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不告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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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药

沉默这种事情,我一直没少干,而且一直干得不错,按照沉默是金的说法,我应该有好几座金山。

汪跛子夸我说,沉默的人内心活动比常人更丰富,身体里流着流氓的因子。

跟汪跛子的交集便是起于一场沉默。

我从小就不爱上学,跟我一样七岁的孩子都进了学校,我不愿意去。成天拿着水枪在外面晃荡,只要瞧见闲逛的鸡,我就用水枪射它们,起初我也射过一些别的畜生,但是狗有时会凶;而鹅跟鸭的羽毛比较厚,相较之下,还是射鸡最有意思,它们胆小,最容易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那天天气很好,三月阳春,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昏睡的暖香,我像往常一样拿着水枪出门找倒霉的鸡。

可是我先遇上一条沉默的瘦狗,它四肢很长,肚子上有一块没有毛,一直盯着我手中的枪。

它是一条沉默的好狗,所以我绕开了它。可是这畜生跟在我后面,我走它也走,我回头它停下,眼珠子依然盯着水枪。

然后我倒退着跑了起来,它居然猛地朝我冲了过来,我转身而逃,吓得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有人却抢先哭了起来。

哭的人是个看着比我小的姑娘,坐在汪跛子门前的地上,穿着蓝色的棉裤,汪跛子弯着腰围着她转圈,不时低头说些什么,小姑娘却哭得越发厉害,跟在我后面的瘦狗愣了一下,转头跑远了。

我瞧着汪跛子一晃一晃地转圈,觉得很有意思,便站在旁边看热闹。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然后又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直起身朝我走来。

他把我的水枪拿去给了那姑娘,姑娘接过水枪果然停住了哭声,她举起水枪对着汪跛子的脸射了几下,爬起来便跑了,跑的时候又哭了起来。

汪跛子抹了脸上的水看了看我,然后仰着头看天。

我眼看着小姑娘提着我的水枪跑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敢拦住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离开,今天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只鸡。

我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汪跛子,希望他说点什么,比如说回头赔我一把射程更远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一直抬头看天。

不一会儿跑走的姑娘跟着她的家长回来了,她的家长很多,爸妈和叔伯都来了,为首的是她妈妈。

姑娘的妈妈看见汪跛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揪着他的衣领子,她喊着大家都来评评理,说汪跛子居然摸了她家莉莉的脸。

“这样的禽兽怎么还活在世上。”女人的身子几乎是吊在汪跛子的脖子上。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女人的声讨也越来越激烈,我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我看见小姑娘手里还拿着我的水枪,我想要回来,然后去找鸡,但是我沉默着。小姑娘发现我在看她,低下头把水枪收到背后。

我有些生气,转头去看汪跛子。无论那女人如何使劲拉扯他的衣领子,汪跛子始终倔强而沉默地仰着头看天,于是我更生气了。

我没了水枪之后,在家里沉默了一个月,便被送去上学了。

我只交了一半学费,当我坐在教室板凳上,讲台上的老头让我们拿出课本的时候,我懵逼了,我没有课本,没人给我课本。老头带着眼镜,但眼神十分机灵,他看着我空着的桌面问我课本呢,我说不出来。

他以为我把书本丢了,然后揍了我一顿。

我的同桌是个好奇的姑娘,她问我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新来的。

我白了姑娘一眼,本来不想说话,但有点生气,忍不住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徐锦,她能写自己的名字。

我没好气地说:“你们都知道我是刚来的,为什么你们不帮我说?”

姑娘说她没怎么想到,而且就算想到了她也不敢说话。当时我就觉得小姑娘有点傻,但是不讨厌她,她是我正式结交的第一个姑娘,后来我也碰到和认识了更多姑娘,包括沈默默和周小碟,还有那个之前带走我水枪的莉莉,她们都和徐锦不是一个类型,尽管她们都会沉默。

每个姑娘是什么类型的性格多半可以从她们沉默的态度上看出。沈默默的沉默是骄傲的,周小碟的沉默是蓄谋,莉莉的沉默是霸占,而徐锦的沉默和我的沉默一样,是逆来顺受,大概因为相同的特性,我们很聊得来,可惜我们只聊了半个学期,第二年她便到外地去读书了。

汪跛子说世界上的姑娘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春.药,一种是其他的药。他说,像是春.药的姑娘,你见着她,闻着她,就会血脉贲张,肚子里有团火,脑子里全是想着跟她睡觉的事。

我问他莉莉是哪种药。

他或许是觉得我问的问题有些扫兴,眼皮子垂下来瞪着我,说莉莉是后悔药。

我又问莉莉妈是哪种药。

汪跛子顿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她是炸药,而且她不是姑娘。汪跛子说话激动的时候身子都一晃一晃的。

小学的时候虽然许多话听不懂,但不妨碍我觉得他的药理很有意思,下了不少工夫琢磨,在路上遇到姑娘,马上就会想她应该是哪一种药。

有些是玉兰;有些是秋药;如果是穿着白衬衫,梳着起头发的姑娘,又是一味强效的销忧药。

有时候会遇见一些上初中的姑娘,她们发育得不错,穿着小一号的衬衫和版型不一的短裙,身上抹了香水,她们结群在太阳底下笑,连阳光都散发着香味;还有一些年龄更大、发育更好的姑娘,大多是读高中或是读完高中的,她们更懂得如何把自己打扮的撩人,以及如何含蓄地扭着屁股走路。

碰上这种行走的春.药,小学的时候视若猛虎,每逢撞上,慌忙中垂下眼皮,眼睛看着脚尖,默默闭住呼吸,故作镇静地迅速经过她们,唯恐中了想跟她们睡觉的毒;后来上了中学,会假装随意扫上一眼,若是气血翻腾按捺不住,便再扫上几眼,最后怅然离去,心虚不已也觉得刺激,现在遇上惹火的姑娘,仍然觉得她们是春.药,但不妨沉默着多看上几遍,心里计较着药性,寒热温凉不同,姑娘也别具风情。

我认识的姑娘里,莉莉是使人致哑的喑药,徐锦是清心神的醒药,至于周小碟,张小超说看着以为是脑心舒口服液,实际上是藿香正气水。

可是我唯独无法说出沈默默是什么药。

她说她包治百病。

我说那你就是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