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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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线索

霁月山庄的门子差了跑腿小厮进院去找张禾,那小厮也是看见了那辆车的,他年纪尚小,还识不得什么好东西,只觉得又大又好看。

顶着细雨跑到跨院的时候,小厮头上的巾子已经都湿了。他抹了把脸,敲门叫张禾道:“张管事,外面有人找你。”

等了一会儿张禾才把门打开,小厮忙不迭地献宝似的对他道:“外面有人找呢,来了好漂亮的一架马车。”

张禾看了他两眼,也没问他更多,只淡淡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小厮跟在他旁边碎步地小跑了几步,“比咱们庄子里的马车看着还好,还要大,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张禾听了脚下步子没停,只是垂下眼笑了一下,笑得有点清冷,有点倦怠,也有点无奈。那小厮可辨不出这么许多来,只瞧着怪怪的,便噤了声不敢再说。

走到门口,那戴着斗笠的车夫正在檐下等着。张禾的脚步虽轻他却还是听见了,等回过头来看清了张禾的相貌,不由得微微一怔。

秋雨浸得官道上有些泥泞,马蹄踏上去软塌塌的陷出一个个的坑,发出一声声的闷响,不如晴天白日时踏尘的爽快。林钰便是伴着这样沉闷的声音,带着同样沉闷的心情返回了锦城。

快到霁月山庄时,他便看见一架黑漆油亮的马车从家门口缓缓地走了。门子和那小厮还在门檐下抄手看着,等听见了马蹄声才回过头来。

“大少爷回来了!”小厮的眼神好使,很快便看清了林钰。

马未完全停下时林钰便跳了下来,直接跃进门檐下还算干爽的石板上,一边吩咐着门子把马牵回去,一边脚下不停的往里走。进了门里又回头问:“刚才那马车是谁家的?”

“回大少爷的话,小的不认识。”门子照实地回道:“是来找张禾的。”

“张禾?你没问问是哪来的?”

门子垂了头没说话。他只顾的看马车,竟忘了问了。

林钰略略地蹙了一下眉头,也懒得指责这老门子。进了门,林钰顾不得一身的潮湿便直接去了观自在。

晚镜刚从李香儿处回来,与他正在门口遇上了。她见到林钰不禁目光一亮,快走了几步迎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林钰抿嘴轻轻摇了摇头,摇得晚镜的心情霎时又沉郁了下去。“进去说吧。”他把短剑换了个手,揽了一下晚镜的肩头,与她一起进了院子。

晚镜让初云拿了条干布巾子来,又吩咐着沏了壶暖暖的红茶,才坐下来看着林钰。林钰一边拿布巾子擦着头发一边道:“通凡前段时间闹海贼,沿海渔民好多都进内陆避祸,渔村空了不少,我打听了好一阵才从一个老渔民那里问到华琼的消息,却也不甚详细。”

他把布巾子搭到旁边的椅背上,继续道:“他说华琼是被华平水家收养的,收养了之后才叫的这个名字。”

“之前呢?”晚镜对这个消息到并不是很意外,之前去挂甲村听那老头说的话,大约也猜到是这么回事。

“不知道。那老渔民说,华平水的独子确实是出海死在了外面,华琼是他出海打渔的时候从海里救上来的。华平水老两口无依无靠,她也是孑然一身的,于是便跟着一起生活了。这都没什么稀奇,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两年前华平水给华琼定过一门亲,是个富户,她也没反对。等对方下了聘就等着择日娶亲后,男方那边却突然反悔了,聘礼没索回去,又赔了一笔银两给华家。”

“又是傀儡术?”

“十有八九。”林钰点头,“华平水年岁大了,得了这笔钱也不想再打渔了,再加上他老伴腿不好,受不得湿气,便带着华琼一起到挂甲村来投奔亲戚。”

晚镜越听越觉得糊涂。这糊涂并不是说事情有多蹊跷,反而是因为事情太平淡了,除了那许亲之事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破绽。

她捏了捏眉心,“五年前……,也就是说那之前的事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看华琼如今的年纪,五年前最多十六七,或者更小一些。”林钰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她为什么会从海里被救起来,倒是个疑点。只是这事儿除了她自己,恐怕没人能说明白了。”

“问她铁定是问不出来的。”晚镜浅浅地叹了口气,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那傀儡术呢?可有人知道?”

“知道。”这次林钰倒是点头了,“你不是说过那个什么《奇术散记》里讲到过一个案子吗?那案子就是出在通凡,那老渔民当时还年轻,是亲眼见的。”

“这么巧?”晚镜笑了一下,“看来颇有渊源。”

“的确。据说当年通凡临郡的扬宁有个村子,那里都是因着各种原因从东洋跨海过来的人。使用傀儡术行骗的就是那里的东洋人,后来事发,那村子也被打散了。如今那些东洋人在各处繁衍,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寻,不然肯定能找到会这邪术的人。”林钰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头绪。”

林钰问了晚镜这边的状况,晚镜便一五一十的说了,等说到她去桑园向江夏打听华琼的事情时,忽然便顿住了话头。

林钰看她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便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抓住什么线索了?”

晚镜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林钰还没来得及听清,她便转过头问道:“爹爹去过通凡吗?”

林钰想了想,复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以前天工坊倒是做过蓝水珍珠的生意,只不过那买卖收益不大风险倒是不小,做了两三年便不做了。不过那也不是在通凡……”说到此处,林钰有些恍然地哦了一声,起身道:“我去问问吴掌柜,看他知不知道什么。”

晚镜叫住他,道:“刚刚娘说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你先去打个招呼。这事儿,让张禾跑一趟去叫吴掌柜过来就是了,你先回去歇一会儿。”

“张禾出去了。”林钰随口说道。

“他去哪了?”晚镜也下意识地问道。

“不知道。”林钰站在门口回过身来,“最近张禾在做什么?”

晚镜被他问得云里雾里,眨眨眼说:“一直陪着我四处跑,找了两趟玄道长,又去了趟桑园。这两天应该正在看那本《奇术散记》,怎么了?”

“一直陪着你?”林钰想起那辆马车,总觉得有点古怪。能驾的起那种马车的必不是小门小户,如果是生意上的往来,还远远找不到张禾这种小角色。可如果不是生意上的往来,又为什么会来找张禾?用那样贵重的马车,来接一个小管事。

林钰原本只是在怀疑那辆马车,担心张禾瞒着山庄里做过什么事。可这句话问出来,听在晚镜耳朵里却别有另外一层意思,让她莫名的就有点心虚。

张禾确实是一直陪着她,却不止像一个下人陪着小姐。额间微凉的一触,肩上温热的安抚。连晚镜自己都觉得,说是朋友似乎很牵强,像是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这四个字甫入脑海便让晚镜心中一惊,又急忙暗自否认了去,对林钰道:“家中下人,他做事还算细致,为人也可信一些。”

林钰不置可否,“我找月华过去请吴掌柜过来吧,一会儿人来了我差人过来叫你。”出了观自在,林钰仰头看了看铅灰的天,想着等把华琼的事情解决了,他得好好的探探张禾的底细才行了。

此时的张禾正坐在那辆可疑的马车里。天色灰暗,车里更是光线不明,一股凉丝丝的清爽香气在车中弥漫,打透昏沉沉的情绪,让人强行地清醒着。张禾手臂架在车窗上,透过湘妃竹刨丝编成的竹帘看着外面的细雨,幽幽的光线映得皮肤都是清冷色调,仿佛透明的,却又看不真切。

车中的另一人则略显懒散,半倚着车厢里的软垫,绯红长衫的下摆拖在车上铺着的长绒地毯上。男子少有穿这样艳丽的色彩的,只是穿在他身上倒也相得益彰,很妖冶,却不觉得女气。

这人笑容甚浓,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禾。虽没有说话,却也是满眼的内容。那目光如同有形一般肆无忌惮地在张禾身上扫来扫去,纵是张禾背对着他,渐渐地也被看得不自在起来。

张禾按着心里的烦躁,头也不回地问他:“人来了?”

“公子问的是谁啊?”他调侃似的说,尾音带着一丝轻笑。

“你说呢?”

那人耸了耸肩,“不管公子问得是谁,都没来。不过,不管公子问得是谁,也都快来了,早晚都能见着。别急。”

张禾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挺着急。既然人没来,你急着过来找我干什么呢?”

“咳,小的我这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么,急吼吼的要向公子告罪。”

“噢?你有眼不识泰山?我倒觉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呢。”张禾笑了笑,眯起眼睛来看着他。

“好说好说。小的这次备了上等酒席一桌,四凉八热一汤一羹,凉菜两荤两素,热菜四道荤,两道素,另有两道刚运至的海鲜。锦城春还是女儿红随您点,你要是想喝汾酒或者花雕也是有的。”

马车停了下来,那男子起身先一步走了出去,打起帘子来笑眯眯地看着张禾,“白饭当然是管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