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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未知的追踪者

就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一一探索好了,我们决定首先进入最左边的洞穴。为了防止迷路,黎朔带了几卷厚厚的风筝线,进入洞穴后便开始放线,如果想要返回只要沿着线再次回收起来就可以了。光线照射下,洞穴墙壁的泥土修整得很平滑,除了偶尔露出来的碎石头外没有其他瑕疵,每隔一段还会有木质拱架之城,以防发生坍塌,堪称完美。大约行走百米左右,出现了岔道口,洞穴由此分成了两条。依旧是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我们首先进入左边的岔道。这条通道相比刚才的前段要窄一些,但供两人并排而行还是可以的。

就这样又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开阔些的空间,走进去后会发现是一个圆形区域,直径约三米左右,整个地下空间呈蒙古包状。“这个,看起来好像是集中开地下会议的地方。”我环顾四周说。“名符其实的地下会议,应该是会议室没错,你看这个。”黎朔将手电筒移向墙壁的一处,那里刻着文字,是米诺斯迷宫社的成员表。我们没有多停留,黎朔打亮整个有文字的区域,我用手机拍下照片,之后便马上离开了。接着返回到刚才的岔道口,我们进入了右边的洞穴,这个洞穴更窄一些,两人需要分开前后而行。通道并不长,大约二十米后,墙壁就开始变得粗糙,光线向前打亮,前方似乎是还没有竣工的样子,堆满泥土砂石,看来这是条死路。我们原路返回,退回最初的空地上,然后进入在中间的洞口。

这个洞穴刚开始较宽阔,愈走愈窄,走到三十米的时候宽度就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了。这个洞穴要比刚才那条长,走到后来,我们已经无法估计出大概走了多少米,但用手机上的计步器换算下来,我们差不多走过了五百米的距离。可是,隧道还在延伸,前面不知道还有多长,我们继续前行,这条路上却是没有其他的岔路。就这样又走了很久,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返回吗?”我问黎朔。“线还有不少,继续走走看吧。”他说。我便不再说话了,因为我知道就算线用完了,黎朔也会继续走下去的,直到无路可走,然而我却忽然意识到,实际上换作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我很好奇,这条路通往何方,那个女人是谁?她是有意要引我们到这里来的吗?我只能继续向前走,隧道真的很长,而且开始变得有些潮湿,脚下开始有了一点泥泞的感觉。

所幸的是,在我刚感到腿上的肌肉有些酸的时候,隧道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是天光。我们的线用完了,亮光越来越近,最终亮光盖过了手电筒的光线,出口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被肆意生长的荒草随意地掩盖着。拨开齐腰深的荒草,眼前是浅浅的河滩,雾川就在面前静静流淌,枯水期的河道柔弱地在沙砾上蜿蜒。我们走出来的地方是一个矮矮的小丘,四周是荒草、河滩以及流水,别无他物。我回头向西南望去,隔着雾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那属于萤场联大的围墙,淡得几乎看不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雾川边,在学校的东北方向大约一千六百米的位置上,在雾川的枯水期,面前的这段河道窄得几乎可以淌水过去。“是通到这里啊。”黎朔若有所思。“怎么了,通到这里,难道是方便冬天过河?”我问。“或许最初并不是因为这个目的,只是恰好后来变成了这样吧。”黎朔望着河道,轻轻摇头。

“回去吧,有空我们从地上再过来一次。”黎朔说着便回到洞穴内。也是,还有一个洞口没有探索,这次的目的只是了解一下洞内的情况,进一步的探索还需要再做准备。回到洞穴内,一边回收风筝线一边返回,这次探索要比想象中顺利许多。最右侧的第三个洞口是很宽阔的,没有岔路,我们大约走过五十米左右便到达一个房间,和之前的会议室不同,这个空间是立方的,棱角分明,面积大约五平方米。黎朔走到房间中央,用手电筒探照着,他蹲下来,在地面上摩挲着什么。“怎么了?”“你看这个。”我凑上前去,地面的泥土上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看凹陷的轮廓那应该是箱子一类的立方体,是一米宽一米半长左右的一个压痕,物体的高度不得而知。“有可能是什么?”我摸着痕迹的边缘,“宝藏。”黎朔回答。“开什么玩笑。”但话音刚落,我的指尖碰到了挂在胸前的琥珀,“这个……该不会就是宝藏?”“那只是一部分。”黎朔从泥土里拾起了什么东西的碎屑,光线中那粒小东西闪耀着迷人的光。“一粒锆石。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至少说明这里存放过类似的一箱东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搬走了。”黎朔端详着锆石说,我诧异得说不出话,手指不自觉地又碰了碰胸前的琥珀。

“好像还有什么。”我在泥土中摩挲,似乎又探到了坚硬的物体,我将那东西刨了出来。灯光下,我看清那似乎是什么动物的一小节骨头,竹节状地分成三节,手指粗细。“还有别的么?”黎朔也注视着这一小节骨头。“嗯……没有了,摸不到了。这边都是夯实的土。”我在四周敲打一番。“都带回去,我去鉴定,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这样说着,黎朔将锆石和骨头分别装进两个密封袋,放入背包,起身示意我准备回地面上去了。当返回到最初的入口时,我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黎朔似乎也注意到了,用来掩盖地穴入口的那团枝叶被人移动过了,是先挪开,又拉回去的移动方式。虽然移动幅度不是很大,但在泥土上留下了轻微拖动的痕迹。“有人发现了?”我不安地转向黎朔。“应该是。”但我们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踪影。“他离开了,或者……他也进入洞穴了。”我望向洞穴,“嗯,没有碰到我们,他应该是走了其他的洞口。”黎朔也望向洞穴。

“怎么办?”我问。“就这样,不要恢复入口。走吧。”黎朔没有太多表情。离开时我再次回头,那入口被掩着,并不显眼。回到寝室时刚过正午,罗织雨叫了外卖正吃得很欢乐,我想起夜里石青和神秘女人进入地穴的事情,又看了一眼罗织雨啃鸡翅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凌霓一直没有出现,她一早去了哪里,似乎没有人知道,但她一向如此行踪莫测。黎朔的信息在傍晚发来,“问过医学院的人,那是人的右脚大脚趾骨。再联系。”是人骨,对此我居然并不感到惊讶,我在想那骨头属于谁,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更不可思议的是,晚上我正在网上闲逛,我的E-mail邮箱收到了母亲发来的邮件,标题是《我很好》。随邮件有一个附件,我打开,是一幅图画,是母亲一贯的画风不会有错,我觉得像是一张地图。我保存了附件,回复了一句:你在哪里?可是,我再没有收到回复。

凌霓是晚上九点回到寝室的,脸色很不好,苍白且疲倦,匆匆洗漱完毕后倒头就睡了。我无意中瞥见凌霓放在床边的鞋子,上面站着泥土和藤蔓的碎屑,像是刚从野外回来似的。接着我的目光落在了扔在桌上的背包,背包的拉链是敞开的,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让我心头一紧。我走过去,小心地翻开背包确认,没错,那里面躺着一个和我跟黎朔收的一模一样的黑色信封。我抬头望向床铺上,一床被子阻隔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凌霓的脸。整整一个晚上,我辗转反侧,清晨六点,凌霓独自起床,收拾妥当后带着背包出门了。三十秒内,我立刻做出了决定,我立刻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在寝室的窗户上瞥到凌霓刚走出公寓不远。我跟了上去,我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在属于音乐系的教学楼后面,凌霓找了一个角落开始练声,这时我才想起她是声乐班的。我坐在侧面的围栏下,这里比较隐蔽,那里还有几个学生在练习发声,但我听起来还是觉得凌霓的声音更优秀,自从上次社团招新后似乎很久没有再听凌霓唱歌了,印象中她已经与另类的摇滚乐画上了等号,忽然间听到她练习美声唱法感到有点不习惯。大约十分钟后,凌霓的声音戛然而止了,我抬头看看,有人站在凌霓面前,我认识那个人,是樊辰。他还是找到了凌霓,也难怪,毕竟是同系同学,总会碰面的。看样子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矛盾了,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只是简单地谈论了一下关于系内必修课的事情,便各自走开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什么更加反常的事,但昨天我分明看到背包里躺着那个黑色信封,这始终让我耿耿于怀。

早课已经开始,学生都陆续离开了,凌霓也进了教学楼。看来这次不会有什么收获,我决定回去,去上今天早上无聊的理论课。然而在我走开不远时,不知为什么,我回头望了一眼音乐系的教学楼,有了惊人的发现。凌霓的身影匆匆掠过门前的树木,闪到楼侧面,不见了。刚才进入教学楼只是假动作么?刚才我的跟踪被发现了?来不及多想,我再次跟上她,这次我离得远了一些,确定不会被她发现。凌霓向北墙的方向走着,我立刻想到了昨天有人跟着我们进入了地穴的猜想,难道是她?来到北门边时,我看到昨天未收拾过的入口已经被恢复了原状,泥土平整自然。凌霓踩过那片隐藏着地穴入口的泥土,在墙壁上寻找落脚点,她是要翻越北墙。十分钟后,我确定她翻过墙头后应该已经走远了,便来到墙下,看样子要继续跟下去,这样的事并不寻常。但当我翻过墙头时,不禁暗暗在心里大叫失策。凌霓正站在墙下的课桌椅间,定定地看着我,从那眼神里我读不出任何东西。

“被发现了。”我只能尴尬地笑笑。

“下来吧。我以为是昨天那个人。”凌霓的表情忽然缓和了。

“昨天?什么人?”我从墙头移动到一张桌子上。

“昨天跟踪我的人,应该是那个男人。我是去了雾川那边,具体情况以后再告诉你吧。”

我已经踩到地面,期间一直在琢磨凌霓话语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她自己也一直在瞒着我们悄悄调查着什么,而且昨天被一个陌生男人跟踪了,信息量实在有点大。“去哪里?”我问凌霓。“雾川边,有一个密道入口的地方。”她说。“那里?你也去了那里?”“你也去过了?是为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嗯,或许我有可能找到爸爸的下落。”凌霓望了我一眼后,转身向雾川的方向走去,雾气一下子涌进了我的视野,“为了……我也不清楚,好像有种使命感似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明白。我也是。”凌霓淡淡地回应。我追上去,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着前进。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交谈,就可以默契地捕捉到对方的心思,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彼此熟知。

这段路途我们走得很漫长,好像在我们之外的世界都静止了一样。我们来到上次从洞穴出来时抵达的地方,雾川已经开始有结冰的迹象,水流缓慢凝滞。我跟着凌霓,向河滩深入,我们要踏着河水里突出的石头到雾川对岸去,在冬季这并不是困难的事。走到雾川中央时,我感到天空开始飘下介于雨雪之间的碎屑,落在眉间冰凉刺骨。雾川那边是山脉,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进入山麓下的森林,这一段山脉不是景区,平时也很少有人进来。我们继续前行,进入林间,灰蒙蒙的树枝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泥土被冻得异常坚硬。“就快到了。”凌霓说。我向密林深处望去,除了雾气以外没有其他,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数十米后,我们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停下,腐烂的树叶成堆地铺在地上。凌霓走过那堆树叶,在不远处的泥土中翻找着什么,我走过去时正好看到显露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很旧的男士手表。那只手表斜斜地镶嵌在泥土中,表带的部分并没有露出地面,也不知道继续挖掘下去会发现什么。

“爸爸失踪的那一天,戴着同样的手表,我记得很清楚。”凌霓用手指擦拭着表盘。

“这个……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顶着露出泥土的表盘。

“昨天,我看到你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一个男人一直在后面跟着你们,我也跟在那个人后面从北门下的洞穴进去,从雾川边出来,他到这里看了看然后就离开了。之后我就在这里发现了这个,在我从地面回学校的路上,总感觉被什么人跟着,我想应该就是之前被我尾随的那个人。”

“那会是谁?”我忽然想到,也就是说昨天我们进入地穴后被人发现了,最后恢复地面的也应该是他,但此人只是进入洞穴来到这片林间查看,并没有其他行动。

“不知道。但我想,爸爸可能就在这片土地下面。”凌霓双手按着地面,手指用力陷入冰冷的泥土中。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我看着凌霓,不禁感到悲伤,但更多的是困惑。那些悬而未解的事件,居然在这几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冒出端倪和线索,为什么如此密集,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钓鱼。昨天的那个男人一定还会再出现的。”凌霓的神情很坚定。

“对了,黑色的信封。你也收到了吧。”我想起了信封的事。

“你也收到了?我是前天晚上你和罗织雨回来之前在寝室门口发现的。”

“你看到戴黑色宽沿帽子的女人了吗?你的信封里有些什么?”

“没有,只看到信封。里面只有两张老照片。”

为什么会这样,每个人的信封里都是两张旧照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收到这样的信封。“回去再说吧,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对凌霓招了招手,她会意地点头,我们打算回去,光是这样的发现,还不足以理清头绪。正当我们准备返回,背后的林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我循声望去,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但是下一秒我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棵树的背后猛地窜出了什么东西,猛兽一般飞快地跑着,我终于看清楚那是穿着黑色薄羽绒服的人,戴着面具,此刻他正向我们的方向急速冲来,手中攥着一把看上去沉甸甸的铁锹。在铁锹挥向我的一刹那,我闪开了,同时我看到后面的凌霓迅速从背包里抽出了什么东西,快速掠过我身边,随即凌空一跃身手矫健地照那人脑袋就是一脚。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一手捂着脸上的面具踉跄后退了几步,趁他慌乱,凌霓从其背后飞出一脚将铁锹踢飞,接着抬腿横扫将他绊倒在地,然后迅速用手里的东西抵住他的脖子,我看清楚凌霓手上是一把美工刀,是我前几天丢的那把。

那人显然不甘放弃地扭动身体,手死死扼住凌霓的手腕使刀刃远离自己。我跑过去拾起了刚才飞出去的铁锹,的确很沉,我拿着铁锹猛击那人的手臂,他便立刻松开了凌霓。我用铁锹指着他,他终于放弃抵抗,但用手摁着面具,一动不动。

“你是谁?”凌霓诘问道。

那人一言不发,他浑身包裹得很严实,除了眼睛外没有其他裸露的部分。我感到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令人恐慌的沉默还在持续。这时,一声爆鸣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紧张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地上的人却立刻翻身坐起,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迟了。他想要夺回铁锹,但我死死抓着不撒手,凌霓拿着刀冲了过来,那人只好撞开我夺路而逃,在林间转了几个弯,最终陷入茫茫的雾气中看不见了。

“他可能有同伴,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我转身对凌霓说。

“嗯,看来我们发现了不得了的事,让他们惊慌了。”凌霓望着那人刚才消失的方向,“哦对,这个,我借用了几天,忘记告诉你了。”凌霓将美工刀还给我。

“不用,你拿着吧,万一再遇到有今天这种状况呢。我再买一把就是了。”我笑了笑。

“谢了。”凌霓将美工刀收回背包。

“看来今天的收获只有这个。”我扛起了那把铁锹,沉甸甸的,不知若是被这东西打到会是怎样的惨状。我们快速地离开树林,没有发现有人跟着,我认为稳妥起见,今天之内还是不要再离开寝室了。不知道黎朔那边情况怎么样,看来是到把事情向凌霓摊牌的时候了。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跨过雾川,从地上一路回到了北墙,像来的时候那样翻越墙壁,回到了校内。此时,我发现北墙下的地穴,入口处的泥土是被翻开的。

有人来过,我愣了几秒,凌霓显然也有些疑惑。这时,我听到紫杉林里悉悉索索的声音,立刻警觉了起来。我循声寻找着,某棵树边出现了人影,黎朔正静静站在那里,手里拄着一截一米长的生锈的管道。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你搞什么鬼?”我不满地喊着。然而黎朔示意我不要出声,“一小时前进去的,两个人。”他说。“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惊讶,一小时前,那正好是我和凌霓翻过北墙向雾川那边去的时候,进入地穴的两人中很可能就有我们在林间遇到的面具人。“嗯,还没有回来,他们应该要回来整理入口的。”听到这里,我立刻把刚才我和凌霓在山麓林间遇到的事情告诉了黎朔。黎朔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守在这里的话,应该可以等得到他们吧。准备好了吗?”

每个人都轻轻地点头,凌霓从背包里取出美工刀,我握紧了铁锹,黎朔拎着那截管道。我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北墙下地穴的入口处,下午的天空有些阴沉,从空中飘落下来的已经完全是纷纷扬扬的白雪了,周围冰冷又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