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家书房里一屋血污。炕上的娃儿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了。粉皮墙上溅了不少血,炕上的被褥湿了大半。半屋子人,都抽着气。
老顺打个寒噤,觉得在梦里。那电灯,挂着一轮轮光圈,散发着迷幻气息。众人的咋呼声也很虚,脑中仍有个锤儿,轰轰地敲太阳穴。
北柱说:“大头还不知道呢。这孙蛋,不定还在哪儿快活呢。”猛子妈说:“这秃子,娃儿又没惹他,杀娃儿干啥?”一个寒噤打来,把她后面的话打没了。几人嘀咕着:“谁能想到他会杀人。”“就是就是。”“这秃子,平日是没嘴葫芦,一干事,却惊天动地。”“这号人,最可怕。爱说话的,把心里的啥都说了。这号人,闷葫芦,啥都想不开。”
孟八爷问:“王秃子呢?”老顺说:“不知溜哪儿去了。”孟八爷说:“快寻快寻。北柱,去打电话报案。其他男人拿上绳子、棍棒,找王秃子。那家伙,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红了眼,说不准还想杀平日有气的呢。”老顺说:“就是。南乡那人,一夜杀了十几个人呢。”这一说,谁都害怕了,都怕王秃子趁他们在这儿,去杀自己的娃儿。
“快走,快走,先去我家看看。”一个说。几个人也开始乱嚷。孟八爷就叫备了绳索和棍棒,打了手电,一家家去查看。还好,那王秃子,并没乘虚而入。
老顺提心吊胆地握着榔头把,他和王秃子本来无冤无仇,但方才,他砸过王秃子一榔头,不知对方看清了没。若看清,报复是必然的。他叫老伴赶紧回家,叫猛子防备好,打里锁住庄门。
孟八爷也打发其他几个打七的女人回家,收拾好房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安顿道:“最好,挨近的几家到一个院子里,人多些,也好有个照应。男人们,都带上棍棒绳索,去找王秃子。”
老顺说:“秃子穿了盔甲,别处打不疼,只有小腿和脚面不经打。”孟八爷却说:“两人扯了绳索,往倒里裹。一裹倒,一压住,他就没辙了。”
忽听远处传来“救命”,其声厉,直直刺来。孟八爷辨出,是王秃子家方向,就带人扑去。老顺有些头重脚轻,但又怕落后,只好连滚带爬,也还好,能勉强赶上。
转过弯,听那喊声,竟从王秃子家传来。秃子女人直了嗓门喊“救命”,几个丫头哭叫着。砸门声沉闷地传来。一人大叫:“开门!骚货,老子杀人了,不是说好的吗?”
孟八爷吁一声,众人驻足,侧耳细听,竟是王秃子。
女人哭叫:“你饶了我们娘儿们成不?丫头才活人。你杀人,娃儿又没杀人。”
王秃子吼:“难受一阵子,就完事了。老子死了,你们会叫人欺负死的。你不是答应一块儿死吗?”女人哭道:“我答应过,可丫头没答应。她们才活人。”王秃子吼道:“骚货,开不开?老子可踏了。”那踏门声,暴响几声。女人娃儿骇极而嚎,门却没开。王秃子叫:“老子劈门了。”响起切刀剁木声。
孟八爷叫:“快,这秃子疯了。”第一个跑去了。众人却不敢前去。孟八爷喊:“王秃子,警察来了,你快放下刀子。”一道光柱照去,见那怪物骇然回顾,又踏一脚门,才往屋后的沙窝方向逃去。
老顺道:“还好。他要是真趁夜去杀人,不定有多少人着祸呢。”
见王秃子已逃。众人才随孟八爷扑上前去,敲庄门,却只听女人娃儿哭,仍不敢来开门。
孟八爷叹道:“人说虎毒不伤子。这秃子,咋连自家老婆娃儿也想杀?”老顺说:“你不听那话吗?想来商量好一块儿死,可女人后悔了。咋办?”孟八爷说:“得寻秃子,不然,一夜过去,不定又杀几人。”又说:“你们也别怕,那秃子,没力气。”月儿爹说:“我也知道他没力气,可心里总是害怕,一想那秃子,跟想到恶鬼似的。”孟八爷说:“怕也得逮住。那家伙,成疯狗了,见谁杀谁,危险得很。”说着,用手电照秃子脚印。那点点印迹,已探入沙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