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尔德(Oscar O"Flahertie Wills Wilde)生于一千八百五十六年十月五日爱尔兰底杜白林(Dubhn)[l071。他底父亲名唤威廉·王尔德(William Wilde),母亲名唤娅娜·法朗西施·爱尔基,都是当时有名的人物。父亲威廉早年以文学鸣,后来忽倾心于医学,到伦敦,柏林,维也纳等处专心研究。研究底结果,得了一个“近世耳科医学鼻祖”的称号。此外他对于考古学住的房间,出名装饰得最美。房子底墙壁上,都涂满了美丽的彩色,台子上和书架上都放满了许多古玩东西。这种古玩东西,他不必另外出钱去买,他只消从家里搬得来就好了,因为他父亲原是一个古董收藏家。在他底房间内,他常常和同学们谈论到艺术上种种问题。他底艺术观,在这时期内也已有了萌芽。此外更受了莫利斯(William Morris),伯·约斯(Burne Jones),柏泰诸先生底影响,于是他底主张愈形明显。而对于他最有影响的,就是希腊底旅行。
希腊底旅行虽不能把他造成一个“健全的异教徒”,可是把他平日梦想中的美境,大大地证实了;并且还给了他许多平日所梦想不到的美。王尔德自己曾说,从这番游历之后,“他把忧愁底崇拜一变而为美底崇拜了。”他曾有一时专门梦想宗教;他从此以后,他把一生专献给艺术,献给美的宗教了。
这希腊思想就是王尔德精神生活底素地。他底人生观,艺术观,都由此找到了基据。所谓希腊思想,就是人间生活底外面和内面(即肉的生活和灵的生活)底圆满的调和,即艺术和现实底融合,灵和肉底一致。换言之,希腊思想就是唯实主义和理想主义底提携,快乐主义和精神主义底合致。而这些调和,这些合致,就是希腊人底所谓美,也就是王尔德所找求的美。不过王尔德有时只觉到肉体底美,忘记了灵肉一致底美,以至终究做了个不健全的希腊人。
王尔德对于自己底爱美的天性,已得到了哲学的根据,于是一出牛津大学,就发挥他底主张,就大胆地在人生的艺术底潮流中,鼓吹唯美主义的艺术,鼓吹艺术的艺术了。并且自己也躬自实行他底主张。他穿了一身天鹅绒的衣服,宽的汗衫,倒折的领口,喉间用一条异样的领带,打一个Lavallierecll0]的结,手里拿了一朵向日葵花或是百合花,到处宣传他底主义。我们看他何等地热烈,何等地澈底,何等地勇敢!至一千八百八十一年,他把他在学校中和出学校后所做的诗,集成一本小册子,上边题了PoemsBy OscarWifc111]。这诗集一出,轰动了当时的诗坛。毁誉褒贬之声,简直不绝于耳。而自此他就一跃而为唯美派的青年诗人,他底大名也竟像风一般向四面散布了。
一千八百八十二年,他到美国去。他去的原因:一则因于美国人来请他讲美学;一则因为他听到他底诗集,美国也有人批评。所以他想把他底“真正的唯美主义”( Real Aestheticism)教给他们。
到了美国之后,美国人用了好奇的狂热欢迎他。他们欢迎他,并不是对于他底唯美主义有什么了解——讲功利的,实际的美国人是很难了解这些的——他们不过要看看名闻一世的王尔德穿怎样的衣服,发怎样的言论罢了。他到了美国之后,即在纽约,波士顿和其他地方讲《英国底文艺复兴》和《装饰美术》这两个题目。前者主张美底赏鉴为人生最高的目的;后者指摘美国人底装饰为粗笨没意味。这两部书在我们看来,他底主张是很有创见的,他底批评是很犀利的;他是因为他招了美国人底反感,而更因为他底夸大的话(?),如,“我不大满意于太平洋。彼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又如,“我对于尼亚加拉(美国最大瀑布)失望极了。许多人一定要对于尼亚加拉失望的。美国的新妇都要被带到尼亚加拉去的,看了这样大而无当的瀑布,虽不是最大的失望也该是伉俪生活中最早的失望罢。”以及所谓“美的服装”(Aesthetic Costume)底招摇人目,竟受了一场没趣,一阵痛骂。他“真正的唯美主义”,还是在他底心中,一点也没有走漏。试想人们底举动是怎样盲目,人们底弱点是怎样支配着人们呀!
他是一种学说都要受当时的误解和嘲笑的。如其因为怕人家至一千八百八十一年,他把他在学校中和出学校后所做的诗,集成一本小册子,上边题了Poems By Oscar Wifc111]。这诗集一出,轰动了当时的诗坛。毁誉褒贬之声,简直不绝于耳。而自此他就一跃而为唯美派的青年诗人,他底大名也竟像风一般向四面散布了。
二
一千八百八十二年,他到美国去。他去的原因:一则因于美国人来请他讲美学;一则因为他听到他底诗集,美国也有人批评。所以他想把他底“真正的唯美主义”( Real Aestheticism)教给他们。
到了美国之后,美国人用了好奇的狂热欢迎他。他们欢迎他,并不是对于他底唯美主义有什么了解——讲功利的,实际的美国人是很难了解这些的——他们不过要看看名闻一世的王尔德穿怎样的衣服,发怎样的言论罢了。他到了美国之后,即在纽约,波士顿和其他地方讲《英国底文艺复兴》和《装饰美术》这两个题目。前者主张美底赏鉴为人生最高的目的;后者指摘美国人底装饰为粗笨没意味。这两部书在我们看来,他底主张是很有创见的,他底批评是很犀利的;他是因为他招了美国人底反感,而更因为他底夸大的话(?),如,“我不大满意于太平洋。彼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又如,“我对于尼亚加拉(美国最大瀑布)失望极了。许多人一定要对于尼亚加拉失望的。美国的新妇都要被带到尼亚加拉去的,看了这样大而无当的瀑布,虽不是最大的失望也该是伉俪生活中最早的失望罢。”以及所谓“美的服装”(Aesthetic Costume)底招摇人目,竟受了一场没趣,一阵痛骂。他“真正的唯美主义”,还是在他底心中,一点也没有走漏。试想人们底举动是怎样盲目,人们底弱点是怎样支配着人们呀!
他是一种学说都要受当时的误解和嘲笑的。如其因为怕人家底笑骂,就闭口不讲,那就永远被误解,永远被嘲笑了。大胆的王尔德,他不说则已,说了就说到底。人家底嘲骂,他是一毫不顾的。
他不是不懂得“社会嘲笑底专制”,他是很懂得的,不过因为他对于主义底忠实,就不惜抛弃一时的名誉,和社会反抗。在这种地方看来,王尔德不是像庸众所说的那么卑下的了。
美国底演讲旅行完了之后,于一千八百八十三年回到伦敦。
把他在美国所创作的《伯杜公爵夫人》(The Duchess of Padua)和《虚无主义者维拉》(Vera,the Nihilists)两篇戏曲修改一过,发表出来。于是他底戏曲底才能,也为社会上一般人所公认了。于一千八百八十四年三月二十九日,和辩护士之女李沃德结婚。一八八五年六月生一子,一八八六年十一月又生一子。
自一千八百八十四年至一千八百九十五年间可以说是他底全盛期。他所过的生活,完全是一种游离的,非现实的,闲雅的,无关心的而又华奢的,放纵的生活。他在太德街上和他底夫人租了很精美的一间邸宅;关于室内底装饰和其他事情而花掉金钱,在他是毫不顾惜的。在这地方,他招集了许多朋友,日夜宴会,并且于谈话笑乐之间,讲到艺术的时候是很多的。更兼王尔德夫人又是一个很爱时髦,很能谈吐,很能交际的女子,和王尔德真是一对璧人。
俩在太德街上做了伦敦时髦社会底北极星。王尔德底片言只语,有人传说;他夫人底服色好尚,有人仿效。加之他又善于招待人,薄于利害观念,社会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愿亲近他的。他如其有钱的时候,救济贫困的艺术家,就是至再至三也不觉讨厌。法国某女优评王尔德道:“我欢喜王尔德的地方,就是和他开始相交的时候,他能对我非常亲热这事情。他是这种亲热,不是平常一个男子看见一个女子的时候,像我们所常常看见的拚命想买女子底欢心的那种亲热。我和他完全是友人底关系呵。他是能有深的真友情产生。这样的事情,在男女之间是极可宝贵的呵。”可见他在那时对于人,是怎样地有魔力的了。
在这十年之内,他著了许多著作。童话集《安乐王子和其他故事》(Happy Prince and Other Stories)在一八八八年出版;童话集《石榴之家》(House of Pomegranates),论文集《意向》(Intentions),《道灵·格莱底肖像画》(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社会主义下的人间底灵魂》(The Soul of Man under Socialism),《阿斯·丝维尔斯卿底犯罪和其他故事》():这些小说和论文都在一八九一年出版。其中论文集《意向》为三篇有名的文章所集成,题目是《批评家的艺术家》(The Critic as Artist),《架空底颓废》(Decay of Lying),《钢笔,铅笔及毒药》(Pen,Pencil and Poison)。及至一八九二年,完成他用法文写的《沙乐美》(Salome。他解释他用法文做这剧本底原因说,“我有一种工具,自己知道颇能应用的,这就是英国底文字。他是另有一国文字,我听了一世了,现在要试试这新工具,看我究竟能不能造出一些华美的东西来……当然的,其中要含有许多法国文人所不用的风格,他是我底剧本转而可以得到一种异样的色彩。
梅德林(Maeterlinck)[112]底著作所以能生那么异样的精神,就因为他底情调全是一个法莱孟人(Flamand)[113],而写的却用一种异国底文字。罗赛底(Rossetti)[114]也是这样,他写的虽然全是英文,他底风格却纯是拉丁式。”这书,虽则经过须华勃(Schwob)底修改,他也还看得出一些是异国人底手笔。这书底英文本,为他底好友道格拉斯(Lord Alfred Douglas)所译,文字亦极美丽。
一八九二年以后他忽然改著社会剧。一八九三年完成《遗扇记》(Lady Windermere"s Fan),一八九四年完成《一个不重要的妇人》(Woman of no Importance),一八九五年完成《理想的丈夫》(The Ideal Husband)和《庄严底可贵》()。这一次所做的戏剧很受社会上底欢迎。伦敦一处,一个晚上可以看到三处都是在演王尔德底剧本;于是作品底报酬——金钱——便泉涌般流入这个花花公子底手里了。以至他底狂热的本能一发而不能收拾,终究于一八九五年为了一件不名誉的事情,把他送到监狱里去了。而王尔德底人生态度,就此起了极大的变化。
王尔德在《狱中记》(DeProfundis)里说:“我底一生有两大关键,一是我底父亲送我进牛津大学,一是社会送我进牢狱。”我们现在对他底第一个重要关键底生长和发展,表面上已讲完了;进一步的探求,就不能不到他底著作中去找求他底人生观和艺术观了。
三
十八,十九这两世纪内,科学的发展长足进步:用怀疑的精神,以破坏从前所谓神秘的,所谓不可思议的许多现象;用唯物论,以说明世界上一切现象。于是昔日所依以活命的幻象完全破灭,宇宙全体原来不过是一件大机器,没有什么神底意志,没有什么人底自由意志,更没有什么天才,什么英雄。生是依物理化学底法则运行,死也不过是受物理化学底法则底支配。及达尔文《物种原始》[115]出世,用科学底方法证明,人是从下等动物发展来的,不是耶和华[116]造的,于是人底地位更一落千丈。结果,由怀疑而生苦闷,因苦闷而厌世悲观;由机械的命定论而绝望,由绝望而消极愤世。晓得人生原来是这样这样的东西,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说,这样忙忙碌碌终日没有休息,岂不可笑。于是在法兰西发生所谓“世纪末”(Finde siecle)[117],在俄罗斯发生所谓“世界苦”,愁云惨雾,把光明的世界完全遮盖住了。
在这种愁云惨雾底中间,人类如其不欲生存,向自杀的路上走去则已;如其还要生存,那么就有两条路可走:一,硬着心肠,面对这丑恶的人生,而在这中间发现一条光明的道路;二,逃避这丑恶的人生,另造幻象以安慰自己和他人。这两条路,在艺术方面底表现,就是所谓“人生的艺术”和“艺术的艺术”。前者即自然主义底艺术,后者即“旦加丹”(Decadent)[119]底艺术(有人把Decadent这字译为堕落派,我们觉得很不适当)。而这两者底最Typical(标准的)代表,就是易卜生[120]和王尔德。
他们两人对于人生的态度是根本上不同的,所以他们两人艺术上的主张和方法也各走极端。易卜生是不避现实的,并且看重现实;他想在现实当中“发见”真理,开新生之门。王尔德是回避现实的,并且看轻现实;他想另外“创造”出美的乐园,沉眠到里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