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答安走进铁木真的大帐,看了一眼躺在毡床上半睡着的铁木真,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铁木真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合答安!”
合答安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你喝了多少马奶酒啊?”
铁木真说:“不知道。我今天太高兴了,好像是从生下来最最高兴的一天!从我看到父亲发青的遗容那一刻起,我就盼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来得这么迟,你看看,我等得鬓角都有白头发了。可不管怎么说,我到底证实了,我是也速该的儿子!是蒙古人的儿子!”
“是啊。今天大家都很高兴呢!”合答安并没有理解铁木真一席话的含意,说:“他们都说,可以回家同家人团聚,好好喂养自己家里的牛、羊、马和骆驼了。”
铁木真双手抱住合答安:“等回到斡难河,我就跟母亲说,要纳你为侧妃!”
合答安不动声色地说:“谢谢可汗!”
铁木真责怪她又叫自己“可汗”,假装生气地说:“哎,你忘了,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吗?”
合答安笑了:“谢谢铁木真!”
铁木真抱住合答安,将她压在身下。
合答安挡住了铁木真凑上来的嘴唇:“等一等!”
“怕什么?我吩咐过了,今天晚上谁也不许进来。”
“是女人的事。你等我,我这就回来。”合答安走到门口,回头说:“你让人把灯火都熄了吧!”
铁木真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好好,好!”
赤刺温和合答安将也速干领到铁木真的帐外。
者别喝问一声:“什么人?!”
赤刺温不慌不忙地答道:“是我,赤触温。”
赤刺温三人走到近前,者别看清了他们。赤刺温诡秘地笑了笑。
合答安领也速干走到帐边,叮问也速干说:“我告诉你的话,你都记住了?”
也速干怯生生地回答:“记住了。只是我有些害怕。”
“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也速干进了大帐。
合答安站在帐外听着里边的动静。
帐内传出了铁木真的声音:“合答安,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也速干没有回答。
铁木真高兴地叫着:“来吧,我的日思夜想的好人!”
合答安对值勤的纳牙阿说:“可汗说了,他什么人也不见。”说罂便走开了。
六
大概已经到了后半夜。者勒蔑领着几个兵士和也客扯连打着火把向铁木真的大帐走来。
者别发现为首的是者勒蔑,问:“是众人之长吗?可汗说,什么人也不见。”
“我不见可汗。我在寻找一个人。”
者别有些摸不着头脑:“到这儿找人?找什么人?”
“一个发情的儿马。”者勒蔑用既生气又略带玩笑的口气说:“他不顾可汗的命令,抢了这个人的女儿。”
“为什么你认为那人一定在这儿?”
“别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
者别也不便阻拦,说:“好吧,我们当值的人都在这儿了,你自己找吧!”
者勒蔑回头对也客扯连说:“也客扯连,你看看,是不是他?”
也客扯连看了看者别。
者别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可看准了!”
“你不许说话!”者勒蔑挥手制止,“也客扯连,是不是他?”
也客扯连说:“有点像。”
“啊?!”者别大吃一惊。
也客扯连又仔细看了一遍,说:“没有他这么大的块头,比他年龄大一点儿。”
者别擦擦汗。
者勒蔑的火把移向其他人,也客扯连一个个地辨认,一个个地否定。等看到赤剌温时,也客扯连用手一指:“就是他!”
者勒蔑愣了一下:“是他?”
也客扯连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就是他抢了我的女儿!”
者勒蔑问赤刺温:“你对这事怎么说?”
赤剌温以不在乎的口气说:“我?我无话可说。”
“老兄,你对可汗有救命之恩,真要想要个女人,让可汗赏你一个嘛!”者勒蔑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何必要抢?没办法,我只好把你抓起来了。”
赤刺温束手就擒:“行,你别客气。”
“我这个人别的坏处都有,就没有客气这个毛病。”者勒蔑命令部下,“捆起来!”
兵士们上前捆人。者勒蔑问:“他的女儿呢?”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赤刺温拒不回答,似乎有恃无恐的样子。
者勒蔑却不管这一套:“啊,你大概像没上过鞍子的儿马吧?那就先关进来,等明天可汗亲自处置!”
兵士们推了赤刺温一把:“走!”将赤刺温押了下去。
次日凌晨,铁木真醒来,笑着推了推也速干:“快起来吧合答安,一会儿众将该有公事要来觐见了。”
也速干惊醒了,赶紧坐起来,将衣服挡住前胸。铁木真一眼发现她不是合答安:“啊?!你是什么人?”
也速干既羞又怕:“奴婢是塔塔儿人。”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也速干低头不语。
合答安闻声走进了营帐:“可汗,您请洗脸。”
铁木真恍然大悟:“啊,合答安,是你安排的?”
合答安放下水盆走了出去。
铁木真这才细细打量起也速干:“啊,你长得可真是娇美无比呀!你叫什么名字?”
也速干柔声细气地答道:“也速干。”
铁木真下了毡床,到门口对外边喊了一声:“外边是谁当值?”
纳牙阿回答:“是我,纳牙阿!”
铁木真命令道:“你告诉众人之长者勒蔑,我不唤,任何人也不许进来。”
他吩咐回来,跳上毡床把也速干拥在怀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也速干妃了。”
也速干妃一笑:“谢可汗恩典!”
“啊,你笑起来更美!”铁木真高兴极了。也速干妃低下了头,浅叹了一口气。铁木真问:“怎么?你叹气了?”
也速干妃赶紧跪下:“臣妾冒犯了可汗,请可汗降罪!”
铁木真哈哈大笑,然后说:“告诉我,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起来说嘛!”
也速干妃不起:“可汗答应不生气我才敢说。”
“好,我不生气。”
“可汗,臣妾是您的俘虏,不要说你册封我为妃,即使是把我当作普通人或者像牲畜一样的奴隶,也是对我的恩典,我还会有什么不开心呢?只是我的父亲也客扯连是塔塔儿仅次于札邻不合的首领。”
“只要他真心归降于我,我非但不杀他,还可以让他在我的帐下为将。”
“谢可汗!”也速干拜谢,随后说道,“我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让她当个自由人就是了。”
“她长得比我好看,而且聪明伶俐。她才配做可汗的妃子呢!”
“哦?”铁木真笑道,“果真如此吗?”
“也速干不敢妄言。”
铁木真绷住脸说:“那好,我马上派人去找她。不过,找到她之后,你肯把自己的地位让给她吗?”
“只要可汗降恩,也速干愿意让位于家姐。”
铁木真拉起也速干说:“啊,想不到你不仅有花朵一般艳丽的容貌,还有金子一样的心肠!”
铁木真将也速干揽在怀里。也速干羞怯地说:“可汗,您答应我的事呢?”
铁木真笑了,放开也速干,走到帐外,对当值的者勒蔑说:“者勒蔑,传令下去,在塔塔儿的俘虏之中寻找一个叫也遂的女子,找到她立刻给我送来。”
巧纳双妃与血族复仇
一
听到铁木真的命令,当值的者勒蔑应声答道:“是!”随即又向铁木真汇报了夜间发生的情况:“可汗,昨天塔塔儿首领也客扯连告状说,是您的‘那可儿’抢了他的女儿也速干。”
铁木真心想,哪里是什么我的那可儿抢了他的女儿呢,如今的也速干已经变成我的妃子了,而我那位岳丈大人还蒙在鼓里呢。铁木真笑了,说:“知道了。你把那个也客扯连给我找来,我得认认亲嘛!”
者勒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说:“怎么这么乱?您要和也客扯连认得哪门亲呢?”铁木真笑而不答,者勒蔑如梦初醒,“啊,我还是弄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去办!”铁木真退回大帐。
者勒蔑马上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太阳快要落山了,忽必来领人走进蒙力克的营地,通天巫阔阔出迎上来问道:“忽必来,有事吗?”
“奉可汗之命,寻找一个叫也遂的塔塔儿女人。”
与此同时,速不台也领着一拨人在哈撒儿的营地里寻找着,迎面遇上了哈撤儿:“哈撒儿,你分了多少塔塔儿男丁?”
“一千人。”
“加上女人和孩子怕有三千吧?”
哈撒儿面带微笑:“差不多,我还没来得及清点呢。”
“你见没见过一个叫也遂的女人?”
哈撒儿摇头:“没有。你找她做什么?”
这时纳牙阿走了过来,喊道:“速不台,我找到也遂了。”
速不台高兴地问:“在哪儿?”
“豁儿赤营地里。”
“为什么不把她带来?”
“豁儿赤要把她当老婆。”
“你没说可汗要那女人吗?”
“说了,可他说可汗亲口答应他可以挑三十个美女做妻子的。”
速不台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哈撒儿笑道:“可汗是有过这话。”
“那怎么办?”纳牙阿也没了主意。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办!”速不台、纳牙阿用疑问的目光盯着哈撒儿,哈撒儿不慌不忙地说:“者勒蔑!”
夜幕降临了。在豁儿赤的蒙古包里,美若天仙的也遂在嘤嘤哭泣。
四十开外的豁儿赤色迷迷地看着她,温存体贴地劝解着:“快不要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美了。论起来我也算乞颜部的开国功臣。可汗对我都言听计从,你嫁给我做别妻也是你的福分嘛!来,过来,来吧!”
豁儿赤开始给她脱衣服。也遂不反抗也无反应。豁儿赤抱起也遂放在铺位上,自己开始解衣服。
者勒蔑领着速不台、忽必来和纳牙阿等闯了过来。
豁儿赤放开也遂,吃惊地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者勒蔑过去推开豁儿赤,将袍子扔给也遂:“穿上,可汗要召见你!”
豁儿赤气愤地质问道:“者勒蔑,你怎么像只闯入羊群的恶狼?”
者勒蔑反唇相讥:“豁儿赤,你怎么像只发情的公牛?”
也遂乘机跑到纳牙阿身边。
豁儿赤看到即将到手的美女眼看就要溜走了,气急败坏地嚷道:“等等,也遂是我抢来的女人,理应由我处置!”
者勒蔑站在他面前毫不让步:“你忘了,进攻之前可汗已经改动了抢掠归己的旧例,一切缴获先集中充公后,由可汗论功行赏。”
“你?!”豁儿赤一时语塞,但马上又反问道,“难道我这次的功劳还不配得到这个女人吗?”
“不,不,不,”者勒蔑笑着走到蒙古包外拉进一个又迟呆又丑陋的中年女人,将其推到豁儿赤身边说,“你这次的功劳只配得到这样的女人。”
豁儿赤气极语塞,者勒蔑与纳牙阿等领着也遂扬长而去。
那个既呆又丑的女人朝豁儿赤笑了笑。豁儿赤气得拿起靴子砸向那个女人:“你给我滚出去!”
二
铁木真升帐议事。他居中高坐在虎皮椅上,身后并列坐着盛装浓抹的也遂妃和也速干妃。
“参见可汗,参见也遂妃、也速干妃!”
众将领行礼后,分列两厢坐下。
铁木真宣布道:“今天召开一个库里台大会。虽然我称为可汗,可是祖上留下的库里台大会——由全体将领和贵族共同决定部落里重大事务的老例,不能废弛。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犯有重大过失的将领和贵族,是没有资格参与议事的。”
众将吃惊地盯着铁木真。铁木真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说:“现在就请答里台叔叔退席!”
已经在前排就座的答里台蓦地满脸通红,马上又变白了。他吃力地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待他出了大帐后,铁木真才又说道:“那些夺我妻子和别母的蔑儿乞人被王汗的大军消灭了,可恨的是主谋脱黑脱阿和他的儿子忽都逃到了乃蛮部,寻找太阳汗的庇护去了,目前我还没有办法惩罚他们。全凭长生天保佑,札邻不合的塔塔儿人被我的苏鲁锭长枪征服了。”
他面向诸将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把投降和俘虏的塔塔儿人都分给你们每一个人了吗?”
众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铁木真问术赤台:“术赤台叔叔,您说说。”
“是为了论功行赏,鼓励将士今后奋勇杀敌。”
“不!”铁木真大声说,“您也忘了先父也速该被塔塔儿人药酒毒害,临终之前所说的话了吗?”
术赤台一惊。
众将愕然。
蒙力克说:“我记得,也速该首领临终时留下遗言说,有朝一日我的后人给我报仇的时候,抓住塔塔儿人,只要超过车轮子高的男子,一个也不留!”
顿时,气氛紧张起来。
也速干闭上了眼睛,也遂却纹丝不动,失吉忽秃忽目不斜视。别勒古台干咳了一声。
铁木真问:“别勒古台,你看应该怎样行动呢?”
别勒古台愣了一下:“我?在战场上杀敌我眼睛都不会眨一眨。可是,让我去杀手无寸铁的俘虏,我——缺少这种勇气。”
“是吗?”铁木真有些生气了,“你在攻打蔑儿乞人的时候,好像也杀了不少手无寸铁的俘虏吧?”
别勒古台无言以对。
术赤说:“别勒古台叔叔,只要你想到塔塔儿人是怎样杀害了我们三位先祖的,你就会有勇气了!”
“三哥,不要紧的。”合赤温附和道,“我们几个兄弟可以帮助你。”
哈撒儿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子,默不作声。
铁木真断然决定:“好,从今天后半夜到明日凌晨,我们就把这件事办完。听我号令统一行动,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不许任何人心慈手软,留下一个祸根就是对三位先祖冤魂的背叛!”
血族复仇,是人类社会初级阶段的一个普遍现象,它似乎合乎人类的天性,因此往往会成为团结与号召本氏族、本部落的至高无上的口号。铁木真最初的振兴就是从此开始的。塔塔儿人是杀其父祖的不共戴天的仇敌,如何对待塔塔儿人是对铁木真的一个严峻的考验。
沉沉夜色笼罩着蒙古人的营地。也客扯连将女儿也速干拉到僻静之处。
也速干吃惊地问:“父亲,你有事吗?”
“方才可汗召集库里台大会了?”
“父亲,你我父女既然受到可汗特别的恩惠,就不要多事了。”
“不,孩子,你享上了荣华富贵,可不能忘了你是塔塔儿人。告诉我,可汗要怎样处置塔塔儿人?”
“您不要问了,晚上呆在帐篷里不要出来就是了。”
“为什么?”也客扯连追问。
也速干胆怯地离开,说:“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