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粉色官场:晚清那些事儿
33114800000024

第24章 官场遍地布陷阱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沈北山同意跟随翁家人南下还乡,却在途经天津等候搭乘海轮之前忽遭意外。

负责陪送沈北山回常熟的,是翁炯孙的姨父叶茂如。他们从天津车站下来,住进附近的紫竹林鸿升旅馆。叶茂如出去找了几个朋友,回到旅馆对沈北山说:“旅途寂寞,今天晚上有人请我们吃花酒,到时候一起去散散心。”沈北山点头道:“很好。”到了傍晚,朋友果然如约而来。经叶茂如介绍,那人名叫王修植,是直隶候补知府的身份。

见了沈北山,王修植显得格外亲热,热情中透着恭敬,对沈北山作了一个长揖,道:“兄弟最近听说老兄上奏折参劾三凶,真是朝阳鸣凤,钦佩得很!”

沈北山道:“书生愚见,算不了什么,况且也没有上达,承阁下提及,惭愧得很。”

王修植道:“这篇文章,也不在乎上达不上达,只要天地间留得正气和公论,就足够了。老实说,上奏的事既然不能实现,何妨在报上发表一下,叫世上有心人都来拜读才痛快。”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叶茂如赶紧制止:“那可是万万使不得的,我这次送他回乡,就是怕他再闯祸。”

王修植听了,向沈北山一笑说:“这事不提也罢。”

当天晚上,王修植在天津侯家巷名妓赛金花处宴客。酒过三巡,王修植旧话重提,又说起了参劾三凶一事:“北山先生的稿子,能让我们拜读一下吗?”

沈北山道:“兄弟出京时修改好了的那份奏稿被他们几个怕事的拿去烧了。”

王修植皱了皱眉头,连声叹息:“可惜,可惜。”

沈北山随手向身上一摸,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个底稿,有点冗长臃肿,太不成文字了。”说着将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递过去。王修植接到手里,眉宇舒展一笑,道:“酒后不能细读,让我带回去,同仁中要先睹为快的不少,我们看过了就送还。”说着就要往口袋里放。沈北山道:“不祥之物,也无留存的必要,尽管拿去好了。”

叶茂如想要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半笑着叮嘱道:“你们《国闻报》上千万不要登出来,我要负责的呢。”王修植也笑着应道:“作者不着急,怎么你反而着急了?”叶茂如道:“他是预备做忠臣的,我是预备做饭桶的,要把我的饭碗打破了,叫我怎么不着急呢?”众人哈哈一笑。酒阑客散,各人分别回去。

“注释1”

第二天,沈北山的奏稿便在天津《国闻报》上全文刊登,一时间朝野哗然。其造成的严重后果是:沈北山厄运临头,翁同龢险遭毒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弄清楚了王修植的政治背景,事情原委也就昭然若揭。

王修植(1859-1903),字菀生,号俨庵,浙江定海人。光绪十六年(1990)的翰林,荣禄统领北洋时,王是他手下办洋务的文案要员。众所周知,荣禄与翁同龢是晚清政坛上的一对冤家,王修植在荣禄手下做事,对翁同龢的态度可想而知。

《国闻报》是严复在天津创办的,但王修植是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王一直暗中支持维新党,却保持低调,办报宣传维新变法时自己并不出面,而是请人当老板。然而《国闻报》实际上的幕后操纵者正是王修植,报纸的许多重大编务事宜都是在王家商定的。将沈北山的奏稿在《国闻报》上发表,明显包藏祸心。文章在报纸上一曝光,有可能置沈北山以及他的恩师翁同龢于死地。往深处追究,这恐怕也并非王修植的本意。那么王修植的本意何在?一来沈北山参劾三凶的奏稿在影响颇大的《国闻报》上发表,可以壮维新党的声威;二来也是向翁同龢射出了一支暗箭,能赢得荣禄的欢心。政海复杂险恶,官场遍布陷阱,其暗处隐藏的重重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顺便再说几件王修植的轶闻趣事。

头一件值得说的,是王修植与袁世凯的关系。袁世凯从朝鲜回国后,被朝廷任命为温州道台,但一直未上任。袁世凯积极谋划的事,是组建一支新式陆军,听说王修植是个人物,便多次登门拜访。当时天津侯家巷的名妓有赛金花、沈四实、林枝笙等,袁世凯早年泡过妓馆,对里边的行规很熟悉,遂与王修植、孙宝琦、张锡銮等结拜成兄弟,终日泡在侯家巷,既是生活上的嫖友,也是政海中的密友。据说,袁世凯的练兵条陈就是王修植帮他拟定的。袁世凯还通过王修植认识了荣禄,打通了关节,命运出现重大转折。袁世凯得道后也没忘这位小兄弟,提携王修植为北洋大学堂的总办。

第二件事,据说与王修植后来的死因有关。戊戌变法失败,康、梁从京城逃脱,经天津乘船去上海,慈禧太后吩咐荣禄派人捉拿。荣禄所派之人即为时任直隶知府的王修植。

据说王修植追捕康有为的情景是这样的:王带着役使登上一条正要起航的外轮,迎面碰上装扮成伙夫模样的康有为,役使要检查伙夫的身份,王修植上前将康有为往边上一推,大声吆喝道:“滚开,不要在这里挡路!”两人原本认识,目光对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康有为立即闪身躲开。事后,王修植向朝廷复命说捉拿无果。

梁启超能够死里逃生,传说也与王修植有关。政变发生后,梁启超逃往日本驻华使馆,当天深夜,由日本领事护送上了小火轮。次日凌晨,追踪而至的王修植发现了这艘小火轮,曾经上船检查,当时梁启超已剪去发辫,改穿日本和服,王修植虽然看出来了,也不说破,敷衍一番后即离开了,梁启超因此得以远走日本。

王修植放走维新党首领康有为、梁启超是一桩历史疑案,至今仍真伪难辨。后来王修植的死又给这桩疑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帷幔。

传说中的故事结局颇有传奇色彩:放走康有为、梁启超之后,王修植很是后怕,从此一病不起。家人请来了著名的老中医,老中医连连摇头,说王被吓破了苦胆,无法医治。再去请外国洋医,来的是个日本医生,给王修植打了一针便匆匆离去。过了两三天,王修植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有人分析说,日医是有人派来的杀手,但这种说法没有任何证据。与王修植关系密切的严复在此后几年与朋友的书信中多次提到过王修植的情况。据浙江定海的地方史料记载,王的继母病死后棺梓还乡,王修植曾经回过定海。照这么说来,王修植的死应与追捕康、梁毫无关系,那不过是一段饶有风趣的野狐禅而已。

话题有点扯远了,回来继续说沈北山奏稿的事。

奏稿在《国闻报》上全文发表,如同捅了马蜂窝,朝野上下为之震动,朝廷的当红大臣荣禄、刚毅等下令严厉追查。言路上的事,与翰林院脱不了干系,何况沈北山原本也是个翰林,掌管翰林院的大军机徐桐早已慌了神,担心事情牵连到自己,赶紧具折奏参,请将沈北山革职监禁,并饬地方官严密查访是否有同党。

消息传到常熟,沈北山倒也并不慌乱。此时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好差事,临时在好友曾朴家担任家庭教师。一天,常熟知县派人来到曾府,说要请沈北山去衙门里“喝茶”,想询问某些事情。曾朴一听,感到情势严重,忙问沈北山是否在北边有什么事瞒着他?沈北山这才吞吞吐吐将他在天津放的那一声轰天雷和盘托出。见好友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曾朴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任衙门役使将他带走。

沈北山被带走后,曾朴一直如坐针毡,好友生死不明,也不知后头还有什么灾祸。过了十来天,沈北山从狱中托人带来一张便条,上面写道:“鹏已有密查讯办之说。为皇上死分也。不能复归,已一力担承,并不牵连一人。乞告鹏家知之,嘱勿哀痛(或目前不告亦可)。非鹏之不幸,先人清白所留贻也。白刃临头,一笑而已。否则隐默偷生,转学难安方寸。”“注释2”祸事临头了,仍然豪气干云,也是可敬可爱。

沈北山并不怕事,但这件事情必然要牵连到他的恩师翁同龢。沈北山入狱不几天,常熟知县遵奉上司指令,亲自出马来到翁家彩衣堂问询。翁家将他们在京城阻挠沈北山递奏稿、翁炯孙差点被沈咬断手指头等情况逐一禀明,并叫来了翁炯孙,让他将受伤的手指亮给县官看。知县本来是照章办事,再说小小地方官也没有得罪前朝中大老的理由,也就顺水推舟,连声打哈哈,颇有礼貌地告辞。事后,知县将他侦知的情况添枝加叶逐级向上报告,失意的政坛大腕翁同龢这才得以幸免于一场灾祸。

再说沈北山入狱之后,毕竟是当地的翰林,县衙门也没有太难为他,好饭好菜伺候着。知县也是书生出身,无事喜欢舞文弄墨,常与沈北山讨论书籍碑帖,也是一乐。就这么在监狱里蹲了一个多月,省府又来密件,要将沈北山押到省城监禁。在省城监狱中,沈北山得知了义和团乱起、八国联军攻入京城、两官西狩的消息,这名政治犯的激情又上来了,在狱中诗兴大发,题写了一首《闻西狩有感》的七律:“回首长安感慨多,宸躬消息更如何?半年缧绁思金阙,一夕烟尘渡玉河。算我无能空叹息,逢人多泪自滂沱。圣朝恩泽知无限,应有遗臣夜枕戈。”

沈北山坐牢期间,其岳家为避祸,对这名想做忠臣的女婿视同陌路。话说回来,即使他们有心想搭救,恐怕也无从着力。

在监狱中蹲了几年,直到辛丑和议,清廷大赦,沈北山才得以出狱。遗憾的是,此时他因神经深受刺激,出狱时已经疯了,归居在城北家祠里,整天沉默不语,见到有人来,便露出满脸傻笑,有时候在街上遇见穿花衣裳的女子便挥拳作咆哮状,撵得人满街乱跑。

岳家对这样的疯女婿自然是再也不会搭理了,费念慈倒还能放得开,但是费家的两位女子——费太太和费小姐每当一提到这段伤心事,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回忆先前的短暂恩爱,仿佛是隔着无数个朝代的陈年往事,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但是静下来一想,心又好似针扎般痛。“官场与情场,说穿了都像是张爱玲笔下的西湖,月色越好越照出龃龉。”(董桥语)需要用心去分辨,才能体会出其中的别样滋味。

“注释1”①张鸿:《续孽海花》,第401-402页。

“注释2”①孙希孟著,司马丁标点:《沈北山冤案》“附录五”《先父与沈北山的一段情》,第222页。

§§第五章 桃花运、官运与命运

本章主要人物:端方/孙毓筠/杨崇伊/李经方

据说西安某旅游景点有尊石狮子特有灵性,想当官摸它的头,想发财摸它的屁股,想走桃花运摸它的肚子。这个旅游景点人气特别旺,游客们一下车呼啦啦直往那儿奔,满脸虔诚围着那只光秃秃的石狮子摸来摸去,石狮子的头、肚子和屁股已被摸得光可照人。

不知道那些摸了石狮子的人运势究竟如何,但俗话说得好“隋场得意赌场失意”,另一个说法叫做“熊掌和鱼不可兼得”。既要走官运,又要走财运,还想走桃花运,天下好事都让一个人占全了,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但凡事皆有例外,比如晚清政坛八面威风的袁世凯赴朝鲜任“小钦差时”,办理朝鲜交涉通商事务,既升官又发财,还走了桃花运,朝鲜国王李熙为了巴结这位清朝“小钦差”,一连给他送去三个美女,袁世凯照单全收,纳为小妾。

这个事实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人的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

不过袁世凯的故事属例外。人在官场混,处处是陷阱,如果整天老去想什么桃花运,官帽子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前些年,湖北出了个“五毒书记”张二江,论文凭是研究生,不可谓不高;论能力他精通关系学,对搞活地方经济深有心得,即使到了法庭上仍然咆哮公堂,振振有词地说:“我认为在中国进入共产主义之前,如果没有老领导、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这些关系,很难搞活一个地方的经济。”官运亨通,张二江并不满足,他还想走桃花运,玩情人一连玩了107个,真可谓贪得无厌。这样的人玩掉官帽子实属正常,弄不好还会玩丢脑袋呢。

张二江是罪有应得,而晚清官场上有些人因走桃花运成为倒霉蛋却是运气不佳,比如本章中的主角端方即为典型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