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正在用力扯一个太紧的塑料盖子，她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我们已经按照指南做了所有我们能做的——需要其他的连接器来连接厨房里的东西，比如说炉子和烤箱。他没把它们整理好——而且……噢，你最好自己去问他。我觉得他已经有一半摆脱我了——噢！”
那个顽固的盖子终于脱落了。
保罗向他儿子的房间走去，叹了口气：“他会更快地摆脱我。”
这个男孩正坐在他的电脑前，沉思着。屏幕上显示着一些弯弯曲曲的迷宫似的线条。母亲公爵——更准确地说是它的躯干，没有附件——蹲在键盘旁。
他不太肯定地问：“电路线图？”
男孩头都没回：“嗯——嗯。”
“出什么问题了吗？凯莉说除了需要特殊部件的，你可以做指南上的一切，。”
“嗯——嗯。”
“所以——嗯——你在操作自动诊断吗？”
“我努力在做，但无法让它正常运转了。”
“吃午饭时，我和卡罗斯·哥麦兹谈过，我们的计算机部门经理，你认识的。他似乎对这些玩具很感兴趣，拿给他看看，也许他能帮上忙，怎么样？”
“不。”这个男孩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决心——这是自从事故发生以来，保罗记得的第一次，“我认为我知道哪儿出问题了，而且我宁愿自己去把它修好。”
他从椅子上费力地站起来，似乎一整天他都这样坐着。他补充了一句：“我肚子饿了，凯莉在准备什么？闻起来不错。”
在和他下楼前，保罗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了，不得不等了一会儿。
第二天，凯莉说她要去上学，但瑞科不想去，他想继续处理问题，他觉得自己能做到。保罗不想和瑞科费力地争辩，他可不想因此而上班迟到，但要求瑞科答应第二天一定要去上学。看到思考者玩具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早餐台上，保罗万分惊喜。它有一个脑袋、两只手和两条腿——人类的外形。
它还举起手漂亮地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是，将军阁下！”
瑞科以前也经常这样开玩笑，在还没有……
在车里，他希望凯莉能不再那么超然和淡漠，但是并没有。
车在学校门前停下时，他鼓起勇气说：“买母亲公爵好像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是吧？”
凯莉带着她那种习惯性的严肃态度，耸了耸肩说：“这样说还早了点。”
她走了，也没有和他吻别。尽管那也是日程之一。
卡罗斯今天出差去了，没在办公室。保罗得知是一批间接低价出售的贵重货物需要审验。卖方是一家破产的武器公司，曾因冷战结束而受害。
他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要是瑞科还没有把问题解决了的话，两天不上学也该够了。况且，要是母亲公爵真的有什么毛病的话，他还可以星期天去退还，这是在保证书上写着的。
但他一进家门，凯莉就说没那个必要了。保罗又高兴起来，为儿子而自豪。瑞科在这次事故前就是个电脑高手，现在他似乎终于恢复过来了。保罗径直向楼上走去。
他温和地对瑞科说：“瑞科，凯莉说你已经把问题搞定了。”
“嗯——嗯。”
屏幕上依然满是和昨天一样的线条，不过这次这个男孩好像一直在绘画，聚精会神地用他的鼠标在这里画上一点，那里画上一点，电脑把它们连接了起来。
保罗迟疑了一下，知道自己远远没有儿子对计算机懂得那么多，但他还是提起勇气问：“你在修母亲公爵吗？”
“没错。”
“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可以……我是说，就靠你现在的这些工具。”
“他就是那样设计的，在场内被修好。”
“场？”
“商店外面。它在那里才是一个真正的密集的集成电路块，令人惊讶的是，用相当小的电流你就可以给它写东西上去。当然，给它重新编制程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那你没有那样做？”
“没有。我只不过在整理它，把一些没用的东西给排除掉。”
“这么说，你确实发现它有什么问题？”
瑞科往后一仰，伸了伸懒腰：“它就像我的大脑一样，被破坏了……嗯，我饿了。”
吃完饭以后，瑞科把盘子拿到洗涤槽处，然后宣布：“好了，如果我明天早上不得不去上学的话，我必须确保母亲公爵完全没问题了。再见。”
凯莉犹豫了一下，缓和情绪，做出了让步：“关于母亲公爵，我觉得你没说错。”
这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但保罗还是度过了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享受过的很轻松的一个夜晚。
十点半左右时，瑞科大概已经满意了，从他的房间里打着呵欠走了出来，洗了个澡，然后平静地上床睡觉了。凯莉也决定这么做。在她上楼时，传来一声轻轻的匆忙奔跑的声音。
保罗大声问道：“什么声音？”
“母亲公爵，它在这个时候非常警觉。你也要上床睡觉了吗？”
“再等一会儿，我先想给卡罗斯打个电话，看他是否已经到家——等等！我要像平时一样设好回答机呢，还是要编好母亲公爵的程序再接通？”
思考者玩具回答道：“最好别那样做。”它停落在栏杆上。“我能做回答机的工作。我能记住除了周末以外你们平时的睡觉时间和起床时间，用一部最近的电话，根据当下的情况，调整好往外发出的口信。我还可以在房间里没人的时候接听电话，告诉对方你们可能在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想改变参数的话，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而且，你们应该看过小册子了，至少我希望你们看过——我还可以操作调制解调器和传真机，根据电话来重新设置录像系统的程序……”
凯莉低声说：“你忘了说一点，我们把你设置得声音听起来像我或瑞科或爸爸或唐老鸭，可以根据来电者想和谁交谈而决定。唐老鸭那个声音是专为骚扰电话准备的。爸爸，要是你感兴趣的话，你会发现它刚才用的声音是我们三人的混合。我跟瑞科说这样比较合适。”
保罗吃了一惊，然后笑了：“母亲公爵，我觉得你就要成为沃科尔家最特别的宝贝了。”
他伸手去拿电话。可视电话仍然十分昂贵，他们只有普通的那种。
没过一会儿，他耳朵边响起了瑞贝卡·哥麦兹那昏昏欲睡的声音。
“没，卡罗斯还没有回家，保罗。他打电话来说他们已经搞定了这笔交易，都到一家饭店去了。要让他给你回个电话吗？”
“不用跟他说了，我可以明天早上再跟他说。孩子们都睡了，我很快也就去睡了。晚安。”
“我已经在床上了，晚安。”
后来，卡罗斯把电话打了过来，他低声地说：“保罗，我是卡罗斯，很抱歉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但你必须好好听着，我尽量长话短说。我得把声音放低些，瑞贝卡已经睡着了，我不想吵醒她。
“今天我和那家公司就价格达成协议后，就留下来和那些比较重要的人一起吃饭。我碰巧问到他们是否知道有关思考者玩具的事，结果得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你还记得吧？我说过那些小东西就算能够干家庭用具的双份工作，它们也不是为玩具市场开发的。行了，这家公司在冷战时期曾生产过武器，这个人说他知道是谁制造的。虽然他不愿说出名字，但他告诉了我为什么要生产这些玩意儿。阴谋破坏！把它们安置在敌人阵线的后方，或者撤退时留下它们，它们活动后就开始破坏任何碰到的东西。它们内部装有干扰功能，首先破坏的就是电子产品。它们还会引起火灾，损坏化工厂的轴承、旋开关闭的阀门，甚至松开铺在楼梯上的地毯的平头钉——这样人们会摔死……它们应该失去活性的程序，被改造得无害的了。可是这个人说安全保障非常弱，你要是想让它自动化工作的话，可以在一小时内甚至在更快的时间内规避它。网络上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你知道买的人有哪些吗？希望摧毁黑市交易的人、******教联盟和被害者的后继者，还有——不好，我想我还是把瑞贝卡给吵醒了，上午再谈。再见。”
电话挂断了。接电话的不是保罗，是模拟保罗声音的母亲公爵。母亲公爵接着****该干的工作，瑞科让它恢复自由就是为了这个。
“对不起，瑞贝卡——我不是故意把你吵醒的。”
“没事，我也没有完全睡着…这么晚了，你在和谁讲话？”
卡罗斯坐在床边一边脱鞋一边回答：“是保罗，保罗·沃科尔。我得到了一些关于那些思考者玩具的消息，不能等到早上再说。”
“要是那么要紧，怎么不在车上就给他打电话？”
“没有电话号码，我没把它存入汽车存储器里。”
“哦……”瑞贝卡努力要把眼睛睁开。
她突然一惊：“你是说这件事不能等到早上？无论如何，现在只能如此了，是不是？”
卡罗斯正在解领带，停下来看着妻子：“你在说什么？”
她勉强地靠着枕头坐了起来：“你在和他的回答机通话，是不是？”
“不是！我在和保罗说话——”
“但是十点半左右的时候，他打电话来问你是否已到家，我跟他说没有。他就说孩子们都睡了，他也要去睡了。他是不是设好他的回答机了？”
“但是我能听出他的口音，他从来没变过，我听过上百遍了……噢，天哪！”
瑞贝卡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怎么了？”
卡罗斯迅速从衣服里掏出思考者玩具的广告。他说：“没错，它们能够在电话里模仿主人的声音。”
“你是说它们能进行谈话，而且还能骗过打电话的人？”
“不，你说的是图灵测试，还没有机器能做到。但是它们能利用伊丽莎原理，那是以前的事，不过现在仍然在运用，而且铁定可以骗过人，尤其当人们处于压力之下和放松警惕时……瑞贝卡，我必须去看看沃科尔一家有没有出什么事。”
“但是他们怎么会出事呢？”没等他说完，她就下了床，匆匆穿上她随手抓到的衣服。
在房子前面，凯莉和瑞科穿着睡衣，光着脚，手拉手藏在一丛灌木的阴影处，等待着。听见一辆车开近的声音，他们没去理睬，因为仍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回家。
就在卡罗斯刹车的同时，从厨房那里传来了什么东西飞快移动的声音，很微弱。厨房的一部分在盥洗室下面，但大部分在保罗的房间——那曾经是他和丽莎的房间——下面。接着，这幢主要由木材建成的房子里，随着一道橙色的闪光，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后来经确定，是母亲公爵拧开了丙烷汽缸的阀门，点燃了泄漏出来的气体——这是通过对它的电源组短路的设计做到的。
闪光下，两个孩子也暴露了出来。
“瑞科和凯莉在外面做什么？保罗又在哪儿？”
“别出声！”卡罗斯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大声摁喇叭，尽量把每个人叫醒！拨打911！”
“别干傻事，卡罗斯——”
但是他已经冲向了门廊。凯莉和瑞科认出了他，似乎皱着眉头咕哝着什么。卡罗斯心里产生了一些怀疑，但是他没来得及去细想，就急忙伸手去开门，门被锁上了。怀疑跟屋内的火势一样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亮，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的车里有一根棒球棒，为了安全起见，他跑回去拿上。他打碎了门边的一个玻璃嵌板，够到了里面的锁。
这时，外面的汽车喇叭声已经打破了夜晚的静谧。灯开了，窗户也开了。卡罗斯发现厨房门是开着的，就砰地把它关上，这样，就在热气和烟涌上楼梯之前，他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他大跨步地冲了上去，前门不是唯一被锁上的。
怀疑几乎成了肯定，但他没有时间了。他打破了薄薄的门的侧壁，看到保罗正半醒不醒地走向窗户——他也是被喇叭声吵醒的。卡罗斯赶快把他拽下楼，跌冲进了花园。
几秒钟后，汽缸爆炸了，就像龙吐出的一口气一样，炸开了这幢房子所有的门窗，火焰从保罗房间下面的天花板处冒出来，从远处很快弥漫了过来，警报器尖叫着。
保罗摔倒在地，呛了一口烟，卡罗斯勉强站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到凯莉和瑞科就站在面前，他们板着脸，一副颓废无神的样子。
他低声问道：“你们事先知道，是吗？”
他们俩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我想在市场上展示的思考者玩具，宣传它们的广告一定铺天盖地，保罗说，你们花了很多的时间在搜索网络，你们一定就是这样发现的。就像那个人说的，用来保证这种小东西无害的安全措施很容易被解除。”
瑞贝卡显然想对这些孩子唠叨一通，但卡罗斯没理会她，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放在臂部上。他没有注意到保罗已经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卡罗斯就恳求着问道：“但是，你们是为什么？”
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瑞科耸了耸肩说：“妈妈出事时，开车的是保罗。”
保罗·沃科尔对孩子们的担心成了现实。他必须与他们进行深入的、心灵上的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