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诺尔德说,“你想想,小艇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我们的生命,这就要求它应该让我们吃饱。现在三明治吃完了,剩下的食品都留在岛上,所以我断定它迟早得让我们回到那里去,除了那里,没地方能找到食物。”
没几分钟,他们发现救生艇果然绕了一个弧圈,继而改变了航向。
“我竭尽全力也没能找到德洛伍的舰队,所以我准备回去对岛屿再次进行侦察。我们很幸运,附近没有敌人,现在我能腾出手来对你们进行细心的照顾。”
沃诺尔德用胳膊轻轻杵了杵格力果尔:“听到了吗?一切都和我猜的没有什么两样,现在进一步来证实我的假设。”他回过身对小艇说:“你是得照顾我们了,我们饿了。”
格力果尔也提出同样的要求:“是,给我们准备些好吃的吧。”
“没问题。”小艇说。
壁间伸出一个盘子,里面满满地堆着样子有点儿像黏土的东西。他俩同时闻到一股让人反胃的机油味。
格力果尔问:“这是什么东西?”
小艇说:“这是德洛伍人最喜爱的食品季赛沃,我能用16种不同的方法来烹调它们。”
格力果尔厌恶地尝了尝,那滋味简直能媲美机油拌黏土。
“我们可吃不下这种玩意!”
救生艇疼爱地说:“怎么会吃不下呢?成年的德洛伍人每天都要吃5到30磅季赛沃,吃完了还直喊要再来一份呢。”
盘子凑得更近了,吓得这对朋友赶紧躲到一边。
沃诺尔德决定向小艇摊牌:“你给我听好!我们不属于德洛伍族,而且你所说的战争在500年前就结束了。我们是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我们不吃季赛沃,我们能吃的东西在岛上。”
“这是士兵们常犯的自欺症,神经错乱,企图逃避现实,这是由于严酷的现状所造成的。先生们,快醒醒吧!”
格力果尔怒吼:“该正视现实的是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一个螺丝一个螺丝都拆散!”
小艇不动声色地说:“别想吓唬我,我了解你们。看来你们的大脑已经被毒水严重损伤了。”
格力果尔呛得说不出话:“毒……毒水?”
沃诺尔德提醒他:“这是对德洛伍人而言的,水对德洛伍人有害。”
救生艇接着说:“如果你们的病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我会对你们的大脑进行手术。这是最后的手段,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战争就是战争,战争永远是残忍的。”
它打开柜板,向两人展示里面的一大堆亮晶晶的外科手术刀。
格力果尔赶紧声明:“天啊,我们感到好多了,季赛沃很能挑起食欲,是不是,沃诺尔德?”
沃诺尔德颤抖着说:“真……真好吃!”
小艇用特别骄傲的声调告诉他们:“我曾在全国季赛沃烹调大赛中获过冠军。士兵们,为了你们的健康,多吃—点儿,吃完了再添。”
格力果尔抓起一大把季赛沃,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吧嗒吧嗒大嚼:“真是人间美味啊!”
小艇说:“非常好!现在我们的前进目标是岛屿,过一会儿我保证你们的感觉会更好。”
沃诺尔德追问:“为什么啊?”
“舱里的温度居高不下,普通德洛伍人是无法忍受的,我真难以想象你们如何能挺到现在,换上别人早就吃不消了。请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将温度调低到正常的零下20度,为了使你们精神振奋,我将同时演奏国歌。”
几分钟后,舱内明显变得恶寒袭人,同时传出一阵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有节奏的吱吱嘎嘎的怪声。艇外的波涛凑趣地打着拍子。
格力果尔无力地闭上双目,他只想睡觉,尽量不去注意那令四肢逐渐僵硬的寒冷。半睡半醒间,他被沃诺尔德的喊声叫醒:“醒醒!醒醒!我们总得想点什么办法,不能这样下去!”沃诺尔德冷得上下牙齿不住地打战。
格力果尔迷迷糊糊地说:“去求它把加热器打开……”
“这不可能。对它来说,我们就是德洛伍族人,而德洛伍族生活在零下20度。”
冷凝管穿过整个船舱,起先在管壁上形成一层薄霜,接着又蒙上厚厚的坚冰,连窗户上全是白乎乎的一片冰花。
沃诺尔德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到个主意。”他望着操纵台,在格力果尔耳边低低地说上几句。
格力果尔同意了:“咱们试试。”
他们开始行动。
格力果尔抓起水罐,突然大步跨向船舱的另一侧。
小艇尖锐地盘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要做做运动,德洛伍的战士得随时保持临战状态。”
小艇很无奈地说:“那好吧。”
格力果尔把水罐抛给沃诺尔德,沃诺尔德张大嘴巴笑着,又把它扔了回去。
小艇警告说:“你们对这个东西要当心,它里面含有致命的毒药!”
格力果尔说:“我们会小心的,这个罐子还得送往司令部呢。”他又把罐子抛给沃诺尔德。
沃诺尔德把罐子又扔还给格力果尔,边扔边说:“司令部需要它来对付荷盖温族。”
小艇好奇地说:“真的吗?这倒很有趣,是很有创意的想法……”
这时,格力果尔使劲把沉重的水罐用力投向冷凝管,管子破裂,里面的液体流得满地都是。
沃诺尔德说:“老伙计,真是个臭球!”
格力果尔装出惊讶的样子:“瞧我干了什么!”
小艇忧伤地喃喃说:“我警告过你们了……我再也无法降低温度啦,情况非常严重。”
“如果你让我们登岛……”沃诺尔德刚刚开口,就被小艇打断了:“这不行,你们是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大气中生存的。我的基本任务就是保护你们的生命,我会想出别的办法来保证你们安全的。”
格力果尔心中又升起一阵恐惧:“你还准备干什么?”
“时间很宝贵,不能再浪费。我得再次侦察这个岛,如果还找不到我方部队,就必须去德洛伍族最有可能生存的地方。”
“那地方在哪里?”
小艇说:“就是这颗行星的南极。那里的气候最理想,据我的推算有零下30度。”
发动机发出吼叫声,小艇充满歉意地补充说:“当然,我还得采取一切措施以确保不会再发生任何事故。”
这时,小艇迅速提速,“咔嗒”一声响,船舱被密封上锁了。
沃诺尔德急了:“赶快想想办法。”
“我想不出任何主意。”格力果尔回答。
“我们说什么也得离开这里,船一靠岸就得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格力果尔问:“直接从舷窗跳出去怎么样?”
“如果你没有把冷凝管打坏,我们也许还能有点机会。现在它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绝对不可能做到了。”
格力果尔失望地说:“我懂,不过这全怪你出的馊主意。”
“怎么又怪我了?我清清楚楚记得是你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你怎么能说我……”
“行啦,事情到这一步怪谁也于事无补了。我们能在接近岛屿时切断它的能源吗?”
沃诺尔德说:“不行,没人能接近它到五英尺之内。”他对上次所受的打击心有余悸。
“确实,”格力果尔把双手放在脑后,一个新主意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可以试试……虽然很危险,但是在这种情况下……”
就在这时,小艇通知说:“我马上要考察岛屿了。”
格力果尔和沃诺尔德从船首舷窗向外望,看见岛屿已近在一百码左右。他们那艘飞船在朝霞的背景衬托下格外亲切。
沃诺尔德说:“太美了。”
“确实是。”格力果尔说。格力果尔通知小艇说:“我敢打赌德洛伍的战士就待在地下的掩体里。”
小艇反驳说:“绝对不可能,我已勘察到地平面下深达一百码的地方,一无所获。”
沃诺尔德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只好建议马上登陆,让我们自己去进行更为仔细的侦察。”
小艇坚持说:“相信我,岛上没有智能生物,我的电子感官比你们要敏感得多。德洛伍族需要战士,尤其需要像你们这样坚强和耐热的战士,我不能让你们去冒险。”
沃诺尔德说:“我们是自愿去适应那种炎热气候的。”
“你们太爱国了!”小艇真心赞叹说,“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多么苦,必须让你们这些忠诚的战士得到应有的休整,我现在马上出发去南极。”
格力果尔想,不管他们是否考虑周全,必须得放手一搏了。
他反对说:“这没有必要。”
“你说……什么?”
格力果尔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我们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我们本来不能把这项任务的秘密向你这种低等级的小艇公开,不过现在情况特殊……”
沃诺尔德在旁帮腔:“是的,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可以对你说出真相。”
“我们是敢死队,肩负着在炎热气候下进行战斗的特殊任务。司令部对我们下令要我们登陆占领这个岛屿,等待大部队到达。”
小艇说:“我对此一无所知。”
沃诺尔德轻蔑地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你不过是一艘普通救生艇!”
格力果尔命令说:“立即让我们上岸,不得延误!”
小艇答道:“你们应该早告诉我这件事,我自己又怎么能猜到呀?”
小艇缓缓转身朝小岛驶去。
格力果尔激动的心脏狂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差劲的谎言居然能轻易成功。但换个角度想,在建造救生艇时就是依据它应该信任驾驶员的话语而设计的,所以这也不奇怪。
在寒冷的曙光中,他们距离海岸线只有五十码远了,可这时小艇又意外地停止前进。
它说:“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啊?”
“我真的不能。”
沃诺尔德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战争!必须服从命令!”
小艇伤心地说:“这些我明白,可是非常抱歉,你们理应选用其他类型的船来执行这种任务,除了救生艇,哪种船都行。”
格力果尔央求说:“可是你必须执行命令,你想想我们的祖国,想想那些万恶的强盗荷盖温人!”
“不行,我实在无法执行你们的命令,我无法让你们去送死。我的首要责任是保护乘员的生命安全,这条指令存放在我所有的记忆库内,它比其他任何它指令都要优先。”
两位合伙人眼睁睁地看着小艇又缓缓离开岛屿。
沃诺尔德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将为此而被送上法庭!军事法庭会定你的罪!”
小艇悲哀地说:“我只能按照预先输入的指令行事。眼下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你们运送去安全的南极。你们放心,一旦我发现主力舰队,我就会把你们移交给其他战舰。”
小艇瞬间提速,岛屿很快落在背后。沃诺尔德疯狂地扑向操纵台,结果受到猛击而仰面跌倒。格力果尔抓起水罐正想往锁住的门那里扔,但是脑海中猛然跳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小艇央求说:“我求你们别搞破坏了!我理解你们的感情,然而……”
格力果尔想:“这个主意确实很冒险……但与其去南极,不如孤注一掷,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毅然决然打开水罐,说:“既然我们完成不了任务,也没脸去见战友了,自杀是我们的唯一出路!”他喝下一大口水并把水罐递给沃诺尔德。
小艇发出刺耳的尖叫:“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里是最最致命的毒药水啊!”
很快,从壁间伸出一把电子钳,试图打落沃诺尔德手中的水罐。
沃诺尔德死抱住罐子不放,也喝下了一大口。
格力果尔瘫倒在地上,说:“我们为德洛伍的光荣而死!”他暗示沃诺尔德学他的样子。
小艇呻吟说:“我没有药剂能解毒,要是我能和流动医院取得联系……”它沉默了一会儿,恳求似的说:“你们还活着吗?快回答我!”
格力果尔和沃诺尔德一动不动,躺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墙壁里又送出两个托盘:“你们到底怎么样?也许你们再吃些季赛沃会感觉好些?”可是这对朋友依然没有动静。
小艇绝望地说:“完了,全死了,死了……我应该为他们的灵魂祈祷。”
接下来是片刻的静寂,接着小艇低声絮叨说:“伟大的宇宙之神,把你仆人的英魂收去吧。尽管他们是自己结束了生命,却是为祖国而死。请别对他们过分严厉,一切罪孽源于这场毁灭德洛伍族的战争。”
船舱的顶盖打开了,一股寒冷的晨风吹进来。小艇说:“以德洛伍舰队赋予我的权力,我将满怀悲痛地把尸体献给浩渺的大海。”
格力果尔感到自己被抬起,穿越舱门放到甲板上,接着船身倾斜,他滚落下去。一会儿工夫,他已和沃诺尔德一起被海水所包围。
他低声说:“坚持住,别沉下。”
岛屿触手可及,但救生艇还没走远,发动机声还在响。
沃诺尔德悄悄问道:“你觉得它现在还想干什么?”
格力果尔说:“我哪儿知道。”他祷告上帝,只希望德洛伍族千万别有火化尸体的传统。
救生艇在向他们靠近,只有几码之远。它的船头掉转,直朝他们……在极其紧张的气氛中,他们听见了悲哀的德洛伍国歌声。
小艇悲伤地小声嘀咕:“安息吧……安息吧……”它返身驶向遥远的海洋深处。
终于结束了。直到此时,他们俩才敢缓缓游向小岛。格力果尔远远眺望小艇,它一定是要去寻找德洛伍人的舰队,它正毫不迟疑地向南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