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幸福的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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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南宋无语

带着秋思行走在东钱湖的南宋石刻群,就像走进南宋的天空,呼吸南宋的气息,感慨着一种转身间的错过。八百多年风雨沧桑,你的容颜已改,我也成了风景里的旁观者,但我依然认得出当年你被南宋收藏的情怀……

“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满朝文武、半出史门”,四明史氏是南宋最旺的家族,一家出三个宰相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但辉煌总是挡不住历史远去的脚步,荣耀了百余年的史氏家族随着南宋王朝的结束而失去地位,他们死后都埋葬在宁波的东钱湖畔,并用许多头戴盔缨、装束精丽的“文臣武将”石像和瑞兽来保护自己的陵墓,封荫子孙万代。

对于南宋,我无法赞美。

国土沦丧,家园遭殃,志士血流尽,英雄泪哭干,撕心裂胆的亡国之痛没能警醒偏安江南的统治者,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朝代?

南宋一开始就是个虚弱的巨人。开国伊始,本有机会收复中原,中兴基业。以岳飞为代表的四大杰出将领的涌现,使南宋一时间兵强马壮,与金国形成强有力的抗衡,“直捣黄龙”已指日可待,可叹这大好局面毁在了赵构手中。赵构将维持现状视为在位时的最大成果,将苟延残喘当成一种稳定的常态。当南宋军队快将胜利的旗帜插在最高的山巅时,他却自打小算盘:被掳两帝一旦回归,自身将归何处?一个即将巨变的历史就在这个“小算盘”下戛然而止。

这是赵构一次“肌无力”的最惨痛教训。接下来的日子,南宋是在一次次屈辱媾和的祭日、祭文中仰天长叹度过的。一系列屈辱不平等的“绍兴和议”、“隆兴和议”、“嘉定和议”让后世汗颜。

北宋悠悠,南宋茫茫。积贫积弱的南宋是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但又是一个英雄“过剩”的时代。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陆游的记忆把我们拉进了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

那是黄昏的山阴,万物肃杀,寒风呼啸。六十八岁的陆游,孤独地躺在荒凉的乡村里,想着很多往事。此时失意之思、经历之悲、病体之痛、家国之愁穿越岁月时空飘然在他身边。陆游虽屡受投降派的谗毁排挤,却时刻想着北伐,想着祖国统一。

南宋的雨落了八百多年,南宋的柳絮飘了八百多年,那个活在宋诗中的英雄,八百多年后,依然让世人仰望苍天,为他的一腔热血落泪。

而枯萎的春天里,藤萝攀伏在斑驳的历史上,像一件青衫盖在南宋伤痕累累的肌体。辛弃疾的眼泪滑落在哀伤的宋词里,飘洒在北伐的疆土上。灯火阑珊处,他在“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中徘徊。

辛弃疾是一位足可扛起南宋脊梁的将才,本想以身许国,血洒疆场。奈何命运多舛备受排挤,雄心虽在壮志难酬矣!失意英雄只有唱出“可怜白发生”的慷慨悲歌,问语“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这不是多愁善感的弱者之泪,而是生不逢时的英雄之泪。这是时代的悲哀,历史的悲哀。

作为文人,辛弃疾是南宋文坛的精神领袖;作为武者,他更是南宋时代武将的表率。南宋阴霾的天空中,英雄辛弃疾的号角一直吹奏,但终了还是淹没在了那个久远的年代。

如今历史的余温不再烫手,南宋的夜晚已经无梦。南宋无语,因为它的历史太沉重,沉重得像位垂垂暮年的老人,只能静静地看着树下闲坐的游人、湖边散步的情侣,看着史氏墓陵前的“文臣武将”,将自己站成无言的历史背景。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南宋的故事,都在马致远《夜航船·秋思》里,史氏望族的故事,也成了荒坟横断碑。

一个王朝辉煌的片段,一个望族兴衰的故事,都成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