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头酒是在村委会摆的,大约有四五桌的样子,桌上的菜主要是肉骨茶、烧猪、炖鹅之类的菜。林队长和他们讲的都是潮州话,我也听不懂,只是不断地有人来和我干杯,我来者不拒,喝得淋漓,喝得酣畅。
这期间,叶金根过来和我喝酒,我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你不是个男人,有事情就应该勇敢面对,逃避,或者找人来恐吓能解决问题吗?我告诉你,以前的事我不管,现在这件事我插手了,你算倒霉了。你不给我钱,你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我告诉你,我在东北可是杀过人的。”
叶金根一听我的话,脸立刻就白了,嗫嚅着说:“晓天哥,我现在真的没钱啊!”
我用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对他说:“我不管你去偷去抢,去杀人去放火,三天内我拿不到钱,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又把他拉回席间,当众和他干了两杯。大家都鼓掌叫好,我是高高兴兴,叶金根是愁眉苦脸。
和头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多,林队长才带着两个同事回局里。走之前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去市里住,我说不必了,他便叫过来那个叫曹惠中的村书记,对他讲:“曹书记,我走了,我这兄弟要是在你这里有什么不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啦!”
曹惠中已经喝得眼睛都发直了,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如果晓天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提头来见。”
林队长他们走了,曹惠中一定要我住在村委会,我谢绝了,坚持要住到叶金根家里去。曹惠中没办法,只好叫人把我送到叶金根家里。
到了叶金根家,他把我安排到靠厨房的一个房间,那房间本来是三个大一点的女孩子住的,现在他把她们弄到堂屋里面去住。
一切安排好以后,叶金根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虽然感觉有些酒气上涌,还是决定和他再谈谈。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在屋檐下吃茶,然后东拉西扯起来。
来金石之前,我根本不了解潮州人,只听说潮州人精明能干,能吃苦,为人仗义。潮州名人更是数不胜数,香港富商李嘉诚便是其中一位,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潮州人应该是很优秀的。但面对我眼前这个叶金根,看着他的满口黑牙,想想他早上找人来威胁我,一副想赖账的样子,我怎么也不愿意把他看成是潮州人。
就在我和他喝茶的当口儿,马列余手下的一个烂仔鬼鬼祟祟在门外叫叶金根出去。我相信他们不是又想找茬,就没理他,继续喝茶。但不长时间,我听门外两个人在争吵,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便了走出去。
马列余手下的那个烂仔一见我出来,忙上前拉住我说:“老大,你给评评理,本来早上他说好了,我们要是把你吓走就给我们五百块钱,现在事情摆平了,又出面摆了和头酒,他却说只能给我们两百块。”
听到此,我更加厌恶叶金根,便问马列余手下的那个烂仔:“你们摆和头酒花了多少钱?”
那个烂仔说花了七百多块,我转过身来非常严肃地对叶金根说:“你做人太不地道,人家为了你的事差点没被老子捅死,你他妈的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你什么东西?你现在拿一千五百块给他们,要不然,我叫他们砸了你的狗窝你信不信?”
叶金根一听我说这样的话,立刻软了下来,央求说:“老大,做生意哪有这样做的呢?没有让东家满意,还想拿钱,有没有这个道理啊?”
我把脸冷下来,一字一顿地说:“看来,你是没遇到过硬骨头!给不给随便你,不干我事。”
说罢,我转身回到叶金根给我准备的房间,躺在床上,看起我带的书来,没一会儿感觉有点困,就睡了过去。没过多久,耳边一阵吵闹,我睁眼一看,是叶金根家几个小孩放学回来了,在屋里跑来跑去。我很奇怪,看年龄叶金根应该比我还要小几岁,怎么生了这么多孩子啊?我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门口的一把小凳子上,看几个小孩子在那玩耍。
叶金根老婆在给那最小的男孩喂粥,我看孩子挺可爱的,就走过去用手去抚摸他的脸。叶金根老婆忽然变得很紧张,似乎怕我伤害孩子一样。我忽然明白了——潮州人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叶金根之所以生了这么多小孩子,不就是想要一个男孩吗?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一动,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快六点钟的时候,马列余带着几个烂仔又来,进门就叫老大,非要请我出去吃酒,我对他们说:“心意我领了,可我要看着叶金根,不能叫他好过。他给你们茶水费了吗?”
马列余向我一拱手说:“已经给了,谢谢老大仗义执言。”见我不出去,他便派一个小弟出去买了些酒菜回来,都是些猪脚、烧鹅、豆腐之类的,几个人便在叶金根家的院子里呼三喝四地喝起来。
叶金根本来在房间里睡觉,听见声音忙跑出来,我们也没理他。说起来好笑,早上马列余他们还受雇于叶金根,到了晚上,竟然和我成了朋友。叶金根先是把几个孩子叫进屋,又把老婆叫进去,嘀嘀咕咕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我心里多了个心眼儿,叫马列余派个小弟去偷听一下。那小弟回来说,叶金根准备叫老婆和孩子去亲戚家住。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马列余,他忙一努嘴,一个小弟立刻坐到了叶金根家院门口。
不一会儿,叶金根老婆提了个包,怀里抱着那个男孩走出房间,准备出院门,马列余立刻将她拦了回来。她见情况不对,跑回去对叶金根说了些什么。叶金根马上从房间里出来,对我和马列余说:“这是我家里,你们准备干什么?”
我和马列余干了一杯,慢吞吞地说:“你说我们准备干什么?”
叶金根叫道:“你们不能干涉我家人的自由!”
我没说话,旁边一个小弟吼了一声:“我就干涉你的自由,怎么着吧?”
叶金根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气恼地蹲在房间门口。他老婆这时也从房间里出来,抱着那男孩子站在他身边,显得很可怜。
我见机就走到他们旁边,和蔼地说,“叶老板,本来呢,这件事可以和平解决,可是你出手在先,就怪不得我也不客气了。其实,我这个人心肠是很软的,我不想看见你家里这几个靓妹受到伤害,更不想看见你这可爱的儿子缺胳膊少腿,你说是不是?”说完,我在叶金根儿子的脸上拍了拍,从牙缝间挤出点笑来。
我分明感到叶金根身体在轻轻地战栗,知道我的话起了作用,也就不再说什么,回到桌前继续和马列余他们喝酒。
不久,我看见叶金根和老婆的房间灯熄了,我知道他们并没有睡着,便我故意和马列余他们大声说话,谈论女人,不是夸奖叶金根老婆如何如何漂亮,就是说他的女儿如何如何可爱。我知道,叶金根的这个夜晚一定十分难熬。
酒喝到凌晨一两点,我见马列余有点醉了,便叫他回去。他留了两个小弟陪我,又交代他们在门口轮流站岗,如果放叶金根或者家人出去,绝对饶不了他们。
马列余走了以后,我冲了个凉,这才又回房休息,由于前一天坐了一夜车没怎么睡觉,头一挨枕头,马上就睡着了。朦胧中觉得有人在推我,睁眼一看是马列余的小弟。他急急地对我说叶金根老婆抱着那男孩子要出门,现在另外一个小弟在拦着,问我怎么办?听到这里,我急忙穿上衬衫走到院子里,看见叶金根老婆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我走过去,问怎么回事,叶金根老婆说要到姐姐家去。我说,去姐姐家是应该的,可是你那几个小孩子要上学,你给准备早餐了吗?
一听我这话,叶金根老婆眼圈一下子红了。我又说:“大人之间的纠纷不要影响孩子们,这样,你先给他们准备早餐,等她们上学后,我会叫你去你姐姐家的。”
叶金根老婆一时犹豫不决,回头看看正在那里鼓捣摩托车的叶金根,这才慢慢走进厨房。
叶金根捣鼓完摩托车,这才向我提出要出门搞钱,我考虑了一下,就示意马列余的两个小弟跟他一起去。他们有一台摩托车在这里,于是,一个小弟坐在叶金根的车上,另外一个骑自己的摩托车,一起出去了。
叶金根老婆还在厨房里,我便斜倚在厨房门口看她做饭,她的几个女儿在院里打打闹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叶金根老婆一边做饭一边抹眼泪,我看了也有些可怜,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谈话间,我才知道她并不是潮州人,老家在广西。我问她怎么嫁了这么远?她说是姐姐先嫁到这边,然后哥哥要结婚没彩礼,才被家里换亲,为此,叶金根还给了她家里三万块钱。
我问她,你和叶金根幸福吗?叶金根老婆说,啥幸福不幸福的,就是命啊!自从嫁过来就不停地生孩子,叶金根在鹏城开厂,也不怎么回来,平时就是一个人在家。我又问她叶金根为什么不开厂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泪。
很快,叶金根老婆做好一煲白粥,我和几个小孩子分着吃了,但叶金根老婆却没动筷子,看得出她心里很难过。我看着这个生了五个孩子,身材却还没怎么变化,脸上还显清秀的女人,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怜悯来。可是我又无法帮她,只能看着她眉目间的愁苦。
收拾完厨房后,叶金根老婆问我她可以走了吗?我说可以,她说谢谢,就进入房间取东西。看到坐在婴儿车上的男孩,我忽然灵机一动,上前把那小男孩抱起来,对刚走出房门的叶金根老婆说:“我去送你!”
叶金根老婆见我抱起小孩,紧张得要命,赶紧过来想把小孩子抱回去。我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笑容说:“没关系,我帮你抱,你去哪里?我正好没事。”
叶金根老婆见我抱着小孩子不放手,就跑到房间里打电话。我知道,她一定是打给叶金根,心里不禁暗自高兴,我的目的已经初见成效。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十分钟,叶金根匆忙赶了回来,见我抱着孩子站在井边,他老婆就站在我对面,离我仅有两三米,却不敢再往前走。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过来说:“老大,有什么话好说,你先把小孩子给我老婆。”
我笑笑说:“怎么?怕我伤害你的小孩子?不会的。你看这小孩子多可爱啊,我只是想送他去走亲戚。我太喜欢这孩子了,喜欢得我不忍放手。”
叶金根拿我没辙,只好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圈,又狠命地抽烟,看样子是在盘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用脚使劲碾灭,然后问我:“我现在到底欠你们多少钱?”
我说:“你别急,容我打个电话给公司核实一下。”说罢,我打电话给辜总,辜总在电话里说连利息是三十九万八千四百二十四块二毛。
我把数字告诉了叶金根,他咬了咬牙说:“你等着!”说完就向院外走,我一使眼色,马列余的小弟马上跟他出去了。
我正寻思叶金根出去是想干什么,电话又响了,接起来又是桑川,他张口就说:“你快救救我吧,我没地方住了。”
我说:“我现在在外地,等我回去再说吧!”
他说:“你准是在骗我。”
我说:“我不是骗你。”然后问叶金根老婆,“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她说了一个号码,我告诉桑川叫他打过来,他想了想说:“算了,我相信你,不过,你回来一定要和我联系啊,要不然我就睡大街了。”
就在这时,叶金根从外面回来,进门就把四捆崭新的票子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说:“这是四十万,你赶紧拿钱走人,把孩子给我!”
我笑了笑说:“那怎么行?怎么也要办个手续啊!按常理你要和我回鹏城的,但今天咱们执行个简易程序,你去把曹惠中找来作个中间人,叫他带上村里的公章,咱们在这里签个协议,你看怎么样?”
叶金根皱眉说:“怎么那么麻烦?我给你钱,你给我孩子不就结了吗?”
我说:“你废什么话,叫你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转过头对马列余的一个小弟说,“你现在出去给我找辆车来。”
不大一会儿,曹惠中和几个村干部来了。很快我们就签了还款协议。其间,我还打了电话给林队长,他听说问题解决了很高兴,说有事就不过来了,让我有什么麻烦就找曹惠中。
签了协议,我把余款退给叶金根,和曹惠中说了声,这才和马列余的两个小弟离开了叶金根家直奔镇上。
到了镇上,我把钱存在一个信用社账上,存之前,我打了个电话给辜总,说有几个帮过自己的小弟,想从账上拿点钱给他们,辜总说你看着办吧!并问要不要派人过来接我,我说不用了,有这几个小弟在应该没事。辜总说:“你不懂潮州的风险,这样吧,你反正要请那几个帮你的小弟的,就不要在金石了,你带他们去汕头,我叫人在那里接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