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答安进了铁木真的大帐。
第二天清晨,蒙古乞颜部万人整装待发。
有人给铁木真端上一个托盘,铁木真郑重地端起第一碗马奶,向天上洒去;又端起第二碗马奶,向地上泼去;再拿起第三碗马奶,用无名指蘸着,向全军方向弹了几下,又蘸着马奶,在自己的战马鬃上抹了抹,然后面向大家,一口气喝下去。
铁木真跨上战马兴奋地说:“蒙古健儿们,经过阔亦田的决战,札答兰部、泰赤乌部彻底被消灭了;蔑儿乞部的脱黑脱阿只带领极少数人逃到贝加尔湖之东苟延残喘了;弘吉刺部投降了,对我们形成威胁的只有眼前的这个塔塔儿部了。”他蓦地站在马镫上,“我们乞颜部有两位祖先都死在塔塔儿人之手,这一次一定要全歼仇敌!擂响牛皮战鼓!”
全军高呼:“擂响牛皮战鼓!”
铁木真高举苏鲁锭:“举起锋利的马刀!”
全军将士随声高呼:“举起锋利的马刀!”
“跟随苏鲁锭军旗!”
“跟随苏鲁锭军旗!”全军将士呼声震天。
铁木真高呼:“为父祖报仇!”
全军将士随声高呼:“为父祖报仇!”
“饮马呼仑湖,征服大草原!”“饮马呼仑湖,征服大草原!”铁木真与将士们的呼声连成一片。
“夺其人众,虏其牛马!”
“夺其妻女,掠其财物!”
铁木真命令道:“上马!”
众将士跃上战马。牛皮大鼓响遍了半边天。
答里台脸色灰暗地同忽察儿、阿勒坛并辔而立。他们身后旗帜飘扬,军容整肃。
阿勒坛叹道:“答里台,你昨天在大帐里听见没有?铁木真宣布不许抢掠,我怎么觉得这一条是专对你老弟说的。”
答里台不以为然:“为什么?”
“你忘了你抢泰赤乌人被铁木真关押的事了?”
答里台咬了咬牙。
阿勒坛笑了:“我说老弟,你以为哈腰拾的是肥兔子。扎了手才知道是刺猬。”他神秘地对答里台说,“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要抢的那个女人,当天晚上就睡到铁木真的大帐里去了!”
忽察儿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答里台生气地说:“笑什么?!不让抢掠,对你们也一样适用。你们等着拼命厮杀之后,分得一点点儿铁木真剩下的肉汤喝吧!”
忽察儿不服地说:“我才不要管他。我们的将士们为什么打仗那么勇敢?不就是因为能在战争中抢到财物、女人、牛羊、车马吗?不让他们抢,谁会白白为你卖命?!”
答里台指了指军旗:“看,秃黑军旗摇动了,快!”
三人抽出刀来,向前一指,军队开始前进。
蒙古乞颜部与塔塔儿人的决战开始了。
秃黑军旗下站着预备队。
铁木真、哈撒儿、别勒古台、木华黎、博儿术、赤刺温、者别站在高处观察着军情。忽必来飞马跑上山来:“可汗,者勒蔑遇到了札邻不合的顽强抵抗,三次退回原排阵处翻身力战,处境十分危险!”
铁木真对自己的两个弟弟说:“哈撒儿、别勒古台,率领你部人马去支援者勒蔑!”
哈撒儿、别勒古台挥手率部冲下山去。
速不台飞马跑来:“可汗,蒙力克、术赤台久攻塔塔儿的古列延不下,伤亡惨重!”
铁木真下令:“博儿术、赤刺温,率领中军预备队支援蒙力克父子和术赤台叔叔!”
二人闻声冲出,旋即又停住。博儿术担心地问:“可汗,您身边没人戍卫怎么行呢!”
铁木真毫不迟疑地说:“战场在前面,机不可失,快去吧!”
博儿术和赤刺温率军冲下山去。
铁木真身边只有木华黎、纳牙阿和其余十名“那可儿”了。
一彪人马冲上一座山头。为首的札邻不合立在马上观察敌情。他望见了秃黑军旗下人数了了,眼睛一亮:“将士们,看——铁木真!跟我去活捉铁木真——”
札邻不合跃马率先冲了过去。也客扯连率一彪人马随后跟上。
木华黎大吃一惊:“塔塔儿人!”
铁木真看见山下跑来一哨人马,为首的札邻不合和也客扯连很快地将马队形成二龙吐须之势向山头包抄过来。“活捉铁木真”的呐喊声随之而起。
铁木真问:“他们是从什么地方突出来的?”
木华黎观看敌情,说:“是忽察儿、阿勒坛和答里台的阵地。”
纳牙阿焦急地说:“可汗,得赶快突出去,让塔塔儿人合围就糟了!”
铁木真上了马,对二人说:“就向忽察儿那里突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木华黎打马向前,对纳牙阿说:“我来开路,纳牙阿你来断后,随我冲啊!”
一行人冲向敌人来的方向。木华黎等七人在前杀开一条血路,纳牙阿等五人在后边打边撤,保护着铁木真飞马而去。
塔塔儿人随后追来。札邻不合高喊:“不要让铁木真跑了!”
箭雨之中,铁木真的几个那可儿落马。
正在这危急时刻,诃额仑的四个养子领着一彪人马横冲过来截住了塔塔儿人。塔塔儿人落荒而逃,札邻不合拦挡不住,也跟着退去。
四养子跟上铁木真。
铁木真一行走进已经结柬战斗的战场。一堆堆的财物车杖、一群群的俘虏被乞颜人看押着。
者别、豁儿赤迎了上来。铁木真问:“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呢?”
豁儿赤说:“答里台好像是受了点伤。阿勒坛和忽察儿还在纵兵抢掠财物呢。”
铁木真脸色铁青:“跟我去看看!”
铁木真催马便走。木华黎和纳牙阿跟了上去。豁儿赤对者别说:“带上人马,以防不测!”
在另一处与塔塔儿人作战的战场上,忽察儿、阿勒坛正在纵兵抢掠。他的部众个个收获甚丰——女人、牛羊骆驼、毡帐、奶制品、肉食品应有尽有,开始满载而归了。
铁本真从后边追来。纳牙阿大声喊:“站住,可汗来了!”
忽察儿和阿勒坛的兵士们站了下来。忽察儿和阿勒坛也只好站下。
铁木真走到近前:“忽察儿兄长,阿勒坛伯父,在战前我说过,进攻之对任何人不得贪财取物,所有俘获等战后平均分配。这话你们听到了吗?”
忽察儿答道:“听到了。”
“为什么你们不执行?!”
“因为它不对!”忽察儿气壮如牛,“不是为了在战争中可以得到女人和财富,谁愿意打仗?”
“我不是说过,所有俘获等战后由我来平均分配吗?”
阿勒坛哈哈大笑起来。铁木真问:“你笑什么?”
阿勒坛道:“打仗时流的血不一样多,为什么俘获要一样平均分配?”
铁木真质问道:“你这些话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
忽察儿自以为有理,回答说:“你当时又没问过我们。”
“忽察儿、阿勒坛!”铁木真忍无可忍了,“即使你们的话有一万条遘理,可是,在战争中,你们只顾抢掠财物,放走了塔塔儿首领——十恶不赦的札邻不合,这难道不该受军法处置吗?”
忽察儿和阿勒坛对视了一下,有些慌乱。忽察儿说:“你,你要怎么样?”
“你们在我称汗的时候可都是发过誓的!”
忽察儿刷地抽出刀来。他们的部下也都横刀在手。
木华黎等和四个养子也立即抽刀在手:“你们要干什么?!”
铁木真眉毛一立:“嗯?!”
阿勒坛一眼看见周围高地上出现了豁儿赤和纳牙阿的队伍,他马上将抽出的刀扔在地上。
忽察儿这时也看到了豁儿赤的军队,手一抖,刀落地了。他赶紧从马上滑下来,跪在地上:“铁木真——可汗!放走了札邻不合是我的错。不,我有罪!请你看在我们是一个祖父的份儿上,不要像杀死撒察别乞那样杀死我!”
阿勒坛也跪了下来:“铁木真可汗,我可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札木合投奔你的,你连札木合都能放过,难道不肯放过我吗?”
铁木真的眼睛眯起来了,咬着牙说:“走!你们走吧,我再也不愿意看见你们!”
不等忽察儿和阿勒坛爬起来,铁木真转身离开了。木华黎等跟了上去。
忽察儿和阿勒坛站了起来。忽察儿唾了一口说:“铁木真,你会因为今天韵事付出代价的!”
四
塔塔儿人的营地一片残破,将士们丢盔卸甲,血迹斑斑。
札邻不合跳下马来,随从人等欲跟他进帐。札邻不合回头吼道:。“你们不要缠着我!”随即又冷静下来,以悲哀的口气对大家说:“塔塔儿输了,败了,亡了!你们逃命去吧!”
也客扯连安慰道:“首领,我们的人还在同铁木真死战,胜负还没有定局,您……”
札邻不合摆摆手进了大帐。也客扯连等相顾无语。
帐内,桌上早已置有酒肉,札邻不合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一口喝下。碗停嘴边,闭目半晌,然后将碗缓缓放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口袋,打开系在口上的线绳。将里边的药粉倒入碗中。
札邻不合痛苦地回忆着几十年前的往事:十二岁时的札邻不合将毒药倒进酒碗里。也速该端起酒碗喝酒。札邻不合唱祝酒歌……
札邻不合往药碗里倒酒。嘴里咕哝道:“冤冤相报你能怨谁?哈哈,我的一切从一碗毒酒开始,又注定要在一碗毒酒上结束啦!”
他端起碗,用手指搅着没化开的药,耳畔响起雷鸣般的也速该的声音:“有朝一日,我的后人给我报仇的时候,抓住你们塔塔儿人,只要超过车轮高的男子一个也不留!”
札邻不合哆嗦了一下:“不,我不忍心活着看到塔塔儿人的毁灭!”他跪了下来,“我那早已被长生天收去的名叫铁木真兀格的父亲,您的儿子被另一个叫铁木真的人逼得就要投奔您去啦。也许是他用了您的名字的缘故,秃黑军旗下他跃马挺枪,所到之处蒙古人欢声雷动,塔塔儿人望风披靡。他冲到哪里,哪里就留下塔塔儿人的一片尸体。父亲,您不要责怪我,看在我至少没被他捉住、受他侮辱的份上,接受我飘渺无依的魂灵吧!”他将毒酒喝了下去。
残阳如血。塔塔儿人的营地里默默地站立着许多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也客扯连从营帐中走出,悲怆地说:“他死了,我们的英勇的首领札邻不合抛弃了我们,自己寻找安宁去了。”说罢,他扔下刀。
人们默默地走过来,也将马刀扔在地上。刀堆成了一座小山。
也客扯连说:“铁木真会把札邻不合首领的人头割下来祭他父亲的亡灵的。把他烧了吧。”
也客扯连的长女也遂上前点燃了大帐。火光冲天而起。
其次女也速干惊呼一声:“蒙古人来了——”
人们一阵慌乱。蒙古人的马队冲了过来。
也客扯连双手举起来:“大家不要乱——我们投降啦——”
蒙古人的马队挥着刀在塔塔人的周围转着圈子。
战后的铁木真驻地,到处是酒宴,到处是歌舞。
百灵鸟老人拉起了马头琴,者勒蔑和速不台在引吭高歌,众人相合:
一辆辆勒勒车,
围成一座座古列延。
蒙古的健儿们开怀畅饮,
跳起舞来尽情地狂欢。
一队队大雁呜叫着,
飞过军营上的云天。
快捎去胜利的喜讯,
别让妈妈为我心悬。
我心爱的竹黄马呀,
脚力能驰过阿尔泰山。
母亲的苍老慈颜啊,
常使我怀想默念。
她脸上年年增多皱纹,
挤奶的十指由直变弯。
可是亲人的血仇啊,
还在她心中无法排遣。
快告诉她可汗的兵士们,
用马刀攻下了敌人的城垣。
仇敌的丧命的黑血,
已经洒在先祖的祭坛。
唱吧,唱吧,跳吧,跳吧,
跳吧,唱吧,跳吧,唱吧!
啊嗬嗬咿——
可汗的军队一往无前。
铁木真带着者别和木华黎一个个古列延地走着。走到一处就同那里的兵士们一起跳舞,一起唱歌。
离开最后一个古列延,铁木真往大帐走去。走着走着他拐向一边,对还在跳舞的者勒蔑说:“对了,者勒蔑,把马奶酒给被俘虏的塔塔儿人送去,多送点儿,让他们喝醉为止。”
五
春天的夜色本来是美丽宜人的,但在蒙古人马刀监视下的塔塔儿俘虏们却感觉不到春天的温暖。他们人靠人地挤在一起,似乎是为了抵御冬天的严寒。
者勒蔑满脸堆笑地走过来了:“哎,塔塔儿人,别像死了娘似的,都来喝马奶酒啊!你们的札邻不合死了,就算死了一只病羊嘛!往后,你们成了我们可汗的部众,这是多好的事啊!”
塔塔儿人沉默无语,者勒蔑笑得更响了:“算了,你们是谁?是札邻不合的什么人?最亲最近的也就是个门户奴隶吧!换个主人照样是干活吃奶酪。铁木真可汗让我送马奶酒来了,你们要是高兴呢,就喝喜酒;不高兴呢,就借酒浇浇愁。反正马奶酒是不分朋友和敌人的,谁喝到肚子里谁舒服!”
蒙古部的兵士们往人群里抬酒。
也客扯连走到者勒蔑身边:“这位将军,你们把我的女儿带到哪儿去了?”
者勒蔑以惊异的目光问:“你女儿被人带走了?不会吧?可汗说了,战利品和俘虏要一起分配。”
“是带走了!”也客扯连按捺着自己的气愤,“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好像是你们可汗的‘那可儿’。”
“没关系,你跟我来。”者勒蔑笑着安慰也客扯连,“我是可汗的众人之长,你只要指出来是哪个浑小子抢了你的女儿,我就让他从此再也喝不了马奶酒!”
者勒蔑带着也客扯连走了。
铁木真大帐外,赤刺温戍卫着。
木华黎和者别跟着铁木真走了回来。铁木真对赤剌温说:“赤剌温,去,叫你妹妹来。”
铁木真进了大帐,者别跟进去,赤刺温走开,木华黎补上了警戒的位置。
铁木真进帐之后,一下子躺在毡床上,大字形地伸展开身子。“真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他随手拍拍毡床说,“还是中原人好,他们睡床,那东西有四条腿。”
者别不解地问:“像马?”
铁木真回答:“不是。”
“那像牛?”
“也不对。”
者别展开自己的想像力:“啊,一定是像骆驼!”
铁木真哈哈大笑起来:“你,你就不能说一点草原上没有的东西?”
者别也笑了。
合答安在自己的蒙古包里正操作一件秘密的“好事”。
合答安对也客扯连的二女儿也速干说:“也速干,我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也速干点点头。合答安站了起来,对赤刺温说:“你在这儿守着她,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走出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