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勒古台悲愤地说:“我哥哥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同您一起征讨草原各部,将大半俘虏给您做百姓。您这次却依靠他们来攻打我们。父汗,您为什么要惩罚我们,我们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呀!”别勒古台声泪俱下。
王汗蓦地站起来说:“别说了,快别说了!都是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呀!”
他拿出一把小剜刀刺破了小手指肚,将鲜血滴进了一只牛皮小桶中,说:“你们回去告诉铁木真,我对我主耶稣发誓,从今以后,我若再对我儿铁木真怀有恶意,也像这样出血,死无葬身之地。”
他把小桶交给了别勒古台:“你把这个小桶交给他吧!”
然后对两旁的桑昆等人说:“你们听见我的话了吗?谁也不许再追赶铁木真,谁也不许再谈征讨铁木真!札合敢不,答亦儿兀孙,你们两个把哈撒儿的妻子儿女放出来,让别勒古台和豁儿赤带走,并且要安全地护送他们走出黑林。”
由于札木合等人的挑拨离间,王汗、桑昆背信弃义,向铁木真发动了突然袭击。昔日的亲密战友终于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铁木真损失惨重,不得不向东部草原转移。而豁儿赤、别勒古台的出使则无异于一场攻心战,它为铁木真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和整军备战的时机。
五
别勒古台和豁儿赤在札合敢不与答亦儿兀孙的陪同下,领着哈撒儿的妻子儿女离开王汗的大帐,向黑林外走去。
桑昆和札木合等人在大帐外看着他们一行人。
桑昆狠狠地说道:“就应当在他们没有张嘴说话的时候把他们杀掉!”
札木合说:“你杀了他,克烈部同铁木真的联盟可就彻底完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
“那你还等什么?你是怕札合敢不还是怕别勒古台?”
“我怕他们?!”桑昆对自己的亲兵说,“跟我来!”
桑昆一行迫了上去。
行进中的札合敢不叹息道:“别勒古台,回去告诉你的哥哥,不要相信这个什么滴了血的牛皮桶。现在他也许说的是真心话,可只有我最清楚我的这个哥哥,愿主保佑他,他是最没有主见的了,往后还会让桑昆牵着鼻子走的。”
别勒古台满怀深情地说:“谢谢札合敢不叔叔的关照。”
豁儿赤赶紧把话扯开:“怎么会呢?我想,在这一场误会消除以后,克烈部和乞颜部,会比以前更加友好的。”
“等一等!”桑昆从背后一声呼喊,众人转过头来。札合敢不说:“小心,桑昆来了!”
答亦儿兀孙拨转马头:“我去报告王汗!”说着飞奔而去。
桑昆驱马赶过了众人和随从,拦住了他们的马头:“别勒古台、豁儿赤,你们还想活着离开黑林吗?”
别勒古台抽刀,豁儿赤抢先说:“桑昆,你和我们可汗是安答,可汗说他是王汗穿衣而生的儿子,你是王汗裸体而生的儿子,你们的父王对你们一视同仁,着意抚养,你不应该也没必要对他存有戒心、蓄意加害,你们应该成为好兄弟。”
“你算了吧!铁木真口口声声称我的父亲为父汗、父王,背地里却骂他是老屠夫!”
别勒古台说:“谎言!”
“还有呢,”桑昆接着说,“他表面上和我称兄道弟,背后却对人说我像回回羊的小尾巴一样,低三下四地跟在男巫屁股后面,是个没有出息的下流坯。”
别勒古台反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豁儿赤赶紧打圆场:“铁木真绝没有讲过这样的话。”
札合敢不说:“这又是札木合、忽察儿他们告诉你的吧?”
豁儿赤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可汗准备远离你们,带着自己的部众和哈撒儿的妻子、女儿、儿子到东部草原去了。希望你能让父汗安度晚年,不要增加他的愁烦。”
别勒古台将手一挥:“我们走!”
桑昆冷笑道:“去哪儿?你看看我脸上的箭伤,听说只有仇人的血才能让它长平,你们拿命来吧!”
他冲上来一刀向别勒古台砍下去,别勒古台架开。
饮浑水,袭金帐
一
札合敢不对拦路的桑昆说:“桑昆,放走他们,这可是你父王的意思!”
桑昆骄横地举起手中的刀:“我要他们知道我马刀的意思!”
桑昆又向别勒古台挥刀砍来,别勒古台在架开他的刀的同时,用刀背将桑昆砍下了马。
摔在地上的桑昆气急败坏地对随从亲兵们喊道:“上,把他们给我剁成肉泥!”
亲兵们拥上,札合敢不拦挡,别勒古台和豁儿赤被迫反击,一场混战。
别勒古台沉着应战,刀法纯熟,力重千钧,连续砍翻几个对手。豁儿赤却力不从心,穷于应付,险象环生。几次都是别勒古台和札合敢不救他脱险。
豁儿赤终于被打落马下。一个亲兵举刀向他砍来之时,答亦儿兀孙和王汗赶来了。
王汗大喝一声:“住手!”
桑昆的亲兵将马刀停在半空。
桑昆生气地挥了一下刀,也只好住手。
王汗气愤地说道:“桑昆,我还没有被死神召去之前,你让我安宁一点儿吧!”
亲兵们退后。桑昆却不肯让步:“父王!你是让魔鬼附体了吗?你等着看吧,早晚铁木真会把你的头骨镶上银边做酒碗的!”
“不许你诅咒我!”王汗一边画着十字,一边叨念着:“主啊,你宽恕他吧!”
“我没有错,让主宽恕你的姑息养奸吧!”桑昆命令自己的亲兵:“来呀,把哈撒儿的妻子和儿子给我扣下来!”
桑昆的亲兵一拥而上,围住哈撒儿的妻子等。
别勒古台大喊:“王汗,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束不住吗?”
桑昆说:“你住口!哈撒儿的妻子是我在战场上的俘虏,只有我才有权安排她们的去留!”
王汗无可奈何:“别勒古台,算了吧,反正哈撒儿已经下落不明,你们自己先回去吧。”
桑昆对别勒古台说:“别勒古台,你们两个像回回羊尾巴一样耷拉着逃回去等死吧,我要和铁木真宣战,如果他输了,他的兀鲁思就是我的!”
别勒古台冷冷地反问道:“你要是输了呢?”
“我的兀鲁思就是他的!总之我与他势不两立!”
王汗不住地画着十字:“主啊,你快来拯救我儿子的灵魂吧!”
别勒古台说声“走”,两腿狠狠地夹了夹马肚子,豁儿赤和随从跟了上去。
哈撒儿的妻子发出哭嚎之声。
札合敢不叹道:“克烈部快亡了!”
桑昆生气地看了叔叔一眼,催马走了。
铁木真休兵贝尔湖附近的董哥泽,等待两位使者的回报。
坐在砸开冰层的一个水洼旁边的铁木真听完了别勒古台和豁儿赤有声有色的叙述后,脒起了眼睛。
豁儿赤和别勃古台望着陷入沉思的铁木真,别勒古台抱歉地说:“唉,我没有把议和的事办好!”
铁木真扔掉了牛皮小桶’,说:“不,你们这事办得不错。我们至少知道王汗和桑昆行将分裂,也知道了桑昆又要来袭击我们。这一趟你们没有白受辛苦。别勒古台,从现在起你可以同诸将一样,参与议事了!”
别勒古台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汗兄!”
豁儿赤建议说:“可汗,我们不能等着挨打。”
“我们应主动出击!”别勒古台握紧拳头说,“打这个狂妄的东西!”
“走!”铁木真像是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豁儿赤兴奋地击掌:“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别勒古台问:“走?往哪儿走?”
铁木真说:“往西南,离开乃蛮人和克烈人越远越好!”说罢他走向宿营地。
拂晓的阳光照进一片老林。雪地上有十几个人躺在那里。一个人醒来推推旁边的人,两个人悄悄离开了。他们的脚步声惊醒了另一个兵士,见状,捅捅身边的两个伙伴,三个人又一起溜走了。
一个满脸黑胡子的汉子坐了起来,看看他们叹了口气。他向洱下。望了望,然后扒开雪,找了一块石头,站起身,走开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黑胡子提着几只早獭,抱着一堆干树枝走了回来。他捅了捅哈撒儿的儿子脱虎,脱虎醒来。黑胡子低声说,“你去找些碎石子来。”
脱虎高兴地问:“旱獭?!”马上来了精神,走去找碎石子。
黑胡子打火镰点着火,把脱虎拣回来的石子放在火上烧,一边用刀取出旱獭的内脏,再用树枝夹着烧热的石子塞进旱獭的肚子里。
脱虎推醒躺着的人们:“起来,快起来!父亲,黑胡子给我们预备了一顿美餐,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大家爬起来,一个个满脸污垢,见到旱獭喜笑颜开。
黑胡子把旱獭分给大家,两三个人围着一只旱獭,用刀割着分吃。
哈撒儿一边吃着一边问黑胡子:“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人了呢?”
黑胡子说:“他们在您睡着的时候,逃走了。”
哈撒儿问:“你为什么不走?”
“我是塔塔儿人。”
脱虎与哈撒儿交换了一下诧异的目光。
黑胡子指着其余的四五个人说:“除了您的‘那可儿’之外,我们都是您上次解救过的塔塔儿人!”
哈撤儿不由得一阵激动,连肉都咽不下去了。
黑胡子跪下说:“您这样的好心人一定会得到好报的。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离开您一步!”几个塔塔儿人全跪下来。
哈撒儿一个个扶起他们,最后扶起黑胡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胡子回答:“我辱没了祖宗,姓名不值一提,您就叫我黑胡子吧!”
哈撒儿说:“好,黑胡子,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找到可汗!”
一行人又开始了跋涉。
在铁木真的中军营地,夜已经很深了。诃额仑蓦地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哈撒儿,哈撒儿你可回来了!”
铁木真被惊醒:“在哪儿?哈撒儿在哪儿?”
诃额仑明白过来,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我的好儿子哈撒儿,这么多年,他跟你吃了多少苦,不应该这么早地就离我而去呀!”
铁木真说:“母亲,不要这样,正因为哈撤儿从小就吃苦,再苦再难他也能活下来。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在哪儿?现在他在哪儿呀?”
“他一定在找我们,正向我们走来。”
“可我们越走越远,他能赶上我们吗?天这么冷,他们又没有吃的。”
铁木真振奋一下精神说:“有草原!只要有草原在,蒙古人就能生存!”
二
在夜色的掩护下,札木合正在自己的营地策划新的阴谋。他的部众们已经整装待发了。
答里台和阿勒坛跟着忽察儿走向札木合的大帐。答里台问:“这——这是要干什么?”
忽察儿一笑:“你见到札木合就知道了。”
远处有一双警惕的眼睛——那是答亦儿兀孙。
札木合、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躲在札木合的帐篷里密议。
札木合说:“经过哈兰真沙陀之战,铁木真元气大伤,王汗也损失惨重,加之他们父子二心,他们已经不是我们可以乘凉的大树了,莫如我们一起砍倒它当柴烧了吧!”
答里台于心不忍:“王汗父子收留过我们,连你札木合现在的部众都是王汗给的,我们这样做不大好吧?”
忽察儿兴奋地说:“有什么不好?三河源头本来就是我们蒙古人的故地,决不能让给克烈人。”
答里台问:“那——杀了王汗和桑昆,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自立君主嘛!”
札木合愣了一下,然后说:“至于谁来当可汗,当然要大家推选喽。”
阿勒坛调和地说:“总归我们都是蒙古人,好说嘛。”
“你们有成功的把握吗?”答里台问,“不要下了套子夹住自己的脚,没射到敌人,倒让弓弦勒掉了自己的耳朵。”
“这些我和忽察儿早就谋划过了。”札木合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当然,我们四个的人马还不足以抵挡王汗。可是,如果我们用偷袭的办法,直插王汗的金帐,只要杀了王汗兄弟和桑昆,他的部众再多也不过是一群羊!”
忽察儿急不可待:“怎么样?我们说干就干!”
答里台随声附和:“如果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们就干吧!”
忽然,外边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杀声。忽察儿问:“怎么回事?”
“不好,一定是走漏了风声!”札木合跳了起来。
阿勒坛急忙喊道:“快逃!”札木合等冲出帐篷。
火把照耀,王汗、札合敢不、答亦儿兀孙等指挥马队包围了札木合的营地。
“跟我来——”札木合等跳上马背,挥刀突围,众人跟上去。
数百人杀出一条血路,向黑夜中的荒原狂奔。
经过一夜的奔波,札木合等人摆脱了王汗的追击。太阳升起来了,他们坐在荒原上休整。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和答里台四个人商议今后的去向。
答里台唉声叹气:“札木合呀札木合,你,我说你什么好?你有一肚子计谋,可惜,都泡在坏水里了。闹吧,我们在人家大树底下搭的窝儿也让你自己拆掉了。你说怎么办吧!”
札木合气急败坏地说:“老东西,说不定是你走的风吧?!”
答里台苦笑道:“如果真的是我走的风,我何至于跟你们一起成了丧家之犬!”
阿勒坛解劝道:“你们不要争吵了,现在我们都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了,还是想个求生的办法吧!”
札木合说:“办法只有一个。”
三人问:“什么?”
“投奔乃蛮部的太阳汗。”
大家沉默着。札木合继续说:“现在,王汗那里我们回不去了;铁木真又远远地躲进呼仑贝尔草原,况且我们同他的积怨又太深了;只有太阳汗,我们从来没有同他交往过,他又是王汗和铁木真的对手,一定会重用和收留我们的。”
阿勒坛说:“我看也只好如此了。”
忽察儿也表示赞同:“去就去吧,只要是王汗和铁木真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要去,你们去吧。”答里台不同意他们的主意。
三人问:“你呢?”
“我去找铁木真。”
札木合跳起来:“什么?!你想背叛我们?你早有这个念头了对不对?”
“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铁木真。”
“你?!你是想投靠铁木真同我们作对是不是?我杀了你!”
札木合抽刀欲砍答里台,被阿勒坛挡住:“札木合,你这是干什么!”
“四叔,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去投铁木真,有你的好奶茶喝吗?”忽察儿急道。
札木合继续冲向答里台:“你们不要拦我!”
答里台毫无反抗之意,说:“阿勒坛,你让他把我杀了也好,我的胡子都白了,死了就不必再到处颠沛流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