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浪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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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狐犲虎狡残凶明争暗斗6

杨行密待儿子去后,再无睡意,坐身于座,想起了对镇海的用兵方案来。他寻思道:“杭州远在江南,老夫在江南虽然陈兵数十万,但老夫的江南诸州紧靠潭州节度使马殷、岭南节度使刘谦与威武军节度使王潮的防地,老夫若动用江南之兵,只怕虎视眈眈的马殷等人会乘虚而入,夺取老夫的江南防地。如此,岂非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么?如此瞧来,征讨钱鏐还须发扬州之精兵。”他又想到了行军计划与路线:“老夫带兵马一路偃旗息鼓,避过他州,悄然而进,直趋杭州,出其不意袭之,定可一鼓作气将它拿下,生擒钱鏐.镇海无首,他州岂不不攻自破了么?”想至此,口中不觉笑出声来。他又想好了兵力配置、粮草筹运等事宜,这才和衣上床躺下。此时,已是八月十七日寅时。

匆匆又是一日。八月十八日,杨行密倾扬州三十万精锐之师,渡长江,绕常州,悄然向杭州直扑过来。

扬州兵马一路疾行,看看已然到了太湖北岸。杨行密见人马一路紧赶而来,已现疲惫之像,便传令稍息,以恢体力。人马才住,忽听一阵高昂的战马嘶鸣声与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铁蹄踏地之声由南方远远地传将过来。杨行密心中吃了一惊,注目瞧时,却见一队人马疾奔而来,队前开道大旗上,绣了一个斗大的“钱”字。他见得此情,识得是镇海节度使钱鏐的人马到了。

杨行密本以为自己悄然出兵,直袭杭州,打钱鏐一个措手不及,定可一举获胜,哪料得才至太湖,便遇上了钱鏐的人马,心中的惊慌,便似那万丈高楼失足、杨子江中覆船一般!

他识得偷袭不成了,只好另想应付之策。他还未想出招儿,便见对面人马中转出一匹白龙马来,马上坐了一位银盔、银甲的老者。见得他以手中鞭梢指了他,大喝道:“杨行密,竟敢侵入钱某境内,真真欺人太甚!钱某岂能容你?”

“哈哈,钱兄,你、我弟兄许久未见,怎的今日一见面便吹胡子瞪眼,大呼小叫的,便好像杨某欠了你的钱似的?”杨行密口中发出一阵大笑之声,又拱手道:“钱兄误会杨某了吧,杨某怎会侵入钱兄境内,只是有事路过贵地而已。”

“路过?既如此,请问杨帅到何处贵干?”银盔老者面无表情。

“钱兄,事关杨某机密,恕杨某不能奉告!”

“机密?哼哼,杨行密,你的‘机密’要事大概便是偷袭杭州吧?”银盔老者冷笑道。

杨行密被他一针见血地说中了心思,直羞得老脸通红。他以手指了银盔老者,怒喝道:“钱鏐,既然你说出来了,老夫便实话对你说了,不错,杨某至此,便是要攻取杭州,活捉你阖家老小的!”

“哼哼,杨行密,你以为仗着权大势重,便可横行霸道、肆意欺人么?”钱鏐口中发出冷笑声,“钱某可不信这个邪!”

“钱鏐,你错了!老夫此次用兵,并非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而是师出有名、吊民伐罪来了!”杨行密腰杆一挺,口出发出理直气壮之声。

“杨帅仁义过人,遵礼守制,从不霸人疆土、掠人财物,天下之人,谁个不夸杨帅是个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杨帅宽厚温良、谦逊忍让,何人不说杨帅是个正人君子?”钱鏐冷笑一声,又道:“吊民伐罪?请问杨帅吊的什么民,伐的什么罪?”

“钱鏐,你敢讥讽老夫么?当真狗胆包天!”杨行密大叫一声,又放低了些声音,道:“钱鏐,尔竟敢乘老夫外出之机,偷袭扬州,扰我百姓,杨某不该来向你问罪么?”他不问钱鏐夺媳之罪,只追他偷袭扬州之咎,却是煞费苦心了。天下人均晓得淮南节度使的公子娶了天下奇女子、荆南节度使的千金高从戎为妻,又哪里会识得杨渥娶了个窑姐儿?此等丑事,在众人面前,杨行密岂肯说出口来?是以他才只问钱鏐偷袭扬州之罪,而绝口不提夺媳之事。此时,他倒真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道不得”了。

钱鏐闻得杨行密之言,冷笑道:“请问杨帅,昔日‘外出’到何处去了,又有何贵干?”

“这……”

“杨行密,别假惺惺地充正经的了!你的‘外出’,不便是去侵犯荆南么?荆南一败,只怕下一个目标便是钱某了!杨行密,图谋不轨,可是祸灭九族的大罪!”

“你、你、你……”

钱鏐见他面色铁青,身子抖成一团,识得他动了真气,却不理会他,只是顾自道:“杨行密,至于钱某昔日围扬州,事出有因,且钱某围而未攻,未损扬州一草一木,何来‘扰我百姓’之言?如此,钱某亦算不得有多大过错了吧?至多与你道上个歉,便也算交代过了。你又何来‘师出有名,吊民伐罪’之辞?”他以鞭指了杨行密,愤声道:“你强抢钱某之媳,往钱某头上扣屎盆子,犯下弥天大罪,钱某未找你算账,你倒寻上钱某门上来了,真真欺人太甚,真真无耻之尤!今日,钱某便是拼着个玉石俱焚,也是要向你讨个公道的!”

“钱鏐,缺了八辈子德的东西,竟敢消遣老夫,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儿,真真气杀老夫了!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杨行密直气得口中“哇哇”地暴叫不休。他儿妻被钱元瓘抢走,却又不能说出口来,今又被钱鏐羞辱了一番,哪里还能抑得住心头怒火,手中大刀一挥,对了钱鏐当头劈下。

“杨行密,无话可说了吧?无理便要撒泼耍赖么?”钱鏐拉马退后一步,避了开来,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物事来,在杨行密面前晃了晃,大声道:“杨行密,你看这又是什么东西?”

杨行密向了他手中之物注目看时,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听得他暴喝一声:“钱鏐,你、你、你当真卑鄙至极,竟连老夫的信物一道抢了来!”他原想说“你不仅抢了老夫之媳,而且连老夫的信物也一道抢了来”,但他当着敌我双方的千军万马,又如何能说出口来?是以话至嘴边,又改为“竟连老夫的信物一道抢了来”之言了。他如此说话,亦当真难为他了。

钱鏐见得他怒气冲天之态,识得他无名火起、躁心浮动,心中窃喜。听得他冷笑一声,又出言相激道:“杨行密,见了你的罪证,便恼羞成怒了么?你还有话可说么?”

“钱鏐,你抢了老夫的金虎儿,又故意在老夫面前炫鬻,真真是‘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气’了你!老夫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便识不得马王爷三只眼、阎王爷是管鬼的!”杨行密怒极反笑,高声痛骂一声,拍马向前,手中大刀一举,“呼”的声,又当头劈将下来。

“哈哈,杨行密,狗急跳墙了吧!”钱鏐大笑一声,策马避开,又将光彩熠熠且是精巧细致的小金虎儿在手掌里掂了几掂,调侃道:“杨行密,这个玩意儿,可是你的信物么?”

“钱鏐,你敢玩弄老夫的信物,便如同玩弄老夫本人一般,当真罪该万死!”

“杨行密,你还识得这个!江湖中人,凡成名者,均以一个物事代表自己,便是‘信物’了,但江湖中人看重信物,便似看重性命一般。你既丢了信物,便似丢了自己,便如丢了性命!一个丢了自己、丢了性命的人,又是什么东西?行尸走肉么?妖魔鬼怪么?哼哼,你在钱某面前晃来荡去的,不便是‘擦粉进棺材——死不要脸’了么?”

“钱鏐,我叉你祖奶奶,老子不将你万剐零迟,便不是杨氏子孙!”杨行密血贯瞳仁,似要吃人的饿狼,口中发出数声凄厉的嗥叫声,手中刀发如电,连环数招,攻了过来。

钱鏐见他势如疯虎,情同拼命,又见他招式不若昔日精妙、凌厉,识得他理智已失,功力大打折扣,还手之机已至,但他为了稳重,却不立即还击,只是一退再退。他退后几步,又以手指了杨行密,不急不缓地道:“杨行密,识得你的小虎儿是如何到得钱某之手的么?”

“哼哼,钱鏐,休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老子管你偷的、抢的!”

“哈哈,如此破烂玩意儿,便值得钱某一偷、一抢么?”钱鏐放声一笑,又道:“这个玩意儿,乃是高季兴送与钱某的。这物事既然代表你本人,怎的一忽儿到了高季兴手里,一忽儿又到了钱某怀中,怎的你竟如此一钱不值了?”

杨行密被气得死去活来,口中再不说话,手中大刀挥舞,施展平生功力,招发如电,向了他一刀一刀斫将下来。

钱鏐见他招式发出,虽是“呼呼”风响,声势骇人至极,但仔细观来,却是招法错乱,不成章程,识得反攻时机已至,当下拍马如飞,直冲而上,口中大喝一声,铁殳摆动,施展绝技,与他斗于一起。

淮南、镇海兵马见主帅动手,各个呐喊着、叫骂着,挥动手中之兵,向了对方招呼过来。

数十万大军交战,实是惊人魂魄!但闻鼓角响亮,杀声震天;又见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阵阵惨嗥声中,大片尸身栽倒于地!

若在昔日,杨行密搏斗钱鏐,虽一时取胜不得,却也稳处之风,但此时,他被钱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早已昏头昏脑迷了神志,不仅功力较之于往日大打折扣,招式发出且是失了准头,如此,便堪堪与钱鏐扯个平手了。

钱鏐策马如风,趋来避去,却不与杨行密力拼,只是施展小巧软绵之功,与他周旋,不时还出言讥讽上几句。他如此施为,直激得杨行密如同吃了火药一般,暴跳如雷,浑身颤颤地抖个不住,数次,险险的便要跌下马来。

看二镇兵马时,却以扬州兵马损失最为惨重。扬州兵马虽是精锐之师,但毕是远道而来,已然疲惫不堪;又见得杨行密似是敌钱鏐不过,心中自是不免有些惊慌。将乃军之胆,兵为军之威,无胆不壮威,无威不助胆。扬州兵马见主帅身处下风,先自胆怯了,又哪里还敢放手一搏?镇海之师不仅人多势众,且是士气正盛,又占尽地利之优势。如此,扬州兵马自是及镇海兵马不得了,是以一时之间,便被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