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幸福的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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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抓特务

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人,对于“抓特务”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结。当年《秘密图纸》《黑三角》《405谋杀案》等反特片一开场,我们就被悬疑、惊悚、紧张的剧情所迷倒。村口弄堂、田间地头、学校操场,我们常常学电影里的故事情节,把接头暗号、精彩台词和战斗场面模仿得惟妙惟肖。

一天,在放学路上,小伙伴们决定上演一出真人版的“抓特务”,纷纷从书包里亮出武器,包括木头手枪、木头手榴弹、橡皮弹弓、苦楝树果子弹等等。

“石头剪子布”后,双方选择阵地,“英雄”一方在阿炳带领下迅速潜伏在一排仓库后面的残壁下,“特务”一方只好躲藏到操场一角的杂草丛中。“战斗”打响后,“英雄”一方的我们迅速钻进快要成熟的麦田里,潜伏在麦垄里,一动不动。“特务们”在周边一圈一圈地找,始终没有发现我们。关键时刻,伏在我身边的王满的鼻孔无意间触到麦穗,止不住一个响亮的喷嚏。顷刻间,我们被发现了,五六个“特务”一齐冲进麦田,双方展开激烈战斗,嘴里还大声叫喊“缴枪不杀”!我情急之下抓起身旁的弹弓,一拉,那“子弹”“嗖”一下出去,不偏不倚正打中“特务”小海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小伙伴们都吓坏了,几个胆小的“战士”撒腿就跑。“特务”小海流着鼻血痛哭回家,一会儿,他妈领着小海到我家讨说法,“抓特务”最后以我被我妈暴打一顿宣告结束。

反特片看多了,给人的感觉是这社会上还有不少坏人,以至于一看见贼眉鼠眼、形象怪异的人,我们便会下意识提高警惕:这人是不是特务?

有一天班会课,班主任黄老师表情严肃地告诉我们:“昨天县里截获一个不明电波,有特务在这一带活动。上级部门要求我们配合抓捕,学校安排我们班秘密潜伏到宁国粮站,请同学们做好保密工作,晚饭后到学校集合……”我们听得两眼发光,有的同学已经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吃过晚饭,我们按各自理解,带上能算作武器的家什到学校报到。七点整,一阵急促的哨声划破了校园的夜空。“立正、稍息……”各班传出响亮的列队报数声。“同学们,今天我们的潜伏地不同,三、四年级到附近的王庄,五、六年级到邻村的宁国粮站,同学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出发!”校长果断一声令下。

我们班按照预定的行动方案,沿着校门前那条田间小道向宁国粮站进发。一路上,我们异常激动,甚至有些小小的不安。“扑哧”,有人不小心滑了一跤;“哎哟”,有人踩空跌进水沟里……

宁国粮站的前身是道观,后来道士还俗了,再后来道观变成了国有粮站。但方圆十里,人们还是习惯叫它道观。每次我从道观门前经过,总希望能看见传说中发髻高绾的道士,但每次看见的总是那些穿蓝卡其布的店员,这让我十分失望。

宁国粮站到了。我们按老师吩咐,悄悄潜伏在南侧的稻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粮站前的风吹草动,静候着特务进入我们的伏击圈。

反特片里的特务总是出现在月黑风高的晚上,但今天晚上却有一轮圆月高挂,附近村庄隐约有昏暗的灯光,偶有一阵阵狗吠声传来。

突然,粮站门前有一个可疑的人影移动。周边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就连那些稻穗也仿佛静止不动了。

可疑之人一副农民装扮,头戴草帽,挑着一副担子。到了粮站门口,他犹豫着,一会儿想进去,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后来索性放下担子坐了下来,让人琢磨不透。

我瞥了一眼那些神情紧张和兴奋的面孔,突然有些害怕,因为电影里的特务都很有本事,且凶残无比。那个人手里有枪吗?不知道行动起来后,会出现怎么样的局面。

这时我们发现,粮站前方一处高地有火星在一闪一灭。

“做好战斗准备!”黄老师压低声音说。

我们集体行动起来,谁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一张抓捕的网正悄悄收拢,而猎物浑然不觉。

“抓特务,冲啊!”黄老师突然站起来,一声大喊。

我们“嗷嗷”叫着,奋勇向前,一下子就扑到了那个人面前。

那人不慌不忙地摘下草帽,高声说:“同学们,你们做得很好,今天的演习结束了!”我们定睛一看,居然是校长!

这时我们才知道,为了加强阶级斗争教育,校长自编自导自演了这次“抓特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