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猛子的声音,莹儿像听到鸡叫一样,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听到了一个声音而已。那份淡漠,连自己也吃惊。虽说她答应了嫁,但嫁就嫁吧。女人生来,就是嫁人的。嫁谁也是嫁。两嫁相较,能嫁个好一点的,也就算好命了。既然谁都觉得自己应该嫁猛子,那就嫁。守寡,在别人眼里,反成怪物了。先前,女人不守寡是怪物。现在,守寡倒成了怪物。反正,女人稍不注意,就成怪物。那就平顺些活吧。守着个盼头,总比没盼头好。
现在,莹儿又多了个盼头。一见娃儿,莹儿心里就溢出一股奇妙的感情。这感情,竟和跟灵官接触时相似。她吃惊了。说不清她是把对灵官的爱嫁接到孩子身上呢,还是她当初就将灵官当成了孩子?或者,女人对男人的爱,本来就掺和着母爱呢?莹儿说不清。那感觉,倒也不因说不清而淡了,反倒温水似的荡开来,荡呀,荡呀,就荡满身心了。
吃晚饭时,莹儿发现,猛子怪怪地望她,让她很不舒服。她倒是希望他和以前那样,望她跟望兰兰一样。现在,那眼神怪怪的。莹儿很不舒服。
洗了锅,喂了猪,莹儿懒得看泡沫电视剧,就进了小屋,反扣了门。逗娃儿玩一阵,乱想一阵,又为月儿备一阵课,想想下次该教的那些花儿令,就脱衣睡了。娃儿的皮肤很嫩,搂在胸前,莹儿感到了一种母亲才有的温馨,渐渐迷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莹儿觉得有个东西在捣自己。她一下子惊醒了。手一摸,觉出是个木棍。从一端光滑的质感上可以断定,这是她常使的那个榔头把。窗子上本来有玻璃,后来,不小心弄碎了玻璃,就糊上牛皮纸遮风。那榔头把弄破了牛皮纸,探进来,伸伸缩缩,一下下在被儿上捣。
幸好娃儿挨窗睡了,不然,棍儿在嫩脸上捣一下,怕是个青印呢。
“谁?”她问。
木棍儿停止了动作。莹儿明白,是猛子,别人做不出这事。
“我。”一个压低了的声音,果然是他。
莹儿的身子一下子发紧了。她很紧张,传出去,丢人哩。这挨刀货,咋能干这号事儿?她大着胆子问:“啥事?”许久,才听到猛子压低了的声音:“有个事儿,急事。”
莹儿当然明白他说的“事儿”是啥,心奇怪地放松了。她捉了棍儿,慢慢往外推,说:“有啥事,明天说。”她很想狠狠说两句,又怕对方难堪。
“我可翻窗子哩……我可从门头窗里进哩。”那声音颤抖着,变了味儿。
门头窗没安钢筋,进个人没问题。莹儿的心怦怦地跳了,很害怕,却又奇怪地觉出了婆婆隐在夜里窥视的眼睛。这一想,心又静了。“你进,我可喊了。”她说。
“别。那事儿,你不是也点头了吗?”
莹儿皱皱眉头。这时,她才奇怪地厌恶起那事儿来。那事儿就是为了这“事儿”。莹儿厌恶心大盛。她压低嗓子,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还是,憨头,女人。欺,负,寡,妇,算,啥,东,西!”
木棍凝了一阵,慢慢抽回了。静了许久。
莹儿“看”到了猛子那尴尬至极的脸,心又软了,缓了语气说:“馍馍不吃,在盘儿里放着哩。”这话的含意是,我迟早是你的人,急啥?
一阵窸窣,进了西书房。
莹儿大惊,这愣头,和爹妈睡一屋,竟敢摸来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