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有几道强烈的手电筒的强光照到我们的身上,刺得我们连眼睛都没法睁开。我们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即使我们都已经经历沧桑无数,见识风云变故,可是,突然遇上这么档子意外,在这一刻,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大家竟然全都老老实实地像是一群野鸭子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特别是没有见过世面,而胆子又异常小的小磊,此时,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两腿发抖,不停地筛糠。后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起正在我手指上转来转去的鸭舌帽,往头上一盖,撒腿就跑。他这么一跑,立刻带动了大家逃跑的情绪,我们几个男孩子一人拉起一个女孩儿也开始跑了起来。不过,还没有跑两步远,就听见那个声音更加肆无忌惮地叫了起来,大声怒吼道,都给我站住,听见了没有,不然我就开枪了。一听见开枪,我们才有点儿紧张,真怕自己被他们给当作兔子给干掉,所以,大家勒紧裤腰带,跑得更快了。一边跑,脑海中还一边浮现出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午夜追捕的场面:后面鹰飞狗叫,前面鬼哭狼嚎。
后面那些追捕的人见我们听了警告没有什么反映,又开始在大声的叫喊道,都给我站住,听到了没有。话音刚落,我们就听见“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声划破长空的宁静。我们立刻给震住,乖乖地停下来,等待处理。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又开始在向我们下命令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往一块儿靠,站成一排,快点儿。我们只好乖乖地按照他的吩咐站成一排,像是一群等待被人吃掉脑子的狒狒。据说狒狒是一种很有组织观念和自我牺牲精神的动物。当它们在遭受凶猛的老虎袭击的时候,自知逃脱不了,就会乖乖地在那些凶猛的动物面前站成一排,等待老虎的挑选。当老虎从中挑选出一只最大最肥的狒狒吃掉之后,就会放掉其它的狒狒。这是关于狒狒逃生的一些方法。我觉得此刻我们的行为很像是狒狒。不过,其中的一只狒狒牺牲之后,其它的狒狒就可以保存性命,可是,我们牺牲其中的一个人之后,其他的人是否可以侥幸逃脱呢?我想,这肯定不行。即使行,我想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肯定没有愿意牺牲小我,保存大我的。我相信,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牺牲大我保存小我的精神,只要自己安然无恙,牺牲全世界的人也在所不惜。正想着,我们的全身上下立刻被对面猛然间照射而来的手电筒的强光给照得雪亮,甚至睁不开眼睛。我抬起右手,放到脸上,支撑着眼睛,挡住对面横扫过来的手电筒的强光,让自己渐渐适应黑暗中的夜色。在这一瞬间,才渐渐地看清楚了实际情况。
在我们的对面,正站着三个全副武装,挎着长枪的大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正一前两后地站在我们的面前,吆三喝四地冲着我们大吼大叫,态度极其粗暴,好像是把我们当成了前来搞破坏的敌特务似的。现在,他们看见我们几个全都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等候处理,脸上才显现出一种颇有成就感的笑意。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头头儿的家伙,用手里的手电筒顶了一下他那像是乌龟壳一样的大盖帽的帽檐,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是谁,深更半夜地不回家睡觉,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想要干什么吗?吆喝,还有三个小丫头片子呢,你们男男女女的躲到这种鬼地方来,一定是没有干什么好事吧?啧啧,啧啧。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满嘴的讽刺和调侃之意。他说这些话的口气和他的那身上的那套严肃而神圣的军装极其得不相称,甚至有点儿不伦不类,还自以为很幽默。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任由他在一旁风言风语,讽刺挖苦,暗自生气,心想,这个人嘴巴这么缺德,以后生出来的儿子准没屁眼儿,即使有屁眼儿,也是一畸形屁眼儿。我正想找个借口,跟他顶撞一下,稍微地挽回一点儿面子,不让个女孩子觉得我们太过于哈怂,没想到这个时候小磊却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一边磕头作揖,一边朝着他们苦苦哀求道,老师,哦,不,不,解放军叔叔,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中学生,我们在这里也没有干什么坏事,只是明天是礼拜天,我们在这里搞了一个小小的聚会,想好好地放松一下而已,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此以后,不再尿炕。解放军叔叔好,解放军叔叔辛苦了,解放军叔叔为人民服务。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在心里不停地骂道,你个胆小鬼,你把老子的脸都给丢尽了,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都哭成这样了,竟然还能把话说得这么罗嗦,佩服呀,佩服,去你大爷的,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在心里这么暗暗地骂道。这是我们第二次和警察打交道,而且还是在同一天。我想,这一定是我流年不利,一定是我在本命年的时候没有系红腰带,没有穿红裤衩的缘故吧。虽然我内心也很害怕,很紧张,可是,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时候的那种恐惧感。吃一堑,长一智,我想,经历了第一次的风风雨雨之后,我已经变得成熟起来了,在这种事情上。
看到小磊的这种哈怂样儿,那个领头的大盖帽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电筒照住他的脸,说道,既然你们没有干什么坏事,那你们跑什么跑呀?
小磊说,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跑了,饶命呀,饶命,大王饶命呀,不,警察叔叔饶命呀。
那警察看了他一下,突然笑了,说,吆喝,不简单呢,小子,还尿裤子啦,好啦,好啦,把马尿擦干净,别哭了,你们都看着我。我们可不是什么山大王,我们是这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说到这里,他把手电筒在身前往上一竖。借着手电筒的余光,我们看到的是,在半空中浮现出的一张果敢而刚毅的脸的轮廓。而在这张脸上所浮现出来的表情却是那么得轻蔑,而又是那么得神圣而不可侵犯,就像是解放军在接受越南俘虏的投降似的。然后,他用手电筒对着小磊,轻蔑地说道,起来吧你,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哭什么哭嘛。我们也不是坏人,我们是警察,看守所里刚刚逃出来两个犯人,我们是来抓逃犯的,把你们给吓着了吧。好啦,赶快把你脸上的马尿擦一擦吧,现在没事儿了,你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的,多丢人呢,你看,你的同伴都笑话你了。说到这里,他又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从这里跑过去。我们全都默不作声,不知道是因为还在害怕,还是因为还在生着他们的气。我想,当时别说我们眼看见,我们即使是看见了那两个逃犯,也不会吱声的,即使吱声,也要给他向相反的方向支招。原因是,妈的,这几个家伙实在是太野蛮了,对于野蛮的人,我们就应该让他们多跑几趟路,多辛苦一点儿。那人见我们全都默不做声,以为是真的给吓傻了,也知道再问不出个什么道道来,便冷冷地说道,看样子,你们也是没有看见的啦,就是嘛,坏小子们只顾着干坏事呢,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不过,我可得好好地教训你们一下,小小年纪就干这个,那怎么能行,又妨害学习,又不利于身体健康。你们还都是学生,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学生不在家里温习功课,男男女女深更半夜里躲在这种地方成何体统嘛,还像个中学生的样子嘛。你们都还小,以后别再这样,会学坏的。好啦,夜也深了,你们也都该回家了,回到家好好地向你们的家长汇报一下思想工作,争取以后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们走了,坏小子们。说完之后,他还自以为很幽默地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和另外两个人嘀咕了一下,便收起了长枪。
小磊这个脓包竟然还讨好似的跟他们告别,说,叔叔再见,叔叔走好。
我们也跟着附和道,叔叔再见,叔叔走好,叔叔慢走,叔叔……我是你二大爷,该干吗干吗去吧,孙子。
我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在那些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了,最后,空气中只剩下簌簌的脚步声。但是,这种脚步声却又是那么得刺耳,犹如猫头鹰难听的叫声。
夜色越来越深,夜色越来越静,静地几乎可以听到树枝上的新芽在夜空中慢慢生长起来的声音。警察们走后,我们几个人仍然呆若木鸡似的站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一动不动,仿佛是在体味着这无边的夜色所带来的宁静,又像是在倾听着从很远的地方呼啸而来的晚风的怒吼,神情沮丧而愤怒,就像是被哪个武林高手给点了穴道。这个时候,空气甚至一度凝滞下来。然后,建军忽然清醒过来,就像是用自己超强的内力自己冲开了穴道一般。他解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小磊狠狠地扑过去,然后,就听见一个响亮的耳刮子甩在他的脸上。建军一边骂骂咧咧地抓起他的衣领,像是老鹰抓小鸡的时候那样,然后,又一把把他给揪了起来。一边骂,一边用膝盖朝着他在他干瘪的小肚子上不停地顶了起来,揍得小磊嗷嗷乱叫,却又不知所措。等到发泄完毕,建军便把他狠狠地扔到地上,忿忿地骂道,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你这个熊包。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告诉别人说是我的兄弟,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小磊立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痛苦地大声干嚎起来,像是一头被已经阉割掉了的小公猪一样。
看见小磊刚才的那副哈怂样,我和张国庆也是都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尽管刚才我们自己也是被吓得差点儿就哭出来,而且几乎还尿了一裤子。但是,我们对于小磊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懦弱感到愤慨,全都生气得不行。所以,大家全都走过去,一人又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解了解气。在强权面前,不知道跟我们一起同仇敌忾,竟然中途叛变,真给我们丢脸。这个小王八蛋竟然对人家又是下跪,又是哀求着叫大叔的,竟然还******尿了一裤子,你说他有多可恨?所以,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把他从我们这个小团体当中给开除出来,绝对不再承认他是我们当中的一份子,也不再承认我们曾经认识过这么一个人,自己曾经交过这么一个不光彩的朋友。我们都为自己的团体中竟然出现过这样的叛徒而感到可耻,真是一块臭肉沾染的满锅都是腥味儿。后来,尽管他总是一味地讨好我们,企图想重新回到我们的团体当中来,重新获得我们大家的信任,并且向玉皇大帝保证,向如来佛祖保证,向天皇保证,今后一定勇往直前,并肩作战,把恶势力铲除掉,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但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已经在我们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使得我们耿耿于怀,所以也就无法接受他的请求。每次过来,我们每次都是把他给揍了个半死。然后,赶出来,告诉他,让他趁早死里这条心,我们是决不会容纳一个轻易背叛组织,向敌人敌人的人加入我们的团队的。现在想想,还是王朔说得好呀,一个人一旦当了叛徒,做了不光彩的事情,那么,他也就很难再次获得别人的信任。我们虽然仍然还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但是,我们仍然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当我们惩罚完小磊,从坟场里开始撤退的时候,那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在经历了这么一场不小的风波之后,我们虽然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又是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可是,当深夜那些微微的风吹到身上的时候,我们的心情也开始好转起来,一路高歌不已,神情慷慨,吵得全村的狗都跟着大喊大叫起来,“汪汪”地欢呼个不停,高兴得它们就跟逢年过节有骨头可以啃似的。可是,我们却全然不管这些,继续在田野里跑呀,跳呀,唱呀,叫呀,高兴的时候呢,甚至还把衣服抛向半空中,然后,再接住,像是在玩杂耍的把戏一样。大家不知道有多疯狂。但是,在瓜田里看瓜的张老爹却仍然睡得呼噜震天响。建军转过身来,叫住我们,摆了摆手,一脸坏笑地说道,哥儿几个,咱们再玩个以前的游戏好不好?
张国庆说道,是不是五大怒汉吓死活人呀?
建军嘿嘿地笑着说,一点儿不错。
已经好久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了,既可以过过瘾,又可以再几个女孩子面前显摆显摆威风,所以,大家立刻拍手赞同。于是,我们几个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没有其他人,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钻进瓜棚,发现张老爹睡得正熟。我们默默地喊着一,二,三,然后,一起抬起他的小木床,慢慢地走出瓜棚。连人带床一起扔到了不远处的河里。然后,冲着他一人撒了一泡尿,用力一推,那只木床立刻像只木船一样,顺水漂走了。而此刻,瓜田里只剩下那只凶猛无比,正在“汪汪”叫个不停的大狼狗。它仿佛是已经被眼前的情形给吓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用“汪汪”的叫声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
建国指了指它,说道,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个哥们儿?
建军诡秘地说道,平日里你们都说自己胆子够大,那么咱们再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张国庆说道,是不是疯狂狼狗追壮汉?
建军拍了拍张国庆的脑袋笑着说道,孺子可教也。
苏姗姗说,什么叫疯狂狼狗追壮汉?
建军说,看我的。
于是,我们开始挑逗起那只大狼狗来。
张国庆先是在它的面前骚首弄姿地跳了一段印度的肚皮舞,别人在跳舞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扭自己的屁股,扭自己的腰,可是,他不是。他是又摸那只大狼狗的屁股,又是摸那只大狼狗的小腹,在生理方面,对它进行残酷无比的折磨,挑逗得它疯狂无比,几乎要疯掉,用力地直扑张国庆。只可惜它被一条大铁练子给牢牢地拴着,无济于事。我想,此刻它一定在心里不停地问候着张国庆的姥姥。张国庆表演完毕,气喘吁吁,下面上场的是建国。建国开始发挥他渊博的学识,给它讲了一通的大道理,说什么上天既然把你变成一只狗,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当然,上帝之所以把每个生物幻化成不同的物种,也都是有他的道理的,就像是我是人,你是狗,其实,狗狗人人,人人狗狗,根本就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吃粮食,你****,我们用两条腿走路,而你呢,则只能用四条腿,哥们儿,你就认命吧。我也知道,你用四条腿走路的时候很难受,因为整天都要趴着,腰酸背疼的,可是,那又什么法子呢。谁让我们人狗殊途呢。所以,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要不然我真想请你去喝一杯。说到这里,他摸了摸那只狗的脑袋,说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哥们儿,你也不要因为上帝把你变成一只狗而自怨自艾,而努力地想去做一个人。因为你无论怎么努力地去模仿人的动作,人的行为举止,人的一言一行,你都不会比一个真正的人做得更好的。所以,你一定要发奋图强,自力更生,努力地去做一只好狗吧,因为喜欢狗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满地都是。但是,假如你死性不改,老是想着去一个人才能做的事情,那你就不是一只狗了,而是一只妖。进入妖道之后,你就会变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那就是人妖。
没想到建国罗嗦的本事也不下于小磊。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假如那只狼狗也像人一样的话,我想,听完了这些话,他也一定忍不住要上吊自杀了。尽管它没有自杀,但是,它却叫得更疯狂了,看着建国,恨不能一口掐断他的喉咙。其实,更加卑鄙无比的还是建军。他把自己藏起来的那块没有舍得吃完的鸡肉拿了出来,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系紧,然后,丢给狗。那只狗见自己给折磨了那么长的时间,也算是没有白忙活,正低着头在那生气呢,一看,妈呀,原来还有奖赏呀。于是,很不客气地把那块鸡肉吞了下去。建军见大功告成,于是,伸手一拉那根线,又把那块鸡肉完好无损地从狗的肚子里给扯了出来。然后,又扔给狗让它吞下去,然后,再继续扯出来。这样连续弄了十几次,那只狗终于忍受不了,以后见到鸡肉就反胃,见到建军就眼红,气得嗷嗷乱叫。
建军一看时机成熟了,诡秘地笑着说道,哥几个,准备好了没有,我可放狗了。
说完,随手松开了那根拴狗的绳子,大家立刻进行敦刻尔克大撤退。那只狗简直就像发了疯一样,先去追张国庆,再去追建国,然后,目标直指建军,追得他们嗷嗷乱叫,直喊大哥饶命,大哥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最后,大家最终以遍体鳞伤的结局大撤退,鬼哭狼嚎,相互搀扶着往家里走。走到村头三岔口的时候,苏姗姗突然凑近我的耳边,悄悄地说,明天你到我家来玩吧,我给你看几样好东西,你以前绝对没有看过的好东西。不用担心我爸妈,他们都到我们姥姥家去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张国庆说,我们说你们这两个奸夫****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干吗呢,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呀。三儿,你可别乱来哦,别忘了,你可是一个有妇之夫了。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姗姗突然回头一指,冲着他大喊一声,狼狗又追过来了,吓得他,建国,建军撒腿就跑。苏姗姗冲我诡秘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满身疲惫的温米嘉和卓玉贞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