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粉色官场:晚清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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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胭脂井的忧伤

光绪帝的一生与慈禧太后紧紧纠缠在一起,有爱,也有恨;有亲,也有仇。

同治帝病逝,遽然间痛失爱子,无论慈禧有多么坚强,都会在内心深处泛起难言的悲凉。将亲妹妹4岁的儿子载湉弄上皇位,兼顾了家事与国事,是慈禧苦心孤诣的考虑,政治智慧中潜藏了儿女情长,隐含了慈禧的一腔苦心。

载淳和载湉是同胞兄弟,从载湉身上,慈禧似乎看到了儿子的影子。从光绪一朝的年号中也能看出慈禧的心事:绪,隐含有前人未竟事业连绵不断之意,将同治中兴发扬光大是慈禧最愿意看到的情景。

载湉以咸丰帝嗣子的身份入宫继承皇位,慈禧太后也就成了嗣母。从载湉被抱进皇宫的那一天起,她除了上朝处理政务外,全部精力都花到了载湉身上。每天晚上,她都要亲自为小皇帝洗澡;夜晚睡觉,也要把小皇帝放在身边;即使加衣服、换尿布这种细琐小事,她也不放心让宫女去做。为了将载湉培养成能够挑起国家大梁的优秀皇帝,慈禧在温柔照料的同时又不忘严加训练,安排了翁同龢等师傅讲授功课,学习满文、蒙文、汉文以及射箭、摔跤、骑马等。这一次,慈禧接受同治帝教育失败的教训,专门派老成持重的太监伺候左右,以免载湉重蹈覆辙,变成心浮气躁的皇帝。

然而,慈禧播下了爱的种子,收获的却并不是爱的果实。

幼年时,光绪帝心里装满了对慈禧的畏惧。在皇宫中玩得好好的,听见太监拖长腔调喊太后来了,他马上收起笑容,躲到帝师翁同龢身后,不敢出声。即使慈禧太后做出亲热的姿态把他拉到跟前,这孩子脸上仍然阴沉沉的,像失去了灵性的木偶。渐渐的,载湉长大了,到了结婚的年龄,和十几年前同治帝的婚姻悲剧一样,潜伏在光绪心里的怨恨在此时来了一个总爆发,上演了又一出皇室婚姻悲剧。

按照清朝成例,皇帝婚配大事基本上都在十五六岁:顺治15岁册封博尔济吉特氏为皇后;康熙14岁册封赫舍里氏为皇后:乾隆15岁册封富察氏为皇后;嘉庆16岁册封喜塔腊氏为嫡福晋:咸丰16岁册封萨克达氏为嫡福晋;同治18岁册封阿鲁特氏为皇后。光绪十四年(1888),慈禧太后发出懿旨,光绪帝“明年正月大婚礼成,应即亲裁大政,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大婚与亲政,是光绪帝人生中的两桩大事,尚未经历政治暴风雨洗礼的光绪帝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自己长大成人了,两桩大事意味着他即将摆脱慈禧的控制,一想到此,心里忍不住有股莫名的兴奋。

于是,光绪帝顺水推舟明发了一道上谕:“慈奉懿旨于明年二月归政,朕仰体慈躬敬慎谦抑之本怀,并敬念三十年来,圣母为天下忧劳况瘁,几无晷刻可以稍资休息。抚衰循省,感悚交深。慈复特沛温纶,重申前命,朕敢不抵遵慈训,于一切机务,兢兢业业,尽心经理,以冀仰酬我圣母抚育教诲有加无已之深恩。”

按惯例,遇到太后恩典,皇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有一番谦虚的表示,“皇上闻谕后长跪恳辞”,“请求收回成命”,等等。可是光绪帝的这道上谕全然没有丝毫谦让,字里行间的潜台词十分明白:太后请休息吧,让朕来挑这副担子。上谕直接发给内阁,并立即着各衙门酌议具奏,造成既成事实,让慈禧太后不能反悔。其急切之情,可见一斑。

慈禧太后是政治斗争的老手,看着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光绪皇帝那副猴急态度依然不动声色,不慌不忙准备挑选皇后和妃子的仪式。经过精心安排,仪式在故宫体和殿开场。候选人共五名,分别是慈禧太后弟弟桂祥的女儿、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和礼部侍郎长叙的两个女儿。慈禧坐在上座,光绪侍立一旁,几个公主、福晋站在慈禧身后。前面的长桌上,放着一柄玉如意和两对红绣花荷包。“注释1”

慈禧太后表情温和,用手指了指那五个女子,说道:“皇帝,谁堪中选,你自裁之,合意者即授以如意。”光绪犹豫片刻,说道:“此大事当由皇爸爸作主,子臣不敢自选。”慈禧转过身对后边的公主、福晋笑了笑,为了显示宽厚仁爱,她执意把如意递到光绪帝手上,叫他自己做主。光绪拿着那柄如意走到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身边,正要递上玉如意,慈禧太后忽然咳嗽一下,叫了声:“皇帝!”并用眼角示意排列在首位的女子,光绪帝无可奈何地走回来,将代表皇后权位的玉如意授给了慈禧的侄女。

这门婚事,将叶赫那拉氏和爱新觉罗两个家族再次紧密地连在了一起。

选中了皇后,须向皇后的娘家传诏书和聘礼,慈禧太后是皇帝的嗣母,又是皇后的姑妈,婆家娘家两边的风光她都有份,亲上加亲,喜上加喜,着实快活了几天。皇室的聘礼出手必定丰厚,两枚金戒指、一柄玉如意、一对杏黄贡缎制成的枕头套,还有大批珍贵的绫罗绸缎和其他金银首饰,由内务府派遣官员送去。皇后母家当天摆出隆重的“采纳宴”,既是答谢,也是庆贺。

皇后姓叶赫那拉,据说叫静芬,史称隆裕皇后。小时候,慈禧太后曾安排光绪与静芬有过接触,但是那时慈禧正在培养光绪的帝王意识,光绪贵为万乘之尊,根本没把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当回事,何况这黄毛丫头还比他大三岁。当时光绪只向静芬看了一眼,心上便老大不高兴,他觉得这个小女孩绝对不是他理想中的同伴。

然而,正是这个绝对不理想的同伴,却被慈禧太后硬塞给他,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样一对皇帝和皇后,其婚后的感情可想而知。他们在宫中形同陌路,除非遇到节日庆典,不得不在一起说几句话,应付场面。至于平时,光绪帝基本上没有同皇后交谈的兴致。

皇宫里有一种“承幸簿”,由一名指定的老太监专门负责记录皇上召幸各宫嫔妃的日期和进出官时间,以备将来生了皇子或者公主查看。在“承幸簿”上,很少有隆裕皇后的记录。婚姻的悲剧对于光绪是一种残酷,对于隆裕皇后又何尝不是?

在挑选皇后、妃子的仪式上,站在桂祥女儿静芬下首的,是礼部侍郎长叙的两个女儿,那天也一起被选进宫,成了皇妃。大女儿瑾妃天资平庸,相貌中等。小女儿珍妃性格开朗,志趣广泛,写得一手好字,也能作画,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物。

据说,礼部侍郎长叙的两个女儿能被选人宫中,是帝师翁同龢在其中起了作用。

有一天,原任广州将军的满洲亲贵长叙奉旨来京觐见,他与翁同龢素来熟识,到京城后彼此间少不了来往。闲谈中,翁同龢得知他有两个女儿已经长大,还不曾婚配。第二天,翁同龢打发夫人到长叙的寓所去探望内眷,实际上是看那两个女儿长得如何,以备入宫待选。翁夫人看了那两个女儿,十分中意,尤其是小女儿,更是讨人喜欢。翁同龢听了很高兴,将消息告诉了慈禧太后,长叙的两个女儿因此被选入宫。

初进皇宫时珍妃才14岁,梳着“二把头”,脚穿“花盆底”,笼在身上的织锦旗袍有些显大,烘托出那张稚气的苹果脸,眼睛怯怯地四处张望,高墙深锁的皇宫里的一切莫不让她感到新奇。这个官宦之家长大的千金小姐有爱玩的天性,似乎把官场政治也看成了一出游戏,暂时不清楚游戏的玩法,恍若迷雾中的一只帆船,她把慈禧太后当做前方的灯塔。

于是珍妃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模仿慈禧太后。慈禧对京戏兴致浓厚,珍妃也迅速迷恋上了京戏:慈禧喜欢批答大臣们的奏折,珍妃发现帮皇帝批奏折趣味无穷。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长大的珍妃才情一天天显现,这个充满灵性的少女犹如一缕清风,带给光绪难以言说的欣喜。珍妃是绝顶聪明的女子,给皇帝当女秘书处理朝廷政务,红袖添香批奏折,别有一番情趣。只是,时间长了,问题也就不期而至。

按清制,皇后每年例银一千两,妃三百两,分月例支。珍妃从小生活在官僚贵族之家,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入宫后,既要应酬周围又要讨好皇帝,银子不够花,便想了歪心思:卖官帽。起初她有些害怕,但是卖官鬻爵是晚清政坛最为风行的游戏,上有慈禧的榜样,下有大臣和太监的示范,人人都在玩,只不过看谁玩的巧妙。

珍妃卖官帽最著名的例子是鲁伯阳通贿后放上海海关道一事。鲁伯阳是个官瘾极大的人,多方寻门路托人求到珍妃,通过皇帝将他放上海海关道。鲁伯阳奉旨南下,喜气洋洋,以为投资的银子马上能够收回来了,不料两江总督刘坤一断了他的财运,先是无端拖延,不让他上任,过了一个多月,索性向朝廷弹劾他。为了这个肥差,鲁伯阳耗费了七十多万两银子,却没过上一天官瘾,满腔愤懑不言而喻,一气之下,去四川当了道士,再也无心官场。

还有比这更出格的。玉铭原是北京西城一家木厂的掌柜,承包颐和园的工程发了财,也想买顶乌纱帽过过官瘾,托人找到珍妃的路子,一说就灵,皇帝任命他为四川茶盐道道台。临上任前,光绪例行公事要接见,问他以前在哪里做事?玉铭不知如何回答。光绪感到奇怪,令其写出履历,玉铭提笔的手直发抖,久难成字。光绪回忆起此人是珍妃推荐的,顿时明白,不过也并未声张,将他“以同知归部铨选”,另外派了差使。

事情的败露缘自一个太监。此人因为嫌分赃太少,向慈禧举报了珍妃,慈禧派人在珍妃处搜查,果然查到了记事簿,内书某月日收某官馈金若干。慈禧怒冲冲责讯珍妃:“你不知道祖宗家法不许卖官鬻爵?谁教你的?”性格倔强的珍妃竟顶撞道:“祖宗家法也有人违反在先,妾敢如此,是向太后学的。”这样的顶撞,慈禧气急败坏的心境可想而知。慈禧令光绪拟圣旨,将珍妃从妃子降为贵人,打入冷宫,幽禁内牢,派太监严加看守。涉案的有珍妃的哥哥志琮,闻讯后连夜逃往上海,另有一些涉案太监无处可逃,被严刑拷打,60多人死于杖下,此案在皇宫内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注释1”①按清例,选为皇后者以玉如意予之,选为皇妃者以红绣花荷包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