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南方杀人事件(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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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诬陷还是罪孽

生命里有很多似曾相识的场景,有些是我们自己在脑中幻想与虚构的,另外一些却是曾经真的发生过,如今再次重现。可见我的生活是多么的单调与重复。当然,它们也有着细微的不同。当我戴着手铐,跳下警车,被几个人带着穿过院子重新走进警察局时,这样的想法便盘旋在脑海里。唯一的不同是,屋子里没有了安禾乔,她应该还不知道我被抓的事情。

这次没有人和我说话,两台电脑前坐着的警察斜着眼睛望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已经定罪的犯人,而事实上,我的心里没有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程木的死,巷子里刀疤男的被杀,还是前一阵那个可怜的女人。“跟我走。”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警察对我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裤腰上的皮带,示意另一个瘦一点的男人一起随同。他打开屋子对面的铁门,把我直接带到了另外一间小屋子,没有窗户,很黑。我坐到了桌子前,那个警察坐在靠门的地方,旁边站着另一个。他把桌上的灯打开,那是盏白炽灯,一种刺眼的光亮让我有些不适应,低下头试图避开它,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我见过你。”他用一种嘲笑的语气对我说。

“我也见过你,几个月之前。”我说。

他的脸上带着笑:“知道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时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也笑着说:“也许是程木那件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吧。”

那个警察收起了笑容,语气忽然加重:“先不谈那个,四月二十一号那天你在哪里?”

我想了想,回答道:“每年都有四月二十一号,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怎么会记得那样一个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

“呵呵。”他冷笑一声:“今年的那天你一定记得。要不我提醒一下你,你杀了一个女人。”

听完他的这句话,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正是我和董瑶去F镇的日子。而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梁辉和另两个男人把那个干洗店的女人给杀了,这几乎是铁定的事实。我想到这些,情绪就激动起来,感觉脸发热,心跳加速。但理智告诉我,这不是说话的最好时机,何况,不是我做的事,自己没有什么可怕的。甚至,我产生了某种荒诞感,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不是你做的可能被冤枉,做过的事情却被人忽略。我说:“那天我去了F镇,但是我并没有杀人。”

“哦,真的吗。杀人的人总说自己没有,就像得了精神病也不承认一样。那我先听听你说你在F镇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和董瑶一起去的,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断断续续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中途被警察打断了几次,他试图让我用更加简洁的语言说完那一切,但我却恐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说的很详细。我看出他俩已经不耐烦了。

他听完,皱了皱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扔在我面前,说:“我们听到的过程和勘查的结果可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你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上咧着嘴笑的分明就是梁辉,他就像一个噩梦般时常出现在梦里。那会儿,我指着照片上的他,冷冷地说:“他才是凶手。”

他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一周前,这个人来公安局报案,说亲眼看到你四月二十一号那天的晚上,在F镇的木盒巷先是想强奸苏清,后来在追她的过程中用刀把她杀了。”

“苏清?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一派胡言,我根本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完忽然觉得,这好像不能成为没有杀人的原因,相反,对于陌生人,似乎更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更让我吃惊的是,他还顺便说了另外一件案子。”警察他打开茶杯盖子,在边上磕了几下,继续说:“案子是要看事实和证据的,我相信我们不会乱抓人。我们调出了那天晚上的巷子入口的监控视频,梁辉和另两个人先走了进去,你过了一会儿走了进去,过了很久却只有你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我们调查过,梁辉和那两人就住在巷子里,他们三个虽然是黑社会,这个我们也调查过了,却没有犯罪前科。更重要的是,半夜一点多时,摄像头里又出现了你的身影,你又进了巷子。你能解释大半夜进去干什么吗?事实上,第二天早上女人的尸体不见了,地上的血迹也没有了。”

我听完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但却忘记时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也许很多罪恶都发生在半夜时分,又在清晨时散去。我喊了起来:“我根本就没有再在夜里去过那个巷子,我再说一遍,梁辉和运煤帮的两个人想报复那个女人,后来又把她杀了。我只是想跟着梁辉,我怀疑他和程木的死也有关系。”

“凭什么这么认为。他好像和程木没有任何关系。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他示意身边的警察出去拿进来一个笔记本电脑。他打开它,输进密码,打开了里面的监控文件,把笔记本屏幕对着我。我看到那确实是那天夜里一点多的时候,巷子口很昏暗,只有路灯的光,没有一个人。忽然一个身影出现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有一瞬间脸对着监控摄像头。我根本就不用想,知道那就是自己。监控里我站在巷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走了进去,消失在黑暗里。看完后,我沉默了很久。

“很多事情解释不清。”我说。

“你必须解释清楚。”他点了根烟抽了起来。我感觉一阵呛眼睛。

“董瑶可以作证,那天晚上我和她在一起。”我说。

“放心,我们明天会找她的。”他继续说:“说到程木的案子,梁辉也提供一些线索。他说曾经在案发当晚的半夜一点在马路上看到过你。我们扩大搜索的范围,事实证明,在监控里看到了你的身影。你那天半夜也根本就不在安禾乔的家里。你还想再看看监控吗?”他略带嘲笑地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切让我的脑子有些晕。我甚至有些开始不相信自己。他顿了一顿,说:“当然,我们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明天上午我们会请来三位当事人,一个一个问询,当面对质。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你知道它在哪里吗?”警察用一种不可否认的态度,看着我。

我说:“根本就不是我干的,我怎么会知道在哪里呢。我不知道自己半夜怎么会在外面,但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杀人。”

“你相信自己没用。今天就到这里吧”他问我。

我问道:“我能给我的爸妈打个电话吗?”

“不行。”他说:“你的一切随身物品都被没收。到时候我们会通知的。”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另一个警察跟着他,把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在警察局度过夜,难道不是应该住进看守所之类的地方,虽说看守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比这里好,至少会看到其他人。而那天晚上,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晚上。我似乎天生对公安局这种地方有反感与排斥,仿佛世间的黑暗都在其中,这和小时候看故事会里的故事有关系,但真正走进公安局,又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没有什么好怕的。我的手机和包都被他们拿走了,被剥夺了与外界联系的权利,整个世界就剩下了那间黑屋子和桌上的那盏白炽灯。

起初,我能听到从外面出来的说话声与笑声。后来也许到了下班时间,响动变大了,再后来,变得寂静无声。在那样的屋子里,时间似乎变得没有什么意义,太阳与月光都照不进来。我坐在椅子上,刚开始脑子一片混乱,把刚才与警察的对话与脑海的记忆场景一遍遍对照与连接,试图捋顺线索,事实上却是更加乱了。我真想和董瑶说说话,真想问问安禾乔她是不是欺骗了自己,但那会儿,我谁也看不到,我才认识到,自己是孤独的,没有谁能救自己。后来,我的意识渐渐变得空白,两眼盯着眼前的白炽灯,什么也不想,心里只剩下焦虑与麻木。我很想大喊两声,但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混乱与空白就这样反复交替袭击着我,我最后筋疲力尽,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坐着睡脖子和胳膊很累,不断地醒来。我似乎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噩梦在黑屋一个接着一个来找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吵醒了,对面的门被人打开了,光线照了进来,我忍不住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