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粉色官场:晚清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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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沪上一场绮丽春梦

“北京旗下三才子,大荣小那端老四。”这是晚清官场流行的一句民谣,三才子指的是满清权贵中的三颗政治新星,分别是荣庆、那桐和端方。

荣庆(1859-1917),字华卿,蒙古正黄旗人,18岁中进士,从此步入官场。起初仕途艰涩,1899年任山东学政结识了山东巡抚袁世凯后才出现转机,担任过刑部尚书、管学大臣等职,是晚清主持教育改革的一把好手。那桐(1856-1925),字琴轩,内务府镶黄旗人,授军机大臣,奕劻成立皇族内阁后,任内阁协理大臣,是晚清中央核心机构成员。

以上二位当官大小倒在其次,关键是思想新、观念新,和那些死抱“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满清大臣相比,大大进了一步。

不过在端老四面前,大荣小那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端方(1861-1911),字午桥,满洲正白旗人,戊戌变法时期,此人积极参加维新党,支持光绪皇帝变法。变法失败后,幸得荣禄保护,才免去一场牢狱之灾。端老四满脑子的新思想由此可见一斑。此人不仅思想新,言行举止也爱标新立异,追新潮,赶时髦,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端老四的身影,既是京剧票友,又是嫖坛老手。就拿端方的收藏来说,他的收藏品中既有中国古玩字画,也有西洋舶来品手表、座钟、八音盒等。

说到收藏,有件趣闻值得一提。早先端老四对收藏并无兴趣,一次官场聚会,众官僚摇头晃脑品评古董,他插了几句话,被人抢白了句“你懂什么?”那人说着还朝他翻白眼。端老四认为此乃奇耻大辱,从此发愤收藏,尤其是在陕西布政使任上,搜集到大批珍稀古董,终于嗜古成癖,一发而不可收,成为海内外著名的大收藏家。他的收藏面很广,中国士大夫收藏的各种门类如青铜器、碑刻、古印、古砖、泉范、书籍,甚至井栏、田券、木雕等,只要有文字饰纹或考订价值者,皆兼收并蓄。

这样的新潮人物在晚清官场上并不多见,尤其是在满清权贵中,更是凤毛麟角。光绪三十一年(1905),清政府受立宪运动影响,决定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这五大臣是为载泽、戴鸿慈、端方、徐世昌、绍英。五大臣登上火车尚未出发,革命党人吴樾在车厢里丢了一颗炸弹,吴樾当场毙命,五大臣中虽说只有一人受了点轻伤,但是看到遍地血迹斑斑,还是免不了心惊肉跳。

按照清廷计划,出洋考察仍然进行,不过将徐世昌、绍英换成了李盛铎、尚其亨,出访方式也由大张旗鼓变作秘密启程。1905年12月7日,端方和戴鸿慈率领代表团33人从秦皇岛乘“海圻号”军舰出发,途经上海中转,赴日、美、英、法等十国考察宪政。没有料到的是,在沪上逗留十二天,端老四掉入情场漩涡,做了一场绮丽春梦。

被端老四看中的那个女子原名叫陆金宝,江南松江人,父亲是个泥瓦匠,家境十分贫寒。8岁时被送到李皮匠家做童养媳,李皮匠的生意也不好,遂到上海支起一间皮匠店铺谋生。此时陆金宝已有十一二岁,一枝梨花带露开,姣好的姿色很引人注目。有个人贩子叫朱仆,设了个圈套勾引陆金宝脱离李皮匠家,送到扬州进行妓女知识专业培训,陆金宝结业时,对妓女业务已比较精通了。13岁那年,她被富绅张岭梅“破瓜”,正式进入了妓女队伍,取了个艺名叫林黛玉。

这个林黛玉虽说比红楼梦中的林妹妹身体素质好,命运却也很是凄婉。在妓馆干了没多久便得了性病,那时候医疗措施不发达,医治性病的广告也不像如今这样遍地皆是,林黛玉不敢声张,悄悄找了个江湖游医治疗,性病是治好了,然而不幸得是面颊上留下了疤痕,眉毛也几乎掉光了,即使浓妆艳抹也没有几个嫖客愿意光顾。皮肉生意前景暗淡,眼看着面前大把的钞票捞不到手,林黛玉黯然神伤。好在她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能另辟蹊径。

林黛玉在扬州妓女班经历过严格的训练,一本嫖经背得滚瓜烂熟,深谙嫖客心理,用今天的话说叫做“基本功扎实”。她听从某个嫖客的建议,顺应上海繁华奢侈之风气,首先从改革服装入手,不再拘泥于苏杭女子素雅的古典美,而是大胆标新立异,身着男子西服,头戴礼帽,且出手豪爽大方。这种另辟蹊径的做法使林黛玉的芳名不胫而走,成为上海滩妓女界的新潮领袖,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

除此之外,林黛玉还有另一个杀手锏,一张嘴巴特别能说。据史料记载,此妓“善谈论,妙语诙谐,举应为神怡”,“风流放诞,雄才大略,颇有历史上名妓风韵”。“注释1”靠了这张巧嘴,清末名流易实甫、沈砚传、郑叔问、张子芯等聚集在她周围,大有众星捧月之势。

其时,维新党领袖梁启超在上海办《时务报》,带动沪上办报热潮,一大批消遣性报纸应运而生,写《官场现形记》的作者李伯元也创办了《游戏报》,跻身于报界。为了追求发行量,李伯元常常在报纸上搞点花边新闻,开花榜捧妓女,即为其炒作手段之一。

李伯元的报馆里有个人叫袁祖志,是清代著名文学家袁枚的孙子,研究女人也算是有些家学渊源。这个风流才子起草了一份选秀方案,名为《游戏报花榜凡例六条》,大致内容如下:

一、沪上登记注册的妓女三千多人,万紫千红,谁能阅遍?此次开花榜,采取公平原则,凭选票定胜负。

二、特设一等奖三名,二等奖三十名。沧海遗珠,知不能免,挂一漏万,阅者谅焉。

三、已出名的妓界明星如赛金花、谢湘娥、花玉田等,不在推荐入选之列。

四、嗓子好的歌星不在评选之列,拟另开武榜选拔歌坛明星。

五、嫖客推荐的花榜名单及评语悉数择要照登,报馆不发表观点,以免影响评委。

六、四方嫖客同志寄来的诗词、联语、序跋等文字,因限于篇幅,容日后安排刊登。

“凡例六条”在《游戏报》上刊登之后,引起了读者的浓厚兴趣,平时涉足妓馆的嫖客们更是开始了抛掷金钱的大比拼,纷纷寄上“推荐表”,将心中的当红妓女分为清品、奇品、丽品、雅品等三六九品,背后自然也少不了行贿塞银两。

《游戏报》花榜开榜后,评选出了沪上花界“四大金刚”,林黛玉荣登榜首,也不知道她背后是哪位大款在撑腰。其余三位分别是陆兰芬、金小宝、张玉书。“四大金刚”评选出来后,李伯元的炒作并没有结束,又组织她们到张园、愚园等地四处游玩。这样一来,林黛玉想不红都不可能了。

经过一番炒作和包装,林黛玉很快红得发紫,可是这个当红妓女有个毛病:喜欢养小白脸,而且在小白脸面前异常慷慨,花钱如流水。每当她行囊空空时,就找个大款嫁掉自己,换回一些银两,维持她与小白脸的日常开支,等到钱用光了,又去物色新的大款。如此周而复始,嫁人竟达十七次之多。

有个南汇县官叫汪蘅舫,除了做官外,也经常爱到妓馆风流。有一天,他在林黛玉的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醉卧花丛,一夜定情,不由得痴性大发,非要纳林为妾不可,不仅帮林黛玉还清了债务,还斥巨资专门为她建造了一幢漂亮的房子。汪县官公务在身,不常住在上海,林黛玉耐不住寂寞,邀丹桂戏园的著名演员李春来一起姘居,李春来如同家里的主人,林黛玉如同主妇,小两口出双入对,拿汪县官的银子胡天胡地乱花一气。

等到汪县官回到沪上,发现李春来鸠占鹊巢,盛怒之下拍案大骂:“今日不治伶人,誓不为人!”小白脸李春来脸色发青,不知道该往何处躲,却见林黛玉一声冷笑,对李春来说:“你不用怕他,让他叫官来,要治罪一起治罪,老娘我倒想看看,他身为在职官员,狎妓酗酒,风化自败,又该治什么罪?”李春来听情人林黛玉这么一说,胆子忽然间变大了,跑到厨房里抓起一把菜刀就要来砍汪蘅舫,口里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跑到我的寓所来撒野,还敢拍我家的桌子,今天非要让你认得爷爷!”君子斗不过小人,汪县官虽说不是君子,在撕破了脸面的泼皮瘪三面前也是无可奈何,碍于自己的县官身份,也不便公开张扬,只得乖乖败下阵来,吃个哑巴亏了事。

可是汪县官想就此了事,林美女却不答应,她对养小白脸的工作乐此不疲,厌倦了李春来后,又恋上新玩伴路三宝,此人也是丹桂戏园著名旦角。等到银子花光了,林黛玉来到汪蘅舫所在的南汇县,租下一幢房子,门上挂个招牌——南汇县正堂汪公馆,平时乘轿出门,仆人提的灯笼上写着个大大的“汪”字招摇过市,闹得汪县官难堪至极。最后只好托人求和,答应付给一笔重金,林美女这才同意脱离关系。事后有人问林黛玉为何这样做?林黛玉撅着嘴唇,回答得振振有词:“千金难买我愿意。”

端方出洋考察时途经上海,听说有这么一位花界领袖,很想见识一下。有个道台名叫蔡乃煌,自告奋勇穿针引线,将林黛玉带到端老四的行辕。未等端方开口,林黛玉抢先说道:“大人是奉有御命之人,也敢狎妓?”蔡乃煌在一旁直皱眉头,连忙斥责道:“这是京城来的大人,小女子休得放肆……”蔡乃煌还要继续说,却被端方拦住了话头:“你让她说就是了。”原来,端方身居高位,身边的女子一个个服服帖帖,像笼子里的金丝鸟儿,哪里见过如此野性的女子?何况此人还是“四大金刚”之榜首!

连续三天,端老四每天都将林黛玉接人行辕,除了饮酒听歌之外,便是拈弄词章,旦夕吟咏。林黛玉真不愧为花界高手,时而西服高领、新潮时尚:时而云鬓蓬松、恬淡典雅。尤其是从她口中流出的连珠妙语,既诙谐生动,又十分得体,天生一个妙人儿,让端方大动凡心,想将林黛玉纳为如夫人,帮自己去交际场上周旋应酬。

端方有个心腹幕僚叫夏寿田,清末榜眼出身,是国学大儒王闽运的门生,听说了端方要纳林黛玉为妾的想法,极力反对,书生脾气大发,当面说了句不中听的话:“只怕那个林黛玉口袋里又没钱了,要找冤大头垫背吧。”端方心里颇为不悦,此事又不好多作解释,只好自我解嘲说:“女人嘛,都是水做的,也不能把她们想得那么坏。”

第二天,夏寿田搜集了一大摞材料来找端方,将林黛玉十七次嫁人的经历逐一抖出,端方边听边摇头,两道眉毛紧锁。故事讲得差不多了,夏寿田愤愤说道:“最可恨的是,这个坏女人竞不知羞耻,把每次嫁人都称作‘出浴’,戏称那些冤大头大款是她的浴缸。”听到这里,端方拍手哈哈大笑:“这个女子,还真有一套,幸亏你调查摸底,我可不愿意当她的浴缸噢。”从此以后,端方再也不提纳林黛玉为妾的事了。

“注释1”①陈无我:《老上海三十年见闻录》,第1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