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丧失的"我"是指偏执的我,违反了天道的我。这个"我"是一切冲突甚至罪恶的总根源。有了"我"就有了你、我之分,有了你、我之分,争执就产生了。人人都为我,都去争取自己的利益,不同的"我"之间必然会产生矛盾。这样的"我"必定生活在一种恐惧之中,是不可能有安宁的,整日患得患失,如何安宁呢?由于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人们的心灵就难以平静,时而悲伤,时而欣喜,时而愤怒。这都是他们相互争斗的结果啊!人们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不是很可悲吗人们之所以处于这样一种悲惨状态,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由于人们过度以自我为中心。每个人都把自己看做是主体,是中心,将一切都围绕着这个自我转。这种自我意识是一切祸害的根源。只有消除了这种自我意识,人们之间的冲突才能够消失。
天下本并不属于谁,天下是天下之天下。若无你我之分,天下就安然太平。然而,一有了你我之分,有了"你的"和"我的"这样的观念,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天下就熙熙攘攘起来。
人类学家的研究证实,人类处于原始状态的时候,曾经是十分安宁的,原因是那个时候人类的意识还非常简单,还没有那么"聪明";另外人类的能力也还很弱小,而且物质财富也很少。而自从进入文明社会以来,因为他们有了自我意识,变得越来越聪明了,人类就没有一天停止过争吵、争斗,于是人们就生活于提心吊胆之中了。这不仅使人怀疑,人类真地变得聪明了吗因为人不能没有"我",不能没有自我意识。一个人刚生下来时是没有自我的,这就是"婴孩"状态。可是任何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停留在这个阶段,要对他进行教育,使他获得意识和自我意识。人的本质就是意识,没有意识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人实在是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作为一个人必须具有自我意识,但这种意识和主体却必然会导致人们之间的冲突消除主体意识的方法虽然是一个根本的解决途径,但却不现实——以我来消除我。既然我已经存在了,怎么可能消除掉呢?要消除我,其前提是已经有了我,若没有我,就不存在消除我的问题。可是那消除我的就是一个我。
也许有人会说,要消除掉的是那个有偏见的自我,而那个消除者则是一个没有偏见的自我。但是,谁能够说清有偏见的自我与没有偏见的自我之间的界限呢?我们怎么能够知道这种消除活动本身就不是一种偏见呢?这个我是不可能消除掉的,如果真地消除掉了,我就不存在了,也就不存在"我丧我"的问题。看来,人就只有在这种不断地产生偏见,又不断地消除偏见的过程中生活下去了。而这也就意味着,人类将永远生活于烦恼之中。
要想避免冲突,我们就只能按照庄子提供的另一个思路——限制自我。这看起来是消极的,但是根本上却是最积极的方法,因为这是我们自己唯一能够控制、支配的方法。我们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控制自己,而不是控制别人。控制别人不仅不能做到,而且必然会产生争斗,还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伤害。而控制自己,在无法预料事情结局的时候"消极"逃避,则可能会有积极的结果,这就避免了被伤害。也就是说,一味地积极或盲目的积极,并非就是真的积极。如果结果很悲惨,那种积极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