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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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阴晴史》导读上卷(16)

李曰:飨在津会晤时,未曾谈及和约如何议办,只说要公平耳。今彼既奉全权之命,未有不欲见好本国者。其云照日本国条约之言,不得尔。吾尝设法权导之,但虑贵邦既多延搁,各国互相交通,停留长智,事未可知。此事须趁机会,占先著也。允曰:今欲急发一函,期于来正月晦内或二月旬前,得奉回旨。尚未过晚否?美使或当来此,允植姑留,俟一面为可耶?并乞明教。“(〔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5~46页)

原书上有注曰:“美使问题“。

原书“可就与阁下会面道达、贵国目下人心嚣嚣之情势“断句有误。

原书“倘薛使即来执事、式遵贵国王密札“断句有误。

原文中“执事“是李鸿章对金允植客气的称呼。“式遵“是“仿照“的意思。

美国的使节也并非如李鸿章所希望的那样“公允“。现在已经是农历的十二月十九日,美国使节萧孚尔已经照会给李鸿章,说他的兵船准备于农历三月开到朝鲜,去与高宗签订通商条约。而如此一来,以往西方兵船给朝鲜国内造成的恐慌与仇恨就会爆发出来。必须让朝鲜的君臣和老百姓知道,美国人不是来攻打朝鲜,而是来谈判的。这就是金允植使用“匪寇昏媾“典故的原因了。“匪寇,昏媾“是《易经》里的话,本来的含义是,“我们并不是匪徒啊,我们是来求婚的。“

李曰:即可照办。若贵国另派全权来津,仍作为照料学生,临(原书“临“字横印。笔者)时相机办理较妥,外间不至张扬。允曰:谨遵尊命。以此意专达于寡君矣。谈草乞暂借,欲归寓誊出,以为远外信迹。

李曰:誊就,望即将原稿封还。此来带有几人,能分派回国?开写名条,即缮给护票。允曰:此来所带者,通词外奴子二人、伴倘一人、伴倘奴子一人而己(当为“已“字。笔者)。自此急发一便,则卞君想离京不远,可以追及。

李曰:请转达贵国王暨政府,如即派全权于二月初旬到津使,吾必从旁为力,俟议约稍有眉目,奏明派员,同美使前往近港,再行画押定议。若迟逾期限,只好听美使自去矣。允曰:请便告退还寓,裁函速发。专足以及卞君之行,自此至山海关以内,虽无凭票,庶可无碍。但恐不能速驰耳。

李曰:明春开河较早计,正月廿外营口即通轮船。来使就赴营口,搭船到津,仅二三日,尚可以速补迟。允曰:但速派使,不患不及。谨当力奏,无失此期。

因揖辞而出。“(〔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6~47页)

原书上有注曰:“韩国全权之天津到着捷径“(韩文)。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准备接受朝鲜的全权大使。尽管这位大使不是派驻中国的。但既然是“全权大使“,则朝鲜国与中国的关系自然会发生变化。中国也就不是“大国“或者“上国“了。

李鸿章建议派来的全权大使坐船到营口,然后再到天津,可以在三天内完成旅程。金允植还没有领教轮船的厉害。对此建议还不太重视。

译《美国出使朝鲜大臣水师总兵薛斐尔上中堂书》(西历一千八百八十二年正月廿三日。中历光绪七年十二月初四日。原注)

太子太傅、文华殿太(通“大“。笔者)学士李中堂爵前敬启者:

本大臣近奉大美国伯理玺谕,派本大臣作为出使朝鲜国大臣,颁有全权字样,以便与朝鲜议订和约。前承中堂于未启节晋省之先,派令营务处罗牧丰禄转爵谕,朝鲜愿与美国订约等因,己(当为“已“字。笔者)由本大臣电报本国华盛顿都城政府大臣。顷得回信,内称贵大臣此行谅可成议,可喜贺等语。本大臣现拟于西历本年五月初一日,由燕台乘坐本国所派兵船,前赴朝鲜国。因本国国家不欲再将此事,未有可成之机。亦不愿遽行开办也。素蒙中堂许以提絜,俾朝鲜议约之可成,不但有利美国,亦可兼益中华。兹因新承简命,敢致书爵前,唯求 夺施行。本大臣或应趋赴保定崇辕,面聆爵谕;或应仍驻天津,恭候节旋?诸唯示悉,以便恪遵。肃此奉渎,敬颂崇祺。大美国出使朝鲜大臣水师总兵薛斐尔谨上。“(〔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7~48页)

原书上有注曰:“薛斐尔上李鸿章书翰“(韩文)。

原书中的“水师总兵“显然是翻译者按照中国的官制翻出来的。“伯理玺“在当时也翻译为“伯理玺天德“,就是英文里的“总统“(president。韩文翻译为“大统领“)。“政府大臣“就是现在中文里说的“国务卿“(Secretary of State)。“燕台“就是现今的山东省烟台市。“大美国“即今译之“美利坚合众国“。

从萧孚尔的信件里可见,美国国务卿是很希望与朝鲜缔结通商条约的。而萧孚尔所说的朝美通商条约“不但有利美国,亦可兼益中华“则显然是在玩弄外交辞令。

“当日未刻还寓,誊移谈草。修上封书一度。寄芸楣书一度,与家书同封。寄卞吉云书一度。寄湾尹书一度,并附天津东局留从事官尹友书一度。期明早先送朴甥回津局,到即起送通词金姓孙,昼宵趱程,追卞加平之行。如至义州不逢,纳书本官,专拨付送。“(〔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8页)

金允植现在很着急,他回寓所时已经是“未刻“即夜里一点以后了。但是还要誊写谈草,发出信函。

“一度“就是一封或者一件的意思。

“卞加平“就是卞元圭。

“二十日,晴。今日王考生辰,远未得拜庙,不胜感怆。

送朴甥回津,好(当为“奴“字。笔者)子元吉从之。客中中(之。原注)客,又当分张。块然独处于旅店之中,又当岁暮,怀绪难言。“(〔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8页)

“分张“就是分头行动的意思。现代韩语里“出差“就是“出张“。

这一天是1882年2月8日。金允植说,今天是他先父的忌辰。“王考“就是先考、先父。金允植从小就失去了双亲,他的怀念是从儿童时代就开始了的。

也许,这一夜金允植根本就没有睡觉。

“二十一日,晴。朝,李中堂送馈满汉酒席一卓(通“桌“字。笔者)、绍兴酒一坛,盛设也。并名帖而文巡捕领来。巡捕给银子二两、清心丸四个。担夫各小钱一吊(五百文。原注)。送名帖而谢之。

烧酒一首,白膀蹄(蒸豚脚。原注)、鲤鱼汤、笋鸡二首,烧鸭子一首,顿(通“炖“。笔者)鸡一器,火烧烤肉一器,鸡腰子一器,鸽卵一器,留(通“溜“。笔者)海参一器,银鱼汤一器,口磨(通“蘑“。笔者)木耳汤一器,江瑶柱汤一器,冬笋汤一器,鱼翅汤一器,凉粉一器,白鸭子一器,小梅一器(北京谓之点心。原注),火腿灸菜一器,火腿苔涧菜一器,酱肉春不老一器,金银肉一器,合萄(即“核桃“。笔者)鸡瓜合(通“盒“字。笔者)一器,松花荸荠合(通“盒“字。笔者)一器,小包子一器。

八件(此以下饼类。原注)一器,素八件一器,千层饼一器,松花糕一器。

银杏(入砂糖屑和山查煎煮汤。以下果子。原注)、榴子、石榴、生青梅、花生仁、杏仁、密(通“蜜“字。笔者)枣、梨脯、西瓜子、红果、苹果、合饯仁(即胡桃仁。原注)、甘梨合四十二器。

昨日许涑文自天津为中堂拜年来,亦馈酒合(通“盒“字。笔者)如上。盖为余客地饯岁,有此厚馈。可感,可感。领来人及担夫,给送银子钱两,亦如上例。大卓(通“桌“字。笔者)陆续而生(至。原注),主人家动色相诧曰:中堂馈食,足为远客生色!

夜访许涑文观察。其长子名(原书此处多一加括号之“名“字,可删。笔者)陟身,字定伯,年二十七,官大理司务员。手侍立于傍,面如冠玉。涑文有四子,定伯亦己(当为“已“字。笔者)生三子。真好福手。

笔谈十余纸而辞起。闻李中堂为朝鲜学徒远未(当为“来“字。笔者)送岁,命各给银子几两云。到底可感,深切不安。“(〔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8~49页)

原书上有注曰:“李鸿章的送遗品““学徒岁钱“。

原书“合饯仁(即胡桃仁)甘梨合四十二器“断句有误。

原书“真好福、手笔谈十余纸而辞起“断句有误。“真好福手“是朝鲜文人的习惯说法,不可断开。

离春节只有几天了,李鸿章特意给金允植等送来了四十二盒满汉宴席。又给朝鲜学徒每人几两银子。来保定的许其光也送来了丰盛的食物。金允植十分感动。他先是说“可感,可感“,后又说“到底可感“。“到底“在这里的意思是彻底、十分的意思。

“二十二日,阴寒有雪意。块坐涔寂。(此处当缺一“观“字。笔者)中国与各国通商税则。使通词郑麟兴买来《红楼梦》一部,欲观官话也。袖珍本,极细锁(通“琐“。笔者)讹迷,不可读矣。

临炕有郭文奎者来寓,夜间往见,邀来笔谈。系是保定省人,武生员,官居都司四品职云。年四十五,短于文墨,长于武事。自言从征长毛,屡数有功,赏戴花翎。在军营二十年,弓马枪炮及洋枪炮,无不精熟。外貌则不甚勇健。字振远。所欠者吸鸦咽(通“烟“字。笔者),面有病色。自言南征时,欲除烟瘴始服,今有大害云。“(〔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9页)

原书上有注曰:“郭文奎“。

这一天,金允植不仅见到了自称南征北战的军官郭文奎,也读了两类书。一类是中国与各国通商税则,这一类书金允植大约是看进去了。另一类书是小说。其本意是听从李鸿章的建议,试图看一看中国的“官话“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看不进去。金允植认为《红楼梦》“极细锁讹迷,不可读矣“。他对《红楼梦》的态度,是典型的朝鲜封建士大夫对小说的态度。他们醉心于中国的诗歌,却不愿接受小说。

金允植的《红楼梦》是买来的。可见,1882年的时候,该书已经是很受欢迎的小说。在金允植所处的封建时代,就是在中国,小说也是不能入大雅之堂的。曹雪芹的《红楼梦》在清人那里本来是特别受欢迎的作品,也照样不被看作是正宗的“文学“。周春记载说,“乾隆庚戌秋,杨畹耕语余云:“雁隅以重价购钞本两部,一为《石头记》,八十回;一为《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微有异同。爱不释手。……“时始闻有《红楼梦》之名,而未得见也。壬子冬,知吴门坊间已开雕矣。“(朱一玄编《红楼梦资料汇编》,第565页,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乾隆庚戌是公元1790年,壬子是1792年。周春所说的开雕就是印刷,是金允植来中国前九十年的事。

金允植又见到了一个大烟鬼。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位“都司“,是四品武官。军官郭文奎自称“在军营二十年,弓马枪炮及洋枪炮,无不精熟“。而实际上“面有病色“。金允植自己并没有发什么议论。而在其内心,对于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是会有一个基本评估的。

有许多人对金允植后来的转变感到突兀。从一个“事大党“到一个“亲日派“,金允植的转变是有原因的。朝鲜文人本来就对满人的统治极为不满,他们来中国要感受的是中华文化。金允植比一般的文人多了一个使命,他还要为自己的国家寻找出路。显然,“面有病色“的大烟鬼还继续充当着四品武官,这样的军队是否可以信赖?中国本来就是帝国主义列强军事压迫下的半殖民地,是否真的可以帮助自己的国家?

“二十三日。阴寒,晚晴。

中国之俗,今日祠灶。家家买办鱼内(当为“肉“字。笔者)酒果,街市闹热。

闭户深坐,客况悄然。对门则杨椒山旋忠祠,饭后往拜塑像。有精彩,胜于北河庙。着乌丝帽,红袍,绣鹤胸。顾眄有光。庙庭列石碑。左右厢壁石刻谏草。庙亦远过北河。盖杨公保定府容城人,仕于北京,葬于北河。故皇城、保定、容城、北河皆有庙。其香火崇奉,与岳武穆相酹(通“类“。笔者)。

及还寓,椒山之孙杨善元通刺来见。年可三十。自言子孙中轮回守庙,薄有所俸。善元即椒山之十一世孙也。问:杨氏子孙有立朝否?答曰:清朝二百余年,无一人入仕者。盖杨公初上谏马市疏,大斥西北鄙为患之人。及鼎革之后,子孙相戒勿仕。今杨氏多住容城而论于农桑,无治举子业者。惟嫡孙世给秀才廪料,旌其忠也。故杨氏皆贫困不自振云。椒山之忠诚,亘古所罕。而子孙之至今不仕,亦亘古未闻。况椒山之时,清室未兴,其遗裔之引嫌,何其过也!其贞忠苦节,历屡百年而不渝,虽谓之有明一人可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49~50页)

原书上有注曰:“杨椒山旋忠祠““杨善元““杨氏后孙“。

今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是中国“祭灶“的日子。人们纷纷去采购年货,祭祀灶王爷。

自从朴趾源以后,朝鲜国内的排斥满族统治者的情绪已经大为缓和。金允植认为,杨继盛忠君爱国,“可称百世师也“。其后代虽然贫困而至今不肯治举子业,“至今不仕,亦亘古未闻“。

另外,金允植也看到了,尽管是清朝的统治,明朝的忠义之臣杨继盛的后代,依然享受着国家颁给的补贴。

“杨生送示其先祖忠愍公遗集二册、杨忠愍公纂定《苑洛志乐书》一匣八册。忠愍遗集有清世祖章皇帝《御制表忠录序》一则、《御制表忠录论》一则(并不刻庙雇。原注)、林润撰《文集序》、皇六子撰《画像赞》《杨忠愍公画像赞》:

公之厥生,家于容城。饭牛草□,以蒸以薪。

公之嗜学,志为名臣。读书精舍,以饪以烹。

昊失岱侍,则友其兄。敬师笃友,迈德振民。

潜心经术,□律正声。揲耄决数,脱剑谈兵。

远晞三代,高扪九闳。跻彼泰岳,云气浡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