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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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感受粒粒皆辛苦

乐胜龙

古人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富有感情地概括了农业劳动的繁重与艰辛。其实,不仅在古代,即使是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本地的农业机械化水平仍很低,农民田间作业的劳动强度也是很大的。我在生产队里的那几年真的吃了不少苦,以至于后来跳出“农门”后,就觉得做任何工作都称不上苦,干起来不觉得累。

那时衡量一个社员的素质,第一就是体力。若是身高马大,那叫“人大力不亏”,社员们都看好你。若是长得矮小瘦弱,那是没多大“前途”的,处处低人一等。因我是从小在上海长大的读书人,身子虽说不矮,但偏瘦,称不上魁梧,也即欠“结棍”,因此部分社员背地里有点瞧不起我。

下乡做了农民,吃苦的思想准备是有的,但具体做起来,仍觉得难以承受。比如,春耕春插期间,“耖田截白”这些全凭力气的苦活刚干完,就被告知春插这些天要拔早秧。怎么个早法?凌晨3点。哎哟,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最反感的就是起早了,且又是每天干得筋疲力尽,哪受得了凌晨3点钟下田头啊?可有什么办法呢?那时,一个生产队仅十五六个正劳动力,要种的田有上百亩,春插和“双抢”出早工是“老规矩”,怎可抗拒?其实起这么早,整个夜晚我都提心吊胆地睡不踏实,3点钟下田,2点多就起床了。待队里的田都披上“绿被子”,大多数社员都得“掉”几斤肉。

春耕春插结束后,是相对轻松些的田间管理时期,主项是耘田。老农民说:“耘田怕踞(跪)倒,踞倒也呒告。”我觉得这话只适用于“耘头番”,因为“耘头番”时田水冷飕飕的,刚踞下时身子冻得直打战,过一会儿便不觉得冷了。“耘二番”田水不冷了,踞已没了恐惧,但多日“耘头番”造成的膝盖隐痛实难忍受。“耘三番”更可怕了,因田里的禾苗粗壮了,稻叶子像刀片似的锋利,原本可容大腿顺利通过的“稻弄”变得狭小了,两条大腿不停地在狭小的“稻弄”中穿行,没多久就被刮擦得伤痕累累,个别大腿粗壮的社员甚至痛得哇哇直叫。由此,虽说相对轻松的田间管理季节,也有让人苦不堪言的活儿。好多年后,各类除草药剂相继问世,这种“踞式”操作方式才逐渐被淘汰。

一年中,最辛苦的当属“双抢”。虽然“电滚筒”替代脚踏打稻减轻了社员的体力消耗,但仍有不少农活是很折磨人的,这其中最累人的要数“行谷箩头”,即承担从稻桶里扒出稻谷,并将谷担从水田挑到晒场头的活计。因“双抢”是湿田操作,打下的谷子水淋淋的,分量尤重,每担“水谷箩头”的分量在两百斤以上,从水田里将两百多斤的担子挑到田塍墩就得费好大的劲,再挑到远离田间的晒场头,其劳动强度之大为社员一致公认。因此,这活儿在主要劳力之间轮流,一旦轮到了就得干上一整天。身强力壮的社员不会畏惧“行谷箩头”,但一天干下来也觉得疲惫,体力稍差的社员则是碍于面子“硬撑”了。我在下乡两三年后,也成了队里的主要劳力,依据我的体力,归属于“硬撑一族”。“硬撑”时,还得动些小脑筋,比如,谷箩内尽可能多保留些稻草秆梢,使谷担子变得轻松一点;挑上田塍后,歇口气,悄悄穿上早准备好的破球鞋,以便肩负重担的步履迈得坚实些……大约是社员们都意识到这活儿太折磨人了吧,若干年后,田间出现了可容手拉车通过的较宽通道,挑上田塍的谷担子,就改由手拉车运输了。

除了一年四季常规性的辛苦活,生产队还会布置一些临时性的辛苦活,有些活儿的艰辛程度让人终生难忘。如赴新路岙、千亩岙水库和下三山大浦工地的劳动,工地的管理部门实施的是铁面无私的“土石方计件制”,生产队推行的是如同哑谜般的“蓝墨水工分制”,社员们遭遇的却是宝贵体力的突击消耗——原始式的肩挑人扛,或是拉着满载泥石的小车一路狂奔。再如上世纪60年代末期,公社推广多种经营,让许多生产队种起了成片的番茄。收获番茄时,社员要把当日摘下的鲜果送到宁波罐头厂验收过磅。田头的农作物送到宁波,这样的事放到现今真算不了什么,可在当时,却是社员们冒着酷暑,披星戴月,不停地挥汗,用手拉车一步一步拉进城的。记得整个路程要花五个多小时,约半夜时分方能到达。进了罐头厂,只见偌大的厂房人山人海,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轮上过磅,还得等候好长时间。此时此境,我和社员们竟然喜形于色,因为我们毕竟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而且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

(2012年4月1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