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波澜壮阔,气势磅礴,素有“天堑”之称。斗转星移,历史的车轮滚到了公元1949年初,是时,中国人民解放军于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略决战后直逼长江北岸。而此时的蒋家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为扶大厦之将倾,国民党一面要求与中共“和谈”,一面加紧布防长江,企图在美国的帮助下,阻止解放军过江,使其保持江南半壁,使中国重走南北朝的老路。然而,历史会重演吗?
武汉长江大桥
回答肯定是不会的!因为,此时的中共统帅,已不是三国的曹操、前秦的苻坚了,此时的人民解放军也已不是曹军和前秦之军了。
两组令人振奋的数字
第一组数字是反映国民党的。
从1946年7月至1949年1月,国民党军损失的兵力总计达495万人,残存的正规军仅有71个军227个师115万人,加上特种兵、机关、学校和地方部队,总兵力虽然还有204万人,但能用于作战的部队只有146万人。这些部队,除白崇禧、胡宗南和马步芳的部分部队尚未受人民解放军的重大打击,其余大多是新组建的,或是被歼甚至多次被歼后又拼凑补充起来的,士气低落,战斗力很弱。他们分散在西起新疆、东至台湾的漫长战线上,已无法在战略上组成有效的防御。
在经济上,蒋介石集团面临总崩溃的绝境。1948年轻、重工业比抗战前分别减少30%与70%,农村土地荒芜面积占耕地面积的近40%。财源枯竭,物价飞涨,财政赤字高达900万亿元,而财政收入仅及其支出的5%左右。特别是蒋介石下令将国库所存的黄金、银元、美钞全部运台,不久前取代“法币”发行的“金圆券”急剧贬值,加速了金融崩溃。民族工商业纷纷倒闭,农村经济破产,国统区广大人民陷于失业、贫困、饥饿的深渊。
另一组数字是表明共产党的。
炮兵部队通过前门大街
人民解放军迅速发展壮大。经过两年半的作战,至1949年1月,总兵力已由解放战争初期的127万人增加到358万人,其中野战军已增加到188个师(旅)218万人。人民解放军不仅拥有强大的炮兵,而且有了一定规模的铁道、工程、装甲、通信等兵种。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更加丰富,士气更为旺盛。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较之国民党军都占有绝对优势。
同样还在经济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则是一片兴旺景象。三大战役结束后,解放了的东北、华北和长江中下游以北广大地区,已连成一片,总面积达261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27%;总人口约2亿,占全国总人口的42%。经过清匪反霸和土地改革运动的解放区,人民生产、支前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工农业生产迅速恢复和发展,交通运输日益畅通,财政经济有了增长,社会秩序安定,市场贸易活跃。分得土地的广大农民群众热情地支援前线,参军参战,保卫胜利果实。
蒋介石第三次下野是自愿还是被“逼宫”
鉴于国民党军主力损失殆尽,大半江山丢失,眼看南京风雨飘摇,蒋介石焦头烂额,心灰意懒,国民党内各派及数个省份要求蒋介石下野。
这可能是蒋介石第三次下野了。
第一次下野是1927年8月12日。
1926年蒋介石与夫人陈洁如
第二次是1930年12月15日。
此时的蒋介石回天乏术,但又不想就这么下台,同时,历来支持他的美国,此时对他也失去了耐心和兴趣。何去何从?蒋介石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也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早在1948年10月23日,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就向美国国务卿马歇尔提出建议:“劝告蒋委员长退休,让位给李宗仁或者国民党内其他较有前途的政治领袖。”
年底,华盛顿方面通过各种渠道向国民政府驻美大使顾维均透露,白宫方面“与对外政策有关的人士”认为“委员长”应该让位于别人,只要他在一天,美国便不会为中国做什么事。美国国务院也一再放出风声,只要蒋在位,不可能指望美国增加援助。
为了搞清美国的意图,蒋介石除了派宋美龄赴美外,又派他的新闻局长董显光到美国,并派张群会见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明里暗示希望蒋下台。
“戡乱失败”,“美援”又无望,战略决战又要灾难临头。蒋经国在《风雨中的宁静》中描写当时的情景说:“在战场上的军心涣散,损兵折将;在政坛上的动摇怕死,变节投降;在经济上的物资匮乏,金融紊乱,真是败象之征,江河溃决”。
蒋介石身陷绝境,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桂系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大造逼蒋“下野谋和”的舆论。
12月24日,华中“剿总”总司令白崇禧致电蒋介石,要求停止国共间的军事行动,邀请美、英、苏三国共同斡旋和平,“迅作对内对外和谈部署,争取时间。”蒋介石不予理睬。
12月30日,白崇禧再致电蒋介石,重申“和谈”主张。
李宗仁亦随即提出其“和谈”主张:
(一)蒋总统下野;
(二)释放政治犯;
(三)言论集会自由;
(四)两军各自撤退30里;
(五)划上海为自由市,政府撤退驻军;并任命各党派人士组成上海市联合政府;政府与共产党代表在上海举行和谈。
与此同时,国民党河南省政府主席张轸、湖南省政府主席兼长沙绥靖公署主任程潜及湘、鄂、豫、桂四省参议会通过致蒋介石电,警告说:“如战祸继续蔓延,不立谋改弦更张之道,则国将不国,民将不民”,要蒋“循政治解决之常轨,寻取途径,恢复和谈。”
就在这前两天,即12月28日,南京,蒋介石总统府。
张治中、张群、吴忠信3人面带难色,望着背手而立的蒋介石。
蒋介石火气很大:“白崇禧是在‘逼宫’,他是和李宗仁串通好的。礼卿(吴忠信字),白崇禧在武汉说些什么?”
吴忠信欲言又止。
蒋介石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嘛,让大家都听听。”
吴忠信战战兢兢地说:“他说,非蒋下野不能‘和谈’,蒋应该让别人来谈‘和’。”
蒋介石转过身,心中的火气又冒出来了:“你们听听,这不是‘逼宫’,又是什么?”
张治中坐在一旁,他见惯了蒋介石发火的场面,对此既不感到惊讶,也不感到紧张,用他特有的平静劝蒋介石说:“总统,白崇禧是不是‘逼宫’,我不敢说,但这件事副总统并不知道。白是将电报拍给我和岳军(张群字)的,李副总统没有见到。”张治中说完,把目光转向张群。张群点点头。
蒋介石并没有由此消除对李宗仁的恼恨,他在李宗仁竞选副总统时,就萌生过干掉李的念头。当他从收音机里听到李宗仁当选为副总统的消息,竟在盛怒之下,一脚把收音机踢翻,并说:“要不是行宪时期,简直可以枪毙李宗仁。”
不过,蒋介石这个人城府很深,他在私下里对人采取无情打击,但在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宽厚的样子。他对张治中说:“我想德邻(李宗仁字)不该如此着急,前几天我已让礼卿告诉他,我不想干了,让他出山,让他来应付眼前的局面。”
“今天的局面,都是他们搞的鬼。”蒋介石觉得最近半年,让他不高兴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战场上损兵折将,外交上失去美国的支持,现在内部又面临着一场危机,这一切把他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12月31日夜,南京黄埔路,总统官邸内张灯结彩,一辆辆高级轿车驶入。与西柏坡相比,这里的新年气氛要浓烈得多,但是人们的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新年的快乐。没有欢声,也没有笑语。
晚7时,副总统李宗仁,行政院长孙科,立法院长童冠贤,监察院长于右任,以及国民党中央常委张群、张治中、邵力子、陈立夫、谷正纲、张道藩等40多人应邀来到了宫邸。他们是来参加蒋介石举行的除夕便餐。
蒋介石在发表讲话
便餐很丰盛,但谁也没有胃口下咽。饭后,蒋介石向大家发表讲话,他的语调很低沉。蒋说:“现在局面严重,党内有人主张和谈,我对于这样一个重大问题,不能不有所表示。现在拟好一篇文告,准备在元旦发表。现在,请岳军先生朗诵一遍,征求大家的意见。”
蒋介石在文告中说:“处此国家危机,我唯有对我的领导无方引咎自责,有负国民付托之重,实不胜其惭惶悚栗。”
又道:“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养生息,只要神圣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因此而遭破坏,中华民国的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国的法统不致中断,军队有确实的保障,人民能够维持自由生活方式与目前最低生活水准,则我个人无复他求。中正毕生革命,只知为国效忠,为民服务,实行三民主义,从而履行一革命者之神圣任务。和平果能实现,则个人的进退出处,决不萦怀,而一唯国民的公意是从。”
两千多字的文告,张群一口气读完。接下来全场一片沉静。
蒋介石问坐在右边的李宗仁:“你对这篇文告有什么意见?”
李宗仁没料到蒋介石有此一问,匆忙地回答了一句:“我与总统并无不同意见。”
这时,谷正纲、谷正鼎、张道藩先后发言。他们不同意蒋介石下野,反对发表这个文告。谷说:“总统不能有下野谋和的意向,否则会对人心士气发生重大影响。”
他的话刚一落音,就有人发表相反的意见。这些人要求蒋介石早日下野。两派立即展开了争论。见双方争论不休,蒋介石憋了数天的怒火终于冲天而出。他大声骂道:“我并不要离开,只是你们党员要我辞退;娘希匹,我之愿下野,不是因为共产党,而是因为本党中的某一派系。”
蒋气得两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原期望在他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之后,他的嫡系、他的心腹,乃至党内的其他人士会挽留他,以便帮助他渡过一场危机,给国内和美国人造成一种“不是他蒋介石不愿引退,而是他的部下、党内的同志们不让他下台”的印象。
但是蒋介石失望了。白崇禧在武汉逼他,张轸在河南也通电要他下野,他鞭长莫及。现在竟有人当着他的面叫他下野,他岂能容忍。蒋介石恼怒地对张群叫道:“有关我下野的一句话,必须列入文告!”说罢,愤然离席而去,留下40位大员面面相觑。
第二天,蒋介石的新年文告发表了。这一天,蒋在总统府“团拜会”仪式结束后,将李宗仁邀到一间休息室。蒋对李说:“就当前局势来说,我当然不能再干下去了。但是,在我走开之前,必须有所布置,否则你就不容易接手,请你告诉健生(白崇禧字)也要明白这个道理,制止湖北、河南两省参议会,不要再发表通电,以免动摇人心。”
至此,蒋介石终于认识到,一方面,他如不下野,国民党内许多人不答应;另一方面,共产党又要大军压境。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与其在台上度日如年,倒不如退居幕后,以党领政。
1月4日,蒋介石将一切下野后的事都安置妥当,御驾亲征傅厚岗,当面拜访李宗仁,请李宗仁出来维持局面,以便自己“引退”。
李宗仁听说蒋介石到了,赶忙出去迎接。对于蒋的亲临,李甚感不安,过去总是蒋“召见”李,现在蒋移樽就教,似乎对李来说并非是一个好的兆头。
两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后,蒋就直接把话题引到他的“引退”上面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展开了舌战。
蒋介石:“你看现在这局面怎么办?”
李宗仁:“我以前就向总统建议过,武汉和徐州应划为一个单位,统一指挥。今日挫败原因虽多,而最大的毛病出在指挥不统一之上。”
蒋介石:“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徐蚌失败后,匪军立刻就要到江北,你看怎么办?”
李宗仁:“我们现在样样都站在下风,但是也只有和共产党周旋到底,走一步算一步!”
蒋介石摇摇头说:“这样下去不是事!我看我退休,由你顶起这局面,和共产党讲和!”
李宗仁
李宗仁:“你尚且不能讲和,那我更不行了!”
蒋介石:“你担起这局面,马上就不同了。”
李宗仁:“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蒋介石:“我看你还是出来,你这姿态一出,共军的进攻可能缓和一下。”蒋此话道出了他的动机,原来他让李宗仁出来,只是要他作为一张缓和共军进攻的挡箭牌。
李宗仁:“总统,这局面你如支持不了,我就更支持不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承担此事的。”
蒋介石:“我支持你。你出来之后,共产党至少不会逼得我们这样紧。”
李坚持不答应,这一天的谈话没有结果。
过了几天,蒋介石又找李宗仁谈话。
蒋介石:“我以前劝你不要竞选副总统,你一定要竞选。现在我不干了,按宪法程序,便是你继任。你既是副总统,不干也得干。”
李宗仁:“按宪法,我是无法推辞,但是现在的局面,你尚且干不了,我如何能顶得起?!”
“共产党绝不和我讲和。”蒋介石说:“你出来,最低限度可以变一变。”
李宗仁:“我出来,共产党一定要我无条件投降!”
蒋鼓励李说:“你谈谈看,我做你后盾!我做你后盾!”
李宗仁坚辞。
李宗仁之所以几次三番没有答应蒋介石,是因为他当时心中有几点顾虑。第一,他不知道蒋的真实意图,是完全撒手不干,还是让他临时应付一下,若是后者,李宗仁当然不愿干下去,他不愿充当蒋的替死鬼;第二,李宗仁得知蒋有放弃大陆,经营台湾的计划,果真如此,他在大陆还有什么前途;第三,面对目前的烂摊子,李宗仁确实感到无法应付,现在和共产党人和谈,只能是为再战拖延一下时间,不可能得到“划江而治”的目的。
1月6日,蒋介石总统府。
蒋介石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蒋经国走了进来。
“经国,光亭(杜聿明字)突围有什么消息?”蒋介石有气无力地问。
“没有消息。”蒋经国答。
蒋介石索性闭上眼睛,说:“凶多吉少,几十万大军,兵家必争之地徐州尚且守不住,何谈突围?”
蒋经国:“父亲,照此下去,江北看来不保,退守长江能行吗?”
蒋介石:“长江也难守住。”
蒋经国:“那整个大陆岂不落入共党之手。”
蒋介石睁开眼睛,“不能轻易撒手,我们还有百十万军队,就让他们在大陆和共军打好了。台湾,只要有一些海、空军足可以守住,要不了那么多人。不过,如果李德邻能同中共和谈,拖到四五月份,长江汛期来临,那时中共再想渡江就很困难了。”
蒋经国自从苏联回国,跟在这位总统父亲身边,着实学到了许多东西,但是他仍觉得不能理解这位父亲。他已经在内战中输掉了几百万军队,现在即将下野成为一介草民,可却能仍然对未来抱有希望。蒋经国忍不住问:“即使共军几个月不过江,长江就能守住吗?”
蒋介石似乎来了精神,他站起身,边踱着步边说:“5月份之前共军若不渡江,则受长江汛期的影响,势必只能等到10月份以后。而到那时,我们的长江防线就会很坚固了。同时,我们后方的几个编练司令部还会提供100多万新军来加强江防。到那时,江南、江北,国共就要平分秋色了。”
“要是共军立即渡江,长江防线不保,那我们是去台湾吗?”蒋经国问。
听到这话,蒋介石喜悦的眼神立即化作凶光,他拿起靠在壁炉旁的手杖,使劲地敲打着地面,咬着假牙说:“到了台湾,我也要反攻大陆。”
正在父子二人谈论未来的时候,张群走进来。“总统,新华社对新年文告发表了一篇评论,听说是毛泽东写的。”
蒋介石:“毛泽东的文章?什么题目?”
张群犹豫,欲言又止。蒋经国见状,伸手取过报纸,一眼瞥见5个大字,顿觉舌头在嘴里打转。
蒋介石催促说:“说呀!”
婚后的蒋经国夫妇
张群说:“毛泽东文章的标题是:评战犯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