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马荣华打电话来,气呼呼地说:“你真是个懦夫。”很多女人以为主动挑逗一个男人,即使他不上套但也不会讨厌,而且心里一定还挺高兴,但男人真是这样想的吗?
我笑笑说:“今天你喝多了,要是发生什么你以为我乘人之危。我可不想让你醒来后悔再炒我鱿鱼。”这么说纯属是安慰她,我可不想得罪这个女人。
“你就是胆小,不过算了,路上小心。”马荣华叮嘱我道。
我一笑:“我是个男人,身上又没什么钱,难道还怕劫财劫色?”
我之所以要回避她,是因为我很清楚,当我站立在深渊前时,必须要清醒。但毕竟经过这一次,我和马荣华在表面看关系好多了。见面有说有笑,有时候还能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叫上廖文范她们打打牌,主要是玩拖拉机。我一般是和马荣华一伙,我们俩配合得很默契,基本上不用什么暗示就能知道出什么牌。
有一天,我们俩在她办公室聊起中午的一副牌时,她感慨地说:“咱们俩工作上配合要像打牌这么默契就好了。”
我接上就说:“原因还不在你,你连商铺的事情还总瞒着我,你叫我怎么跟你默契?”
她一怔,但是正好赶上鞠桂兰在房间里给我们倒水,她没说什么。等鞠桂兰出去,她示意我把门关上,这时她才告诉我,这些商铺之所以不卖是因为两栋房子,一栋下面的商铺押给了辜总的大舅哥,另一栋的商铺是押给了她表哥。
我说:“你现在得想办法把这商铺拿回来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快速地回笼资金,把地价补上,把工程款付了。”
马荣华叹口气说:“我何尝不想这样啊,可是他们两个工作不好做啊,他们现在一定要坚持收到本金才能解除抵押。可是他们不解除抵押,光凭卖房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他们的本金呢?”
我想了想说:“这样,咱们分别做工作,叫他们把抵押解除。这样咱们才能快速地还他们钱啊!”
马荣华听我说得很有道理,就答应去做她表哥的工作,我则通过辜总去做他大舅哥的工作。我说,如果他们能把商铺拿出来卖,可以考虑在补地价之前先还他们一部分本金。
没有几天,马荣华的表哥同意了,毕竟这种所谓的抵押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阻碍项目的顺利进行。但是,辜总那里却迟迟没有动静。我问他,他只是说等几天。但等我把马荣华表哥的商铺卖了好几间以后,并还了他一部分本金时,辜总那里还没有动静。
我不甘心,一直追问这件事,因为这毕竟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不赶紧把商铺卖出去,资金不能快速回笼,项目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和辜总在爱联太平村一个吃鱼丸的小馆子吃晚饭的时候,我又提起这件事。辜总忽然不耐烦地说:“晓天,拜托你不要问这件事了。”
我说:“怎么啦?为什么不要问?”
辜总说:“晓天,咱俩朋友一场,我不想有什么不愉快发生。”
我问:“怎么回事?什么不愉快?你说清楚一点儿。”
辜总叹口气说:“晓天啊,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董事长说了,他绝对不能把这些商铺放出来,一旦放出来,很有可能就失去对风险的控制。”
“失去对风险的控制?财务是咱们派出的,怎么会失去对风险的控制呢?”我很不理解。
半晌,辜总看看我,一咬牙说:“唉,晓天,既然你有些事没有注意,我还是跟你说了吧,他不是怕失去对风险的控制,他是怕失去对马荣华的控制。”
我更不理解了,就说:“控制马荣华什么?马荣华也就是他的情人,顶多是二奶,他能控制人家一辈子吗?”
辜总喝下一杯酒说:“晓天,我大舅哥这人你不了解,他对女人和金钱的占有欲是十分强烈的。现在,马荣华有了自己独立并离开他的想法,他心里能是滋味吗?”
我大笑,说:“他这人也真是的,要是这样对待人家,人家心里能没有想法吗?到时候,他搞不好是既控制不了人家的人,也控制不了人家的心。”
辜总说:“他怎么样随他去吧,咱们现在是仰仗他的时候,不能得罪他。”
辜总大舅哥不放另外一部分商铺,而住宅部分的回款又比较慢,原来承诺给人家交楼的日子又越来越近。马荣华开始不断地给我压力,而这种压力之大,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经常是马荣华要付出一笔款子,就先答应人家,然后叫我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还好,那一段尽管销售不是很顺畅,但也能基本上解决暂时性的资金缺口。要想解决大的资金,辜总大舅哥那批商铺必须要解除抵押。有一天,在办公室我遇到他,我对他讲了要卖这批商铺的必要性,他听完以后,脸上似有愠色,问我:“你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
我说:“我当然是站在咱们自己的立场上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快速把本金收回来嘛。”
他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不要总替领导考虑决策上的事情。”
我气往上冲,毫不客气地说:“你是谁的领导?你要搞清楚,咱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我和阿辜替马总他们卖房子是为了更快地为你追债,好处是你的,我们只是赚一点辛苦钱而已。”
当时马荣华也在场,董事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尴尬。马荣华没说什么,脸上却似有得意之色。
我对这个老狐狸的火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他把一个没有任何前途的烂公司甩给我们,自己顺利地套了现,这个亏我和辜总一直是耿耿于怀。
做生意是买卖双方(或几方)利益的分配,是付出与索取的交换,而这种分配与交换是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的。买卖人在生意中讨价还价,最终求的就是双方能够认可和接受的存在于生意本质之中的公平结果,合同的成交就是公平价值的实现。如果生意做到当事人的某一方感觉吃亏上当,生意链必然中断,这种生意就是违背了生意的本质,也必然受到生意的惩罚。
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我们在与对方交流、认识、感觉,将能够把握生意本质的人,加入为我们的好友,把亵渎合同约定的人加入黑名单。
现在,大家在一起合作,我和辜总能赚多少钱?虽然销售额已经突破千万,但是,回款额也刚刚过五百万而已,距离整个项目的解套还有三百多万呢。
而我和辜总每个人去了费用,一个人才赚了四万不到。我还有点提成,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们让老狐狸一下子就坑害了一百万啊。如果不是他玩了我们,我和辜总现在每人手里至少有五六十万现金。而现在赚点辛苦钱,他还以我们领导自居,什么东西。
紧接着又有一次,我和马荣华正在办公室里研究怎么扩大宣传,开拓新的客户群的时候,这老狐狸忽然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
马荣华问他:“你怎么不敲门?”
他气呼呼地说:“我为什么要敲门,我不敲门又怎么样?难道你怕我进来不成?”然后,眼睛不住地看着我,似乎想在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懒得理他,离开马荣华的办公室以后,就听见里面激烈地吵了起来,因为关着门什么内容也没有听见,只听见里面摔了两个杯子。
接下来两天,马荣华没来上班,辜总的电话也关机,我一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有雷雨的早上,我刚一上班,惊讶地发现辜总、马荣华、马荣中都来了,唯独没见辜总的大舅哥,见我走进办公室,他们都不说话。
气氛非常压抑,让人忍不住想爆发出来,一切都仿佛很安静,却有白亮的闪电撕破苍穹,如一道道雪白的伤口,没有血光,却有些许的疼痛感,随后,是隐忍的雷声。
过了很久,马荣中开口了,他说:“晓天兄弟,我们很对不起你。”
我问:“何出此言?”
马荣中看了看辜总说:“阿辜,还是你说吧,我说不出口。”
辜总慢慢走到我身边坐下,用手握住我的手说:“兄弟,你必须得离开公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明白了,狼不会为了嗟来之食而不顾尊严地向主人摇头晃尾。因为狼知道,决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所以狼有时也会独自哼一哼自由歌。
“要我什么时候走?”我说。
“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马上离开,你先回去休息一阵子,等董事长的火消了再回来。”辜总十分为难地说。
他火消了?他有什么火?一个卑鄙的家伙。我心里说着,站起身来说:“行了,也不用你们为难。这样吧,把我应该得的结算了吧,我马上就走。”
马荣华在那边拿出一份文件说:“晓天,本来有些提成应该在完成销售回款以后才给你的,但是考虑你挺不容易,就提前发放了,共计十万三千块,我们三个感觉有些对不住你,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多加一万。你要是同意就在上面签个字。”她说这话时,眼睛低着,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一句话也没说,在那张纸上刷刷地签完字,冷冷地问:“钱在哪里?”
马荣中叫了财务进来,把一摞钱放在台面上,他叫我点点,我说不必了,叫人拿了个黑色的塑料袋装上钱转身就走。
马荣华说:“我送你吧。”我拒绝了,出门打了个摩托车扬长而去。
雨已经开始下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脸上就像子弹,摩托仔问我要不要停下避避雨,我说不用!这点雨算什么?一个男人经历的风雨哪次不比这老天降下的风雨大?远古治水的是男人,修筑堤坝的是男人,在无情风雨下保卫家园的,也是男人。
我在我租的房子楼下下车,付了车资,站在那里,慢慢抬起头,任大雨泼在我的身上。狂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像乱草,但我依然站立。
回到出租屋里,我把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扔到床上,然后穿着浸透了雨水的皮鞋在厅里走来走去,弄得嘎吱嘎吱响。
两年以前我五块钱闯鹏城,今天,我尽管失去了事业,但是我还有勇气,还有十一万三千块钱。挫折就像我们的影子,不论你接受与否,它都是你无法逃避的宿命。胆怯和懦弱是无法战胜挫折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勇敢地接受挫折,然后擦干身上的血继续上路。其实每个人天生都具有战胜挫折和困难的能力,比如我们幼时学习走路,都会无数次的跌倒。我们之所以学会了走路,是因为那时的我们是无所畏惧的。
我把那个对我两年多鹏城生活工作的盖棺定论的黑色塑料袋打开,看着那一摞冰冷的纸币,我忽然感到一种悲哀。两年了,风风雨雨,情情爱爱,打打杀杀,恩恩怨怨,难道就是为了这点钱吗?
为了防止发生前一阶段没钱交房租的事情,我想先买套房子。就算是饿着,至少也不会流落街头了。我想起穆自民在买房子的时候,曾在盛龙花园看过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七十平方米左右,当时要价十一万,不知道现在卖出去没有。我记得当时是通过管理处看的房子,便打电话给盛龙花园管理处,问问那房子的事情。事情就是这么巧,那房子居然还没有出手,管理处的人还说价钱还可以商量。我叫管理处的人约房东谈谈,他说房东在市里,要到晚上才可以。
晚上,那房东如约而至。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因为做生意手头紧才想卖房子,他说如果给现金的话,他可以少五千出手,而且明天一天就可以完成过户手续。
经过一系列讨价还价,最后双方以十万零三百元成交。条件是,我立刻付八万元现金给对方,对方马上交钥匙,等一切手续办好以后,我再把余款付清。
那时候二手房的买卖还不是很多,因为当时在关外买新房是有户口的,所以一般人没有买二手房的。我是当时有那笔钱,又加上马上要搬家,所以才很快地买了那房。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很傻的人,可是当五年以后,那座房升值到三十万时,有人又说我有投资眼光了。
办理二手房交易手续也很简单,原户主把他的原始资料产权证书、身份证件、资格证件以及其他证件交到国土交易中心,再签订正式买卖合同,交了契税就可以过户了,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天。
办完了关于房子的手续,交了税,买了些必要的家具物品,我又没钱了,身上只剩下九百多块钱。我存了两百块在一个扣水电费和管理费的存折里,以防万一。然后到龙东农贸市场批发了两箱米粉、一箱面条、一袋米、一罐油,以及一些盐和调料及干菜之类的东西。我就像一只松鼠,在严冬到来之前,一定要储备好过冬的食物。
同时,我也批发了一种非常便宜的方便面和一些榨菜。我现在非常清楚,即使是最便宜的方便面,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而对别人来说却是一种最低的消费。直到现在,我有时候在出差的路上仍然还舍不得吃一盒方便面。因为在鹏城,我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举目无亲、穷困潦倒,体验到了挨饿的滋味。我也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要抢着去做小姐,做鸭子。
在鹏城,我不止一次感觉到命运不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也知道要想过华丽的生活,必须要先过好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