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蔡元培、李石曾等的华法教育会活动为中心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法国遭受战争破坏严重,国内尤其缺乏劳动力,故此到中国招募华工。虽然法、华主事者和参与者渠道各异、思路有别,但总而言之,华工之大规模赴法的效果是明显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法华工据称不在15万人以下,其中多数为山东人,也有江北、安徽人,年龄多为20~40岁。华工在法主要从事筑路、搬运、挖战壕、造军器等繁重劳役,大部分没有文化,不懂法语,在掌握法国先进工艺、生活交往方面,都觉得有学习文化的必要。法国从本国利益出发,也希望对华工进行必要的教育。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李石曾等人的努力与前期工作能够显出其特殊意义。
虽然,当战争来临之际,能特别凸显出华工留法的意义。但实际上,华工赴法,仍有更深层的文化背景,这就必须提及以李石曾(1881—1973)等为代表的中法文化交流工作。早在1902年,李石曾由沪上登轮,驾万里之长波,西去求学,搭乘的乃是法国邮轮“安南号”。而有趣的是,他所参加的清廷驻法公使孙宝琦的团队,是相当复杂的一种现象;但李石曾与张静江(1877—1950)的联袂赴法,造就了一段青年志士终生友谊,也促成了一系列文化事业的成型。因为办实业、搞经济是张静江的特长,李石曾则出身清华世家,做这类事情并不拿手。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二人相处时间既久,交往关系亦密,这也就难怪耳濡目染的李石曾“跃跃欲试”,也希望尝试一下做生意的感觉。但他与职业商人张静江不同的是,他有专业背景,既学农业,又研生物,他一下子就能捕捉到“商机”与“特长”的结合点。
而李石曾对华工事业的投入,并不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始。早在1908年时,他首次返国,回到老家河北省高阳县,给布里村及附近村庄的农民办豆腐训练班,让他们学习做豆腐、豆浆、豆腐丝、豆腐干等技术,并组织第一批豆腐工人(第一批法国华工)赴法;1909年,进而在巴黎成立了豆腐公司。也就是说,早在战争爆发之前,李石曾就已将华工赴法的思路付诸实践。相比较因为战争需要而紧急输入华工的法、英等国,李石曾这种主动走出去的思路意义非凡。因为,这绝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劳力输出行为,而孕育着一代思想者的文化理想情怀。作为豆腐公司工人的陈珍如这样回忆道:
豆腐公司的工人,文化程度都较低,更不懂法语,李石曾与大家商议后,利用工余时间,办了个夜校,每晚学习两课时,学习内容有国文、法语、物理、化学、数学等。李石曾教物理和人身学,李麟玉(留法俭学生)教国文、蔡元培和其他留法俭学生也经常到校,给工人讲课,夜校办了一段时间,收到很好的效果,不少工人很快学会了浅易的法语。
1908—1912年,共有四批工人由高阳县应招赴法,这些工人从本质上来说乃是农民;经由段宗林(号子均,李石曾好友)所办的豆腐公司工人训练班培训之后,才转变成“工人”。前三批人数都比较少(最多不过10余人),基本都入豆腐公司;而第四批人数则达43人,到法国后,有的进入豆腐公司,有的则进入其他工厂(弗斯沟司人造丝厂、瓦尔司人造丝厂)。如果说前三批均由布里村的豆腐作坊训练后赴法,那么1912年赴法的第四批工人则由齐竺山开办的“劝工公司”组织招聘。这其实已经意味着规模化的初步成型,不妨视作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大规模华工赴法的前奏。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实践垫底,所以面对十多万华工的“汹涌潮来”,华工学校的开办不但是“题中应有之义”,而且也有“水到渠成”的一面。如此之多的华工蜂拥而至,一方面固然是可以解决法国政府劳力不足的燃眉之急,可另一方面带来和面临的问题也真是不小。华法教育会的诸君,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创办“华工学校”。不过办校的念头,并非针对所有的华工,面对如许庞大的人员基数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教员与学校,于是希望采取“滚雪球”效应,直接目的是突击教出一批华工翻译,让他们能够起到中转疏导的功用。
所以,难怪在豆腐公司的工人眼中,甚至认为:“蔡元培、李石曾、吴玉章等人开始只提倡留法俭学,以后,由于受到豆腐公司工人业余求学的启发,才改为提倡留法勤工俭学的。”勤工俭学的理念需要细加辨析,但就此而言,华工赴法同样也是一种具有文化史意义的交流活动。虽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本书尝试从教育视角切入,特别关注知识精英与工人阶层的文化互动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