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别和郭宝玉看见城头上的高竿顶上悬起了屈出律的人头。者别钦佩地笑着说:“郭宝玉,你可真行!”
三
在西辽西部的原野上,摩诃末算端、札兰丁、帖木儿灭里、海尔汗及钦察诸汗率花刺子模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摩诃末算端立在马上极目望去,在几乎是地平线处扎着蒙古人的大营。
海尔汗说:“我们追上蒙古人了!”
只见三个骑马的人奔驰而来,在数步之外站下了。
海尔汗指着郭宝玉三人的马说:“看,他们骑的马!麻哈茂德说得一点儿不错,比起我们的马来,他们骑的只能算是兔子!”众人一阵大笑。
郭宝玉进前拱手说:“来者可是花刺子模算端陛下吗?”
摩诃末算端说:“不错,你就不必通报姓名了,反正无论你现在是谁,过一会儿就会同其他蒙古人一样都会成为死尸的。”
郭宝玉微微一笑说:“每一次厮杀都会有人变成死尸的,士兵或者算端概莫能外。不过,我们的成吉思汗并没有命令我们同花刺子模交战,我们是来征讨乃蛮部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的。”
摩诃末算端说:“屈出律是花刺子模的盟友,你们杀死了屈出律就是冒犯了花刺子模。告诉你的统帅,准备用头颅赎罪吧!”
“算端陛下执意要打,我们只好奉陪了!”
说完,郭宝玉拨马往回走。
海尔汗叫道:“抓住他们,割下他们的耳朵!”他带着几个亲兵追了上去,从两翼包抄郭宝玉三人。
在海尔汗的兵士就要合围时,郭宝玉挺枪跃马带领两个亲兵搠翻了三个海尔汗的士兵冲了出去。
海尔汗又领百十人想追。札兰丁出马喝住:“海尔汗,我们是征服世界的勇士,不是巴格达窃贼!”
海尔汗带住马高喊:“札兰丁,你已经不是王储了,不要来教训我!”
摩诃末制止道:“算了,你们的火气还是向蒙古人发泄吧!左军、右军散开,今天连一个给成吉思汗报丧的蒙古人也不必留下。”他拍拍手,下了马。
当札兰丁等散开的时候,宫廷侍从和太监们已经为他铺好地毯,上齐了甜食。摩诃末从容地在铜盆里洗了手,拿起一粒葡萄干放进嘴里,左顾右盼之后对太监说:“可以开始了!”
军乐队吹起皮制长号,打起鼓。札兰丁、帖木儿灭里领着右翼,海尔汗和钦察诸汗们率领左翼开始向蒙古营地推进。
蒙古营地里,骑士们全上了马,十人、百人、千人列成一个个队列。者别问郭宝玉:“郭老弟,这两面哪边的敌人好打?”
郭宝玉说:“他们的右翼是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很不好对付。左边的海尔汗好打一点儿。”
者别说:“好,我们就避开札兰丁,你率右翼冲垮他们的左翼海尔汗,我好直取中军。抓住摩诃末那只公山羊,这一仗花刺子模就算输定了!”
花刺子模的军队在推进,与摩诃末率领的中军越来越远了。军鼓已经换为铃鼓,四个女子在给算端跳舞。
郭宝玉提醒道:“是时候了!”
者别圈马回头对士兵们喊道:“孩子们,花剌子模军队带来了不少甘蔗糖点心、葡萄干儿、瓜干儿,还有你们见都没见过的香蕉、菠萝、伊拉克枣,走吧,解解馋,开开眼去啊!”
左右翼以百人一排的散兵线向敌人冲去,“呵,呵,呵……”并不喊杀,兴奋得像是去参加那达慕大会。者别则压住中军隐蔽在军营里。
札兰丁愣了一下。帖木儿灭里惊讶地问:“怎么蒙古人冲锋的时候像赴宴会?!”
札兰丁战刀一举,喊道:“突厥蛮的勇士们,异教徒笑着来了,我们让他们哭着回去!”
他带头放马冲了上去,右翼全军压向蒙古军左翼。
处于花刺子模军左翼的海尔汗等被蒙古人的声音吓愣了。海尔汗问:“他们是怎么了?真是撒旦的子孙吧?”
他的军队尚未发起冲锋,郭宝玉的蒙古右翼军已到面前,海尔汗招架不及,被蒙古军裹挟着往后拥去。
双方军队的一侧向前推进,一侧向后倒退,战场上留出一个空间地带。者别率营中十人一伍像游龙一样穿过空间地带向摩诃末的中军冲去。
摩诃末看见这支无人拦挡的敌人像狂风一样席地卷来,吓得瞠目结舌,舞女尖叫着跑了。他的中军预备队仓促奔上拦击,者别锐不可挡,数十骑突破防线直取地毯上站着的摩诃末。
摩诃末慌忙上马,他的侍卫们堵截者别,瞬间横尸遍地。摩诃末单骑逃向右翼札兰丁。
札兰丁率百十骑迎上救援:“父亲,我来了——”他的队伍与者别等交锋。一阵刀光剑影。
双方直杀到当天夜间,才各自收兵。
摩诃末、札兰丁、帖木儿灭里和海尔汗等望着蒙古营中的一片篝火。札兰丁说:“父亲,蒙古人长期作战远道奔袭,又加上白天的那场恶战,一定是疲惫不堪了,今晚偷营一定会得手!”
海尔汗这时却心有余悸,不敢再与蒙古人交锋了,说:“札兰丁也想做一次巴格达窃贼?”
“你?!”札兰丁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摩诃末摆摆手说:“算了,不要像公鸡那么好斗。蒙古人是狡猾而凶悍的异教徒,还是等我们的后续部队上来了再教训他们吧。”
红日已经升起老高了,蒙古营地里的篝火还在燃烧着,但营地里却车、帐皆无,空无一人。
摩诃末等走进蒙古营地。海尔汗笑着说:“这些异教徒像受惊的蛇一样溜得好快!”
札兰丁说:“等他们像猛虎一样扑回来的时候,但愿你还能笑得出来!”
海尔汗被噎得咽了一口唾沫。
志费尼所著的《世界征服者史》一书中在谈到花刺子模算端接二连三的愚蠢而狂妄的行为时说:“谁要是种下枯苗,谁就决无收获;可是,谁要是种下仇怨的苗,那大家一致认为,谁就将摘取悔恨的果实。”摩诃末算端及其海尔汗的所作所为将花刺子模一步一步地带进毁灭的深渊。
四
一天早晨,诃额仑的斡儿朵里,合答安和帖木格扶诃额仑坐起来。
诃额仑看见成吉思汗,颤颤巍巍地问:“是铁木真吗?你这是又要去打仗了吗?”
合答安说:“她这阵子挺明白,您有话快说吧!”
成吉思汗跪下大声说:“母亲,儿子要去西征了。”
“西征?乃蛮人、西夏人、畏兀儿人,还有一个阿,阿什么?”
成吉思汗说:“阿力麻里。”
“对,还有哈刺鲁,不是都归顺了吗?”诃额仑问。
成吉思汗解释说:“这次是去攻打花刺子模。”
诃额仑用手遮着耳轮:“打谁?”
成吉思汗往前凑了凑,大声说:“花刺子模,是个比西辽还靠西边,在丝绸之路那一端的一个很大很富很强的国家。”
“为什么要同他们打仗呢?啊,你不必解释了,我知道你做事总是有道理的。只是那么远的路,那么强大的对手,这一仗又要打十年八年的吧?”诃额仑的泪在眼圈里转。
成吉思汗一阵激动,低下头。诃额仑摸抚他的头顶,他就势坐下,双手拄地,不敢抬头。
诃额仑哽咽有声,瘪了瘪嘴说道:“我老了,不知道长生天召我去的时候,还能不能最后看见你一眼。”
成吉思汗哭了:“母亲,您会长生不老的。”
诃额仑摇摇头:“活那么久干什么?我已经无事可做了。
啊,你父亲被塔塔儿人毒死,泰赤乌人抛弃了我们母子九人,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她笑了笑:“我总算给也速该教育了他的四个儿子,四个英雄的儿子;还为铁木真培养了四个养子,也都是英雄了得。”她又笑了笑:“野菜、野果子还能养活九口人,田鼠,田鼠……”诃额仑的神志开始不清了。
帖木格问:“田鼠怎么?”
诃额仑回忆往事:“田鼠肉还行,样子不好。铁木真,豁阿黑臣说,你和哈撒儿要射死抢了你的鱼的兄弟别格帖儿吗?!啊……”
诃额仑哭了起来:“铁木真,你现在除了影子之外没有朋友,除了尾巴之外没有鞭子,我知道你是心里闷、苦,所以暴躁,可你不能变成自冲其影的海东青,自食胞衣的哈撒儿狗啊……”诃额仑呜呜地哭了起来。
合答安说:“你们去办事吧,她又糊涂了。”
合答安扶诃额仑躺下,哄着她:“不哭了,咱们不哭了,一会儿我就背你去看母骆驼下羔子,啊!听话,不哭,不哭啦!”
诃额仑闭眼睡去了。
成吉思汗泪如雨下。他庄重地磕了三个头:“母亲,儿子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啦!”然后又转向合答安:“合答安,你是我的恩人,又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把母亲交给你了。真若是我或者母亲有那么一天,不能相见的时候,你就替我给她老人家送终吧!”他庄重地给合答安叩头。
合答安也跪下磕头哭着说:“放心吧,我会一刻也不离开地照看她的。”
成吉思汗站起,盯住母亲的脸,后退,站住。稍顷,突然转身走出门去。他站在门外,仰面向天,有泪无声地悲哭。帖木格走了出来。成吉思汗抹一把泪,向战马走去。
纳牙阿和耶律楚材迎上来。耶律楚材说:“各路那颜和千户们都领着所属兵士到可汗营地聚齐了。”
纳牙阿说:“者别、郭宝玉、麻哈茂德和朵歹把花刺子模屠杀商队、斩杀使者、截击我国军队的事在各千户中广为传播,现在人人求战,个个要报仇,就等可汗一声令下了!”
成吉思汗振奋起来,策马奔去,帖木格等跟上。接近营地时,路过各处聚集来的兵士,万众齐声高呼:“报仇,报仇。报仇!”这声音一直送他走到汗廷外,下了马,走进汗廷。
五
众将领早已在汗廷恭候。成吉思汗大步向宝座走去,人们同仇敌忾地高呼:“报仇,报仇,报仇!”
成吉思汗登上宝座,示意大家坐下,孛儿帖、忽兰、也遂、也速干也先后落座。
1219年4月,成吉思汗召集诸弟、诸子、诸将,举行了高级军政会议——库里台大会。
成吉思汗问:“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这是关系到大蒙古国荣辱成败的大事。大家说说吧,是战是和还是降?”
“战!黄金家族的人可以战死却从来不会投降!”哈撒儿首先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我同他们较量过了,”者别以轻蔑的口气说,“向他们投降?向那个只差几步就成为我的俘虏的摩诃末投降?”
者勒蔑说:“者别,你若是把他抓来我就向他投降,现在只好由我去捉拿他了。”
博儿术说:“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用我们的弯刀去证明蒙古人的尊严!”
术赤兄弟也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术赤说:“我们的皮肤是黄的,可我们的血同样是鲜红的。花刺子模让我们那么多人流了血,他们就将用自己鲜红的血染红他们的乌浒河!”
察合台说:“他们砍掉了我国使臣的头,那他们所有的城市十字路口都要堆上那些恶人的头颅!”
“父汗,您年事已高,就留在怯绿连河畔等候我们胜利班师吧。”窝阔台担心父亲的身体。
“不,我要率领你们把长生天的惩罚无情地加在那些恶人的头上!”
众人一起行礼:“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说:“没有异议了?好吧,四弟帖木格、三公主阿刺合别姬!”
帖木格和三公主出班:“父汗!”“汗兄!”
成吉思汗命令道:“你二人为大蒙古国监国,在我西征期间,留给你们三千户人马镇守草原,保护斡儿朵!”
二人遵令:“是!”然后退下。
成吉思汗宣布道:“诸弟、诸子侄、诸万户、千户皆随我西征,忽兰妃从军而行,抚慰军队并照顾我的起居,孛儿帖及诸妃都留在自己的斡儿朵内。明天清晨祭旗出征!”
众人齐声道:“是!”
怯薛军们端酒进帐,众人接杯欲饮。也遂妃站起来说:“可汗,请等一等,臣妾有话要说。”
众人惊异。
也遂妃走到成吉思汗面前跪下。成吉思汗说:“你站起来,有话请讲吧。”
也遂妃起身从容地说:“可汗,但凡有生命之物都不能久生长存,您年事已高,这次远征要翻高山,越大河,冒风霜雨雪,迎刀枪弓矢,假如您像大树一样的身躯突然倾倒,这绩麻一样的百姓交给谁来治理呢?”
孛儿帖生气地说:“也遂!你是想诅咒大汗早死吗?大汗,也遂罪在不赦!”
也速干妃跪下:“大汗,我姐姐不会说话,请大汗饶恕!”
耶律楚材上前一步说:“大汗,臣以为,应当让也遂妃把话说完,然后再治罪也不为迟。”
割L帖说:“让她把对大汗恶毒的诅咒说完?让这个塔塔儿女人,为她父亲和族人的死向大汗宣泄怨恨?让她在大汗远征之前像丧妇一样唱挽歌、搅乱军心吗?”
答里台大声叫道:“不许你这个塔塔儿女人诅咒我们的成吉思汗!连我这个叔叔还可以骑马射猎,大汗会万寿无疆的!”
速不台喊道:“成吉思汗,万寿无疆!”
许多人齐呼:“成吉思汗,万寿无疆!”
孛儿帖命令道:“把她拉出去砍了!”
怯薛军要上前。也遂妃并不害怕,却微微笑了。
成吉思汗抬手制止道:“慢!’,怯薛军站住,等待命令。
成吉思汗说:“有长生天的气力在我的身上运行,我难道还怕一个女人恶毒的诅咒吗?也遂,你说吧!”
也遂妃继续说道:“大汗,臣妾以为,任何人都不会长生不老,只有上天才是长生的。”
答里台说:“大汗就是长生不老!”
许多人众口一词:“成吉思汗长生不老!”
也遂妃不理众人的呼叫,继续说:“大汗这次以花甲之年远征数载,不可不为后事着想。您在临行之前,应该在您的儿子之中,确定一个继承人,而且让诸位子弟、全体百姓和我们这些贱婢们都知道您的旨意。”
众人愣住。成吉思汗不动声色地问:“耶律楚材,你怎么看?”
耶律楚材说:“汉人将立储大事称为国本。也遂妃虽然是女流,她的见解却可以使须眉男子感到羞愧!”
成吉思汗问:“博儿术,你以为呢?”
荆L术说:“臣以为,传国是件大事,是应该及早确定才对。我不如也遂妃有远见。”
成吉思汗慨叹道:“也遂妃,你坐下吧!”也遂妃回到座位坐下,也速干捏了捏姐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