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战犯”二字,蒋介石觉得有一口气憋到了心里。好在他几十年来,受过的打击也不少,所以能将满腹的气恼藏于心底,表面却很平静地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经国,念念毛泽东的文章,听听他怎么说。”
蒋经国念道:“为了保存中国反动势力和美国在华侵略势力,中国第一号战争罪犯国民党匪帮首领蒋介石在今年元旦发表了一篇求和声明。战犯蒋介石宣称:……”
念了一会儿,蒋经国抬头看看蒋介石,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就又念道:“‘军队确实的保障’——这是买办地主阶级的命根子,虽然已被可恶的人民解放军歼灭了几百万,但是现在还剩下一百几十万,务须‘保障’而且‘确实’。倘若‘保障’而不‘确实’,买办地主阶级就没有了本钱,‘法统’还是要‘中断’,国民党匪帮还是要灭亡,一切大中小战犯还是要被捉拿治罪。”
毛泽东逐一批驳了蒋介石元旦文告中的论点。最后,毛泽东在文中说:“我们早就说过,蒋介石已经失了灵魂,只是一具僵尸,什么人也不相信他了。”
蒋介石表面没露声色,但他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他对毛泽东的戏骂很是气愤,默默地在心里回骂着“娘希匹”。同时也为毛泽东在文章中,把他的想法一一说破而感到既钦佩又恼恨。
室内异常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蒋介石开口了,他对蒋经国说:“你同苏联人比较熟,能不能和他们联系一下。”
蒋经国说:“父亲为何此时要同苏联人打交道?”
蒋介石说:“美国人已经靠不住了,我想了解苏联人是什么想法。”
蒋经国答道:“明天我就去找一下罗申。”
蒋介石又说:“叫礼卿过来,让他给白崇禧发电报,就说我同意他的和谈倡议。”
蒋介石度日如年,每天寝食难安。
1月9日,他得知杜聿明已大部被歼,更加心神不定。他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杜聿明部今晨似已大半被匪消灭,闻尚有3万人自陈官庄西南突围,未知能否安全出险,忧念无已。我前之所以不能为他人强逼下野者,为此杜部待援,我责未尽耳。”
第二天下午,蒋介石召集孙科,张群、张治中等商讨能否运用外交促进和谈到来,蒋授意孙科令吴铁城外长照会美、苏、英、法四国,请他们施加影响。但是,因为美国希望早日见到蒋下台,对吴的建议婉言拒绝,苏、英、法也仿效美国的态度。蒋介石的这一努力又告失败。
1月14日,毛泽东发表了《关于时局的声明》,在声明中表明,毛泽东提出了和谈的八项条件:“(一)惩办战争罪犯;(二)废除伪宪法;(三)废除伪法统;(四)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五)没收官僚资本;(六)改革土地制度;(七)废除卖国条约;(八)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
共产党所列战犯名单上,共有战犯40多人,蒋介石排在头号。蒋介石知道,他已经无法继续把持总统之位。但是,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硬撑下去,决不愿在别人的强求之下,不光彩地下台。
蒋介石的“下野会议”与伤别金陵
1月17日,李宗仁见蒋仍无明确公开下野之意,即派特使飞赴武汉,约白崇禧共同准备发起一次呼吁和平的运动,迫蒋下台。
要和谈,蒋就必须下台,这一点蒋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正是因为蒋希望出现一次和谈的机会,以摆脱他的军事困境,强化长江防线,实现“划江而治”,所以他才最终决定下野。
1月19日,蒋于总统府召开“御前会议”,孙科、张治中、张群、吴忠信、邵力子、吴铁城、陈立夫等人参加。
这个“御前会议”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蒋介石的“下野会议”。
蒋介石在会上冷冷地说:“毛泽东对时局的声明大家想必都看到了。他提出在八项条件下的和平谈判,这些条件太苛刻了,我是决定下野了。现在有两个方案请大家研究,一个是请李德邻出来谈判,谈妥了再下野;另一个是我现在就下野,一切由李德邻来主持。”
下野的蒋介石与幕僚们告别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蒋一个个地问,当问到刚上任的行政院院长吴铁城时,吴说:“此事关系重大,是否要召开中常委会讨论一下?”
蒋原希望他们挽留他,最起码也得说几句宽慰的话,可现在他们竟以沉默来抵制。蒋感到怒火中烧,就把一肚子的气发到吴铁城身上,对吴愤然地说:“不必!什么中常会!我如今不是被共产党打倒的,而是被国民党打倒的!我再也不愿意进中央党部大门了!”
陈立夫跟随蒋很久,此时他眼泪汪汪地说:“总统……”
蒋介石不愿意再听他们说些没用的话,猛然站起来,连声说:“好极了!好极了!我决心采取第二方案,下野文告应该怎样说,大家去研究,不过主要的意思要包含‘我既不能贯彻戡乱的主张,又何忍再为和平的障碍这一点。”说完,蒋就离开座位。
1月21日,蒋介石总统府。
上午10时许,百余名国民党党、政、军要人云集蒋官邸,参加紧急会议。会场一片沉寂,空气极为凝重。
蒋首先发言,他的语调很低沉,充满了悲伤。他在对目前的局面作了详细分析之后,最后说:“在军事、政治、财政、外交皆陷于绝境,人民所受痛苦亦已达顶点之时,我有意息兵言和,无奈中共一意孤行到底。在目前情况下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我于5年内绝不干预政治,但愿从旁协助,希望各同志同心合力支持德邻,挽救党国危机。”
蒋说话时,众人中已有人黯然流泪,大有兔死狐悲之感。等蒋说完,谷正纲、陈庆云、何浩若、洪兰友、张道藩等竟失声痛哭。
CC少壮分子、社会部长谷正纲,忽然起立忍泪疾呼:“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
蒋摇摇头:“不可能了,我决心已下。”
说罢,蒋介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拟好的文稿,对李宗仁说:“我今天就离开南京,你立刻就职视事。这里是一项我替你拟好的文告,你来签个字罢。”
在四周一片呜咽声之中,李宗仁没有把文稿看完,就不假思索地在上面签上了名字。他哪曾想蒋介石在此时还对他留了一手,为他布好了一个陷阱。
大家见蒋下野已成定局,就将话题转到今后的和谈问题上。可蒋不愿再听这方面的讨论,没有多久就起身宣布散会。
李宗仁忙起身,恭敬地问蒋:“总统今天什么时候动身,我们到机场去送行。”
蒋说:“我下午还有要事要处理,起飞时间未定,你们不必送行!”说着,他已走向门外。
这时于右任忽然老态龙钟地从人群走出,喊道:“总统!总统!”
“什么事?蒋介石稍作停留。
于右任说:“为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蒋介石把手向后一摆说:“你找德邻办去!”说毕,快步走了。
拖着一大把胡须的70岁老人于右任,在众人注视下,慢慢地走回。众人见状,黯然离开。
蒋介石从总统府出来,驱车来到中山陵,一步一步地爬上高高台阶。蒋面孔严肃地站在孙中山陵前,默默无语,心中万分悲伤。
出来的路上,蒋对身边的人说:“今天我们在军事上虽然失败,但是只要我们知耻,发奋图强,前途还是大有可为的,因为,我们还有长江以南广大地区,比在黄埔时的基础好得多。希望大家发扬革命精神,团结起来,一定可以转败为胜。”
告别中山陵,蒋驱车到明故宫机场,乘飞机去杭州。在飞机起飞后,蒋令驾驶员绕南京城上空盘旋一周。望着机翼下古老的石头城,蒋似乎从“金陵春梦”中醒来。然而,此时已经太晚了,蒋介石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南京。
蒋介石“隐退”后至少从三个方面
继续掌控大权
首先在人事安排上,蒋介石任命了大批心腹、亲信执掌尚在国民党控制下的东南、西南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
陈诚
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兼台湾警备总司令;
蒋经国为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
薛岳为广东省政府主席;
朱绍良为福州绥靖公署主任;
方天为江西省主席;
王陵基为四川省主席;
张群为重庆绥靖公署主任;
将京沪警备总司令部扩大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以汤恩伯为总司令,使南京直接置于汤恩伯的控制之下。
其次在经济方面,派蒋经国“赴上海访俞鸿钧先生,希其将中央银行现金移存台湾,以策安全。”蒋介石还面见俞鸿钧等。俞奉命将国库价值5亿美元之巨的黄金、白银、外汇移存台湾;将中央、中国银行存在美国的外汇化整为零,存入私人户头。
再次,在军事方面,“独自研讨津浦以及长江北岸之布防”,“决定将北平各军,由空运撤至青岛”,并定于1月13日“开始实施”,因遭傅作义拒绝而未能实现;还拟出一份利用“和谈”争取3至6个月时间,在江南重新编练200个师200万人的计划,以便卷土重来。此外,还在溪口设置了大功率电台和通信网,以便在“引退”后遥控指挥。
就在平津前线解放军首长同傅作义正式签订《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的这一天,即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先后“约宴”国民政府五院院长以及与国民党中央常委“叙谈”,“即席报告决心‘引退’,并出示同李副总统之联名宣言。”称“战争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达到。决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战消兵,解人民倒悬以万一。”
于是,在“行宪国大”当选总统刚满9个月的蒋介石,就此“引退”了。
1949年1月22日,蒋介石回到他的家乡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
但他仍然牢牢地以国民党总裁身份控制着党政军大权。他仍然在竭尽全力地与毛泽东进行在大陆上的最后较量。
毛泽东深情撰写新年献词
1949年元旦就要到了,毛泽东想起了答应过新华社,要为他们写一篇新年献词。
毛泽东从西柏坡村边回到了办公室。
毛泽东住的院子有两间北房。里间大约有16平方米,是毛泽东的卧室,里面放着一张双人木板床,一个小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小衣柜。相通的外间稍微大一些,约有20平方米,是毛泽东的办公室,里面放着一套沙发,还有圆桌、茶几和一张藤椅,墙上挂满了地图。
新年献词
回到办公室后,毛泽东面对无数次凝视过的地图,点燃起一支香烟。他从南向北,又从东向西,审视着整个中华大地。回顾中国革命的漫长历程,现在终于彻底改变了形势,中国人民解放军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超过了国民党军队。渐渐地,毛泽东顿觉文思如泉,转身坐到地图对面的书桌前,掐灭香烟,提笔饱蘸浓墨,挥笔疾书。
“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
毛泽东一口气写下近千言,对两年多的战争历程如数家珍般的一一道出,然后他写道:“敌人的战略上的战线已经全部瓦解。东北的敌人已经完全消灭,华北的敌人即将完全消灭,华东和中原的敌人只剩下少数。……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范围内的胜利,现在在全世界的舆论界,包括一切帝国主义的报纸,都完全没有争论了。”
毛泽东笔走龙蛇,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几个小时。打量着厚厚的一沓文稿,他想,该告诉人民在新的一年里将做些什么。
1949年,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要做些什么呢?
毛泽东搁下笔,抬头凝视地图。这张地图曾经激发起毛泽东无数的灵感。地图上,蓝色圈圈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一些主要集中在西北和长江以南。对西北地区,毛泽东并不太挂心,那里胡宗南已经维持不了多久。而对于江南之敌,由于有长江天险阻隔,毛泽东却甚感担忧。
在毛泽东眼里,长江不能成为分界线!
身为战略家和政治家的毛泽东,鲜明地提醒中国人民、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
“是将革命进行到底呢,还是使革命半途而废呢?如果要使革命进行到底,那就是用革命的方法,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反动势力,不动摇地坚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官僚资本主义,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全国范围内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主体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如果要使革命半途而废,那就是违背人民的意志,接受外国侵略者和中国反动派的意志,使国民党赢得养好创伤的机会,然后在一个早上猛扑过来,将革命扼死,使全国回到黑暗世界。”
他用了一个著名的警喻来说明这个问题:
“这里用得着古代希腊的一段寓言:‘一个农夫在冬天看见一条蛇冻僵着。他很可怜它,便拿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蛇受了暖气就苏醒了,等到回复了它的天性,便把它的恩人咬了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伤。农夫临死的时候说:我怜惜恶人,应该受这个恶报!’外国和中国的毒蛇们希望中国人民还像这个农夫一样地死去,希望中国共产党,中国的一切革命民主派,都像这个农夫一样地怀有对于毒蛇的好心肠。但是中国人民、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真正的革命民主派,却听见了并且记住了这个劳动者的遗嘱。况且盘踞在大部分中国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虽然它们已经感觉到冬天的威胁,但是还没有冻僵呢!”
写完一沓文稿,毛泽东搁下笔,点燃一支香烟,又一次凝视起墙上的地图,他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审视着整个中华大地。从地图上可以看到,长江以北已经大部获得解放,人民解放军下一步的主要任务,将是解放长江以南的广袤国土。
毛泽东在献词里宣布: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将要获得比1948年更加伟大的胜利。”
毛泽东早在1947年7月就提出了渡江作战的构想
最早在1947年7月,毛泽东就提出来了渡江战役的战略构想。1947年下半年,当他在部署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时候,就考虑到将已经进入鲁南作战的华东野战军第一、第四两个纵队(纵队司令员分别为叶飞、陶勇,因此也叫叶纵、陶纵)渡过长江,直出闽赣地区建立根据地,以便把战线进一步推向国民党军的战略后方。
这年的7月23日,军委在《对确保与扩大战略主动权的军事部署》的电文中提出,在刘邓率部千里跃进大别山、陈谢(指陈赓、谢富治)南渡黄河挺进豫陕边的同时,由陈毅、粟裕、谭震林率华东野战军主力留置山东(包括鲁西南)“担负整个内线作战任务”,另以叶纵陶纵出闽浙赣,创立闽浙赣根据地。其步骤:第一步,进行整补和政治动员;第二步,出至皖西,建立临时根据地;第三步相机渡江至皖南,建立第二临时根据地;第四步,至闽浙赣目的地。为了加强这支部队出击后的领导,毛泽东还提出以邓子恢、张鼎丞、曾山组成东南分局的设想,要华东局考虑。
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开创新的中原解放区,是毛泽东独具匠心地布下的棋局,它从根本上扭转战局,使人民解放军由防御转为进攻。但是,全局中最关键的一着棋——向大别山地区挺进的刘邓大军,虽有陈谢集团进入豫西从右侧辅弼,力量仍嫌不足,在优势敌人的围追堵截下,还有被迫撤回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