在安史之乱结束时,杜甫又是以一首这样悲喜交集的诗歌,来表达他在战争结束时的无比激动与喜悦的心情。这些诗歌是诗人与时代血肉交融、同悲欢共命运的产物,是他爱国忧民思想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