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冷冷地照着,深秋的长城与关外大山,映衬在辽阔清远的苍凉中,让人倍感沧桑寂寥。
极目远眺,长城顽强地蜿蜒远方,断垣残壁的烽火台像一个个沧桑的老人孤独而又坚强地站在山巅,其气势之雄壮,历史之悲凉,性格之坚忍,已不可阻挡地震撼了我!
我虔诚地轻抚着城砖,那历经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文字,还依稀可见。
来长城之前,我对它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文字记载上,长城在我心中虽有史诗般厚重的文化,但更多的是沉重和悲凉。秦始皇不知道,自他修筑长城以后,除了兴盛的唐朝凭借自身的繁盛和实力,可以忽略不计长城的存在之外,又有多少王朝倚重或困惑于它的兴衰。明朝是为长城埋单最多的朝代,不仅花大量人力、物力把长城翻修了一遍,还建立了完善的防守制度,将长城全线分为“九边十一镇”,镇下又设“路”和“关”,各个敌台和烽火台层层相属,一有敌情随时通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公元1499年,瓦剌首领率兵突破长城防守,一举生擒御驾亲征的明英宗。长城固然气势磅礴,但它毕竟只是一堵城墙,不足以让一个王朝躲在它背后高枕无忧。清朝顾炎武论及明末发生在居庸关的战事时感叹:“地非不险,城非不高,兵非不多,粮非不足也,国法不行而人心去也。”是啊,一旦王朝临近没落,长城又能抵挡什么?
长城就像一柄双刃剑,一面展示着中国人的智慧与力量,记录着各个朝代军事防御的历史,另一面印记的,却是颓败与无奈。
踯躅在长城上,远处的风景渐渐清晰起来。身边的游客匆匆行走,只有我一个仿佛漫步在时间的隧道里,任思绪穿越时空飘扬在长城灰暗的城砖上,跌落在长城苦难沉重的背影里,那背影近乎凄凉。“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柱。”这是陈琳在《饮马长城窟行》中留给我的长城,我看到了森森白骨垒起的城墙,看到了漫漫烽火飘离的亡魂,看到了孟姜女孤影的哭泣,看到了秦始皇梦中的惊魂。“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一千多年前,烽火是否真的熄灭在王维写下这首边塞诗的夜晚?而此刻点燃我记忆的却是烽火燃烧的故事,我想拂开厚厚的记忆黄沙,目睹湮没千年斑斑锈迹的兵器,慰藉游离在长城中不屈的英魂,探访“十里一大墩,五里一小墩”的烽火台,与长城作一次深刻的对话。
那一定是个漫天飞雪的清晨,寒风呼啸中,烽火台的将士仗剑而立,直视远方。玉门关外有黑点晃动,疆漠的上空正升起一股诡异的狼烟。时空深处,一时车马辚辚,尘土飞扬,战旗猎猎,战马嘶鸣。刀戈叮当作响,雄风沙石飞走,山河为之沸腾,生命之血就这样喷涌在城砖之间,呜咽羌笛在夕阳中演绎悲歌绝响!
又见夕阳,只是时光已是今天。一个南方女子站在这里,看长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莽远景,在落日余晖里生发思古之幽情。长城曾经有过的狼烟四起,曾经记载的诸侯争霸,不管历代文人把它渲染得多么神圣和悲壮,传递给我的始终都是沉重和压抑。长城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几千年的蓬泽干涸了,辉煌一时的艮岳荒芜了。透过茫茫风沙,从断裂的古长城残垣断壁中,我读到了三千年的白发苍苍。我站在烽火台上,心中默默祈祷,祈祷所有的日子不再有战争和烽烟,让边塞悲歌不再成为唐诗一绝,让铠甲箭镞全都化为和平尘土,让使者往来的古驿道成为一种风景。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作为时光的匆匆过客,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最终留下的,不外是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