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醒来时,兰兰还在熟睡。驼早卧了。兰兰的上身就靠在驼身上。驼也睡着了。驼睡得很小心。它本来可以躺了,长伸四腿地睡。骆驼平时就是那样睡的,所以,有经验的驮户不会睡在骆驼旁,怕驼翻身时压坏自己。这驼很懂事,便以跪姿进入了梦乡。显然,它也不想压坏或是惊醒兰兰。
天已大亮,啥都明白于天下。不远处,有个人头骨,正龇了牙望莹儿。莹儿也懒得理它。她很想叫兰兰多睡一会,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趁清晨赶路为好。她推了几下,才推醒了兰兰。兰兰吃惊地睁大了眼,仿佛不相信天亮了。她说,瞧我,咋睡了个死?莹儿说,有时候,身子是不听话的。
困消了些,饥渴又袭来了。当渴很猛时,饿就退回次要位置了。本打算留那点儿水救命时用,但渴的力量太大了,大得兰兰也改变了主意。她用塑料盖子盛了些水,给了莹儿,自己也喝了一盖儿。两人都伸出舌头润润嘴唇。当然没用的,嘴唇早成干山芋皮了,你咋润也是干山芋皮。兰兰的嘴唇更是肿得老高,很奇怪人这么渴,嘴唇竟有心思和气力肿那么高。
她们又吆驼上了路。身体这玩意儿是最不该惯的,你要是老动着,倒没啥,虽也有疼,身子也会习惯了疼。要是你一缓,那乏呀疼呀,就给缓醒了。莹儿觉得身上的疼醒了,比夜里猛烈多了。身子很疼时,按说就该忽略了渴,可不是这样,渴和疼像两股旋风裹向了她。困倒是少了些,能相对清醒地走路了。很难说这是幸还是不幸,因为很困时,那疼呀渴呀就叫困淹了。此刻,困虽稀释了,渴和疼却探头了。它们是分明有獠牙的,你每走一步,它们都会撕扯你。莹儿甚至不去管路途的事了,只抵抗那疼和渴,就用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再往前走,沙山缓了些,变成沙丘了。植物仍是少见,偶尔也会遇上一些,但多是干沙秸,驼对它们望都不望。路上有了驼粪,兰兰揉碎几个,都显出久远的成色来。一个沙旋儿处生了几丛刺条,上面挂了好些驼毛,但刺条早旱死了,说明地下水已很难养活那些沙生植物。
此刻,莹儿眼里的盐池,已不仅仅是盐池了。好些事就是这样,你只要在心中存了某种东西,你多方寻求而不得,它就会在你心中一天天重大起来,比如那冤家,比如这盐池。莹儿想,此刻,盐池在她们心中,几乎等于圣地了。她还没见过哪个修行人这样寻求心中的净土呢。莹儿想,也正因了她们心灵中“盐池”的重要,这番生命苦旅才有了意义。
为了分散对那恼人的渴和疼的注意,莹儿有意想些事。她先是想那冤家。她想,他走出沙湾走向大世界时,是否也经受过生死的历练呢?她的眼显现出了灵官的脸。他也流着汗,嘴唇也像兰兰那样肿得老高。她的这一想象是从兰兰身上嫁接过来的,他们长得有点像。她想,他也一定有过疼痛,有过饥渴,有过绝望……一切她经过的,他想来也经过。这一想,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了。她觉得,她不是一人在受苦,而是“他们”在一起受苦。这就好。她想,将来,等见到那冤家时,就给他讲这段生命经历。那时,他躺在村外的沙丘上,她依在他的怀里,漠风清幽幽吹来,撩起她的头发,几缕发丝顺风扬起,拂在他的脸上。她幸福地闭了眼,慢悠悠地讲这漫长惊险的沙漠之旅。他当然会吃惊的,但他的吃惊不是一惊一乍,他不会。他只会望着她,眼里有欣赏,有爱怜,更有能把她吸入灵魂深处的力量。他虽没有惊乍的模样,心里肯定会涌起很大的波浪。他当然想不到两个弱女子会跟那么凶的豺狗子周旋,会忍受干渴、疼痛、绝望和寂寞。
她想,冤家呀,我这一切,其实是为了你呀。
她想,他一定会深情地望着她。她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眸了。她相信,这一生死之旅一定会成为她爱情的见证。
想一阵灵官,莹儿又开始想盐池。她当然想不出盐池的模样。也正因为想不出,才有了那份神秘。在无休无止的磨难和寻觅中,盐池已成为图腾。她当然希望这盐池之行,能改变她的命运,至少能改变她的生活。记得以前,每到家境局促时,老顺就会吆驼进盐池。他总能带来些希望。但真的盐池是啥样儿呢?越往前走,她就越有了担心。她想,要是经了这么多苦后,找到的盐池令她大失所望的话,她会伤心的。她的生活里,有过一个个盼头。在不同的年龄阶段,盼头也不同。但终于,盼头都成了空中的肥皂泡,浮游时倒也五光十色,一旦破灭,总会留下难耐的失落和空虚。她不希望盐池也这样。她觉得心已很疲惫了,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但那疼和渴的力量总是很大,每每将她拽出遐想。焦黄也时时扑入眼眸,日头爷又开始发威了。那沙丘却仍是无止境地荡向远方,看不到尽头。天知道那盐池蜷在哪个沙的皱折处呢?她真不敢望远处了。每一远望,她总会心惊而绝望。
两人缓一阵,喝下了最后一口水。她们有两天没小便了。那饮入的水,并没被排出体外。饮最后一口水时,谁都无语,都明白这意味着啥。
走吧。兰兰说。
她们跟骆驼走入了正午。莹儿当然想像以前那样昼伏夜出,但手电已不起作用,她们不能保证夜行时不会走错路。再说,真到了弹尽粮绝时,就算是伏在深挖的洞里,身体仍会消耗能量的。兰兰说,也许快到了。她还说了许多“也许”:也许会碰到人,也许会发现水源,也许会碰到吃食……那么多“也许”,都是希望。只要有一个“也许”,就会解了困厄。
但正午还是在她们遇上“也许”前逼近了。
日头爷当然不会因她们的缺水而停止喷火,身体也不会因那些未来的“也许”而不丧失水分。水分的丧失先是从大脑开始的,她们都出现了迷瞪和幻觉。幻觉倒不怕,迷瞪则张着大口,老往腹内吞她们。兰兰老是提醒,不能睡呀,不能睡呀。莹儿也知道,要是一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俩人互相鼓励着提醒着,但眼皮还是被啸卷的干渴弄得直往一块儿粘。
最先摔倒的是骆驼。它半睁着眼,大张着鼻孔,发出沉重的呼哧,仿佛体内有个巨大的风匣在缓慢地拉动。莹儿想,已经不错了。那点儿清油产生的能量,已叫它拖着她们翻了好几道大山。莹儿最怕它倒下,要是它此刻倒下来,她们是无力救它的。她想,盐池快到了——她以为“当然”快到了——你可不能倒下呀。兰兰木然地望望骆驼,长长地叹口气。
骆驼颤抖一阵,慢慢地躺下了。它伸长了脖子和四肢,呼吸越拉越长。它要是死去,她们又得赔一笔钱,但她们都不再想钱了。莹儿关注的,是它的生命。那份关注,跟她当初关注弥留之际的丈夫一样。只是,迷糊已胶着了她的思维,明知驼快要死了,接下来死的,就会是她们。但心里倒也没多少伤感,除了隐隐有些不甘心外,也顾不上想别的事了。
莹儿坐了下来。她不想坐下来,是腿自己坐下来的。没办法。骆驼要是不倒,她还觉得有些依靠。骆驼一倒,凭她自个儿,是翻不过前面的沙丘的——翻过了又能咋样?前面仍是沙丘——她也懒得想死呀活呀了。她只想闭了眼,美美睡一觉。明知这一睡,就从这一世睡到另一世了,但也懒得想它。人家大脑想睡,你有啥办法?
兰兰咬了牙,望一眼骆驼,又望一眼莹儿。她的脸干瘦干瘦的,有许多汗道儿,鼻洼里有好些黑灰和垢迹。莹儿从兰兰脸上看出了自己的狼狈,但也懒得多想了。
兰兰说,你忍着些。我去找些水。
莹儿想说,这儿哪有水?但也明白:找比不找好。找虽然不一定找到,但不找肯定只有等死了。
兰兰也不等她回答,提了那个瓶子,一步一挪地走向北面的沙洼。她走得很慢。骨关节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恍惚里,兰兰便成移动的骷髅了。莹儿想,她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
兰兰慢慢地转过沙丘,留下一片空白。那印象,像一滴水渗入了沙中。
莹儿想说,你咋丢下我一个人?她有些伤感。她想说,要死,我们也该死在一起呀。
骆驼仍眯了眼呼哧,肚膈的凹处忽而鼓起,忽而塌下。莹儿想,那里面,会不会有个豺狗子正在吞肠子?那可怕的小东西,也许趁她们熟睡时,早沿着肛门钻进驼腹了。怪的是,莹儿并不害怕。她想,你吞就吞吧,先吞了骆驼的,再来吞我的。
没有了声音。记得以前,正午时分,日头会发出巨大的啸叫,如万千个知了齐鸣。现在,日头爷寂了。沙洼里听不到任何声音。骆驼的呼哧声也渐渐息了。它的肚膈虽一鼓一荡,声音却没了。她也觉不出自己的心跳了。一种巨大的静寂融化了自己。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她抬头望天,天蓝成魔绸了,云是一条一条丝状的模样。它们是在赛跑呢,还是在赛呆?不管它了。
她又觉得兰兰骗了她,她根本不是去找水,而是抛了肉体,去另一个世界了。那世界当然好。她真不仗义。要走,姊妹俩一起走多好。但也懒得再怨她,因为迷瞪正织着大网呢,那大网已撒到空中,只等往自家头上抛了。它已抛过多次,一次像蛛网,一次像渔网,一次次更韧更浓更密了。她明白,这一次,那网定会将魂灵子网住的。以前,她是懒得管魂灵子的。跟灵官相恋时,她感受到的多是肉体的参与。只有在分离后,魂灵子才凸现了出来。但没了肉体的参与,魂灵子就只有相思之苦了。你这个迷瞪之网,将它网了去也好。
骆驼躺倒了。它长伸四腿,侧倒在沙丘上,跟它平日睡觉时一样。这说明它已经无力跪了。它的血想来很稠了,自家的当然也一样。日头爷伸一下舌头,总要舔走些潮气的。人家要舔,你就得叫人家舔,谁叫人家是日头爷呢。虽没云彩挡那白光,莹儿却觉不出热来。渴也叫迷瞪淹了。接下来,就该淹魂灵子了。莹儿想,你想淹,就淹吧。
她仍想在迷瞪淹了魂灵子以前想想灵官,但你知道,迷瞪很霸道,它既然能淹了好多东西,当然也能淹了她想见的画面。记得灵官很俊,但咋个俊样,却迷瞪了。她发现脑子老跟她较劲,她不想想他时,那画面时时扑入脑中,搅出她一身一心的火来。她想想他时,却连个影儿也没了。
一只黑乌鸦出现在不远处的沙丘上,嘎嘎地叫。莹儿明白她快要死了。听说乌鸦最爱吃死人肉,嗅觉又好,总能闻到活人身上的死人味,也总在人死时叫,人便以为它带来了晦气。灵官却说乌鸦是神鸟,是佛教大护法玛哈嘎拉的喽啰。莹儿想你既然说它是神鸟,那我就喂它算了。她不愿喂豺狗子,却愿喂乌鸦,当然跟那说法有关。她只希望,神鸟别在她的魂灵子还存留时就来吃她。听说乌鸦吃人,最先吃眼珠子。这是她不能忍受的。你咋能先吃眼珠子呢?她想,到最后落气前,她一定先伏下身,哪怕用黄沙埋了脸部。她是不能容忍那黑鸟向她美丽的眼珠伸嘴的。
又来了几只乌鸦,都齐齐地叫,然后齐齐地望她。听到那怪叫,骆驼也睁开了眼,它当然也明白那叫声意味着啥。它望望莹儿,莹儿也望望它,双方都交换着心照不宣的无奈。眼珠顿时更涩了。头里也发出轰轰的声音。
莹儿想,途中白骨上的肉想来就是乌鸦吃了的。在沙窝里,你很难找到比人肉更好的食物了,不说别的,那份滑腻,绝不是寻常的动物有的。它们当然盼望有人渴死在它们的地盘上。那我就满你们的愿吧。她又想,乌鸦们是不是吃了兰兰的眼珠后又来找她的?她真的看到了倒在沙窝里一脸血污的兰兰。你瞧,脑子就这样,老跟她较劲。她想看的,它不显一点儿图像。她不想看的,偏要血淋淋往里扑。
莹儿费力地晃晃脑袋。
恍惚里,几只乌鸦飞了来,在头顶盘旋了。它们可真性急。它们定然已将她当成了死人。要么,它们也想像人类尝活猴脑那样,尝尝新鲜的活物。肯定是的。莹儿虽愿意叫它们吃肉,但不愿意叫它们在自己还出气时就下嘴。她抡着那没有了电的手电,却发现它不是称手的作杖,便扯下拴在驼笼头上的鞭子。那是她们备用的。要是骆驼不听话,就抡了它抽它的鼻梁。一路上谁也没用鞭子,说明两个骆驼都很乖顺。莹儿才抽下鞭子,就发觉一道黑影已扑来了。她悄悄用足了劲。当然,那所谓的用足,也仅仅是将鞭子抡出相当的速度而已。显然,那乌鸦已将她当成了死人,没想到,竟会有一道暗影掠向自己。它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就算鞭子静候在那儿,它只要一撞上,也会晕头转向。何况,瞧那鞭子,正迎了它飞来呢。
只听一声闷响,乌鸦已滚进沙洼了。
别的乌鸦一见,怪叫几声,飞到不远处的沙丘上。
滚在沙洼里的乌鸦蠕动几下,寂了。
莹儿做梦一样。她想,真是怪事。她以前虽也甩过鞭子,但其熟练程度,也不过是不使那甩出的鞭梢裹了自己而已。这打中的几率,跟瞎驴碰草垛、跟瞎子嘴里掉进油馓子差不了多少。没想到,倒真的打中了。
她爬向死乌鸦,发现它比成年鸡小多了。飞起时,它张着翅膀,俨然也是个飞禽。一落地,竟瘦小成鸡娃了。几滴血印在沙滩上。莹儿想,那血,说不定也能养会儿命呢。她平日胆子虽小,这会儿,那迷瞪和木然却驱使她一把抓住了黑鸟。理智上,她想揪下乌鸦的头,咂些血。她甚至也开始操作。她用了很大的力,却拽不断鸟颈。但一想自己会一嘴血污,却一阵反胃。她呕了几呕,虽没呕出啥来。胃和食道疯狂的蠕动却一下将迷瞪驱散了。她想,死也罢,不吃这脏东西。她狠狠抛出乌鸦。一道黑影划个并不长的弧,滚下沙洼。
不喝。渴死也不喝。她想。她实在不想叫自己变成电影上饮血的妖精。
她想,与其像饮血妖精那样活着,还不如死去呢。
喘一阵气,眯了眼,望远处的乌鸦们。它们也望她。都有些怕对方了。莹儿怕它们一齐飞来掏眼珠。要真那样,她是挡不住的。她会在眼珠剧痛后堕入黑夜。她很想说,你们急啥,馍馍不吃,在盘儿里嘛。想到自己曾对猛子也说过这话,觉得那是很遥远的过去了。她想,要是那时接受了他,是不是也像喝乌鸦血一样叫她恶心呢?不知道。
人鸟相峙着。驼已超然物外。它虽看到那精彩的一幕,却不显惊奇的神色。经了这一路的事,当然没啥惊奇了。
莹儿已将自己当成了死人。这是迟早的事,早一刻迟一刻,都会成乌鸦嘴里的肉。那夜,当豺狗子围来时,她还不甘心喂它们,此刻早没那想法了。她想,一样。谁吃也一样。她只是不想在活着时叫它们下口罢了。
她想,快了,你们也等不了多久。她发现,魂灵子已恍儿惚儿地飞了。也就是说,迷瞪又一阵一阵地淹没清醒了。等清醒叫迷瞪淹了,魂灵子就会走了。不知道它会走向何方,会不会到灵官那儿呢?听说,人一死,魂灵子就俱足了多种神通,就有了天眼天耳,就能瞬息千里地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好。但正像她怕自己寻觅的盐池会叫她大失所望一样,她怕灵官也会倒她的胃口。
她最怕的,是她的魂灵子找上门时,灵官正跟洗头妹打闹。她不知道自己为啥会想到洗头妹而不是别的女人。不知道。她最怕这。要是这样,魂灵子会伤心的。她不知道魂灵子会不会流泪,但肯定能发出哭声的。因为村里女人要是受了冤屈吊死后,她的哭声就会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好些人都能听到的。她想,自己会不会也那样哭呢?不知道。活着的她都左右不了自己,她怎能保证死后的事呢?
不想他了。洗头妹就洗头妹吧。没治。人家长的是人家的心。
这一想,心就冷了。也好,她想,叫我在活着时明白你是个啥人,死后我就不会神头怪脸哭了。明明是她臆想的事,却竟当成真的了。她万念俱灰,想,乌鸦们,你们还是早些飞来吧。
乌鸦嘎嘎着,它们等不及了,但谁也不敢再试那鞭子的厉害。骆驼仍在抽风匣似的喘气。从它偶张的口里,莹儿看到了黑黑的干皮条一样的舌头,知道它的命也快尽了。她想,也好,做个伴儿。这样,她就不是孤鬼了。她是指望不了兰兰的,兰兰向往的,是金刚亥母的空行佛国,她的临终一念,就将魂灵子送那儿去了。莹儿是撵不上她的。因为她对那佛国,总是将信将疑的。这是修行最大的敌人。她当然撵不上兰兰。幸好有骆驼,她想,骆驼想来不知道空行佛国的,不知道就好。要是它也坚信自己能到空行佛国并发了愿的话,不想见他跟洗头妹鬼混的她就只好成游荡的孤魂了。
莹儿说,骆驼呀,你要走慢些。
但她已发不出声了。迷瞪织成的网又浓又密又坚韧,已裹向她了。空气里多了好些乱毛般的东西,它们塞向自己的口、耳、眼……乌鸦的叫声也没了。恍惚里,大鸟们飞了来,翅膀扇动的风也织成了大网。数道大网,齐刷刷裹向自己。
浓浓的夜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