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捡了几天沙根,算来两人已挣了百十块钱了。盐池上按月结账。虽没拿到钱,但听三三说,这儿挣多少发多少,不乱扣的。她说,就这样,能在这儿待下去的人都不多,狼拉屎时,都嫌这儿苦焦呢。好些人至多干满一月,领上当月工资就溜了。——盐池上当然不敢扣工资的。不但不扣,对那捞盐的职工,待遇还很好。以前,干重活的职工的定量是每月三百斤杂粮。后来,来了个大官,叫粮站全将杂粮换成了细粮,定期还供应肉呢。不过,民工不包吃食,吃多少都由自己承担。
一到晚上,大牛就到莹儿们住的房里来,或是叫三三缝腿上又裂开的血口,或是瞎聊。他老是偷偷望莹儿,说她比画上的人还俊。盐池上虽有女人,可遭了风吹日晒,脸变成牛粪色了,哪见过莹儿这么水灵的。别说莹儿,连兰兰这号的,也少见。但跟莹儿在一起时,兰兰显得很吃亏,她本来也是俊女子,但叫莹儿一衬,就显得平常了。兰兰倒浑不在意。因了沙漠里的那番奇遇,她又捡起了金刚亥母,开始持那咒子。她是带着感恩的心态修炼的。她想,我这条命是金刚亥母给的。要是不修的话,真对不起亥母。
除了念咒,兰兰还老是念叨家里。怕爹妈着急,兰兰请头儿给村里小卖部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告诉爹:她们好好儿的,正在盐池上打工,叫爹妈别急。她发现,爹妈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在一起时,他们总是说愚话干愚事。一离开,兰兰却想到了他们的好,觉得他们苦了一辈子,没活几天安闲人,心里便很是愧疚了。爹妈跟家乡一样,是一种离开了才能觉出温馨的存在。
大牛是盐池上的劳动模范。他脸上虽瘦,但身上尽是腱子肉。出力时,腱子肉就鼓起来,一条一条的。美中不足的是,皮肤叫晒成了褐色,大腿上也布满了硬茧和血口。但捞盐的民工都这样,几天过去,莹儿就见怪不怪了。
大牛老讲故事,多是关于盐场职工的。大牛眼里的职工,是另一个世界的动物,老是莫名其妙。比如,他说一对母女一起爱上了某个职工,闹出了一场大风波。莹儿听来,也是天外的事。
大牛也谈“老死娃子”,他不叫他“老死娃子”,而叫主任。他眼里的主任是天人。主任叫他当了小头儿。你别小看那小头儿。当小头儿前,他仅仅是捞盐工,当了小头儿后,就跟权利有了联系。只这一下,大牛在民工里就升格了。民工要遇上个啥事儿,他就能跟头儿搭上话,说合一下。
大牛除了能跟头儿搭话外,还有些油水。他成了日捞十吨盐的模范后,那量方数的也会有意无意地照顾他。民工们捞出盐后,就在池边弄成梯形,场部就派了人来,量那方数。有时职工撒懒时,也会叫大牛去量,自己只是偶尔复核一下。这下,大牛等于有了相当的权利,他偏向谁,谁就多少会占些便宜。大牛当然得意了。他拍着胸脯对莹儿说,你有啥事,就来找我。他一副吞天吐地的模样。
莹儿感到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