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竺法护传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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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竺法护从敦煌到西域的求学生涯

汉安帝元初七年(120年),贵霜帝国国王迦腻色迦二世去世,导致了贵霜帝国内忧外患不断。先说外患。在贵霜帝国的东部,北匈奴在东汉政府的攻击下,向西北方面迁徙,其在外蒙古的根据地逐渐被鲜卑部占领,北匈奴失去了回旋的余地,北匈奴单于决定西走康居,逼迫康居向锡尔河以南迁徙,也有一部分匈奴人尾随南迁,直接威胁贵霜帝国的生存;在西面的伊朗高原,新兴的萨珊王朝取代了安息王朝,向东蚕食贵霜帝国的属地,而贵霜帝国也开展过一些武力反击;在南面的恒河流域,公元4世纪前半期,笈多王朝兴起,向西北派兵,与贵霜帝国争夺印度西部的统治权。

就贵霜帝国内部而言,到3世纪中期,波调王才出现,说明贵霜帝国内部已经动乱了100多年。大月氏人在这100多年当中,开始翻过葱岭,向西域各个绿洲城郭国家,乃至中国内地、长江流域迁徙。这是大月氏人历史上的第二次民族大迁徙。这次迁徙与第一次迁徙不同,第一次迁徙,是往西,逐渐迁徙到阿姆河流域,以在中亚建立了贵霜帝国而告终。这第二次迁徙,则是贵霜帝国内乱,周遭国家强盛,贵霜帝国的难民和僧人向东大迁徙到中国腹地的洛阳和南京,以在中国建立起大乘佛教而告终。敦煌的大月氏人,就是在这次民族大迁徙中,中途滞留下来的难民。

(1)敦煌:汉文化西进的策源地

汉武帝末年设置的敦煌郡,扼据玉门关和阳关,管辖敦煌、效谷、冥安、渊泉、广至、龙勒等6县。据《汉书》记载,全盛时期,有11200户,38335口。经过西汉的刚性治理,到东汉时期,东汉政府开始柔性管理西域和敦煌,在一大批像班超、班勇有作为将帅的率领下,戍边的田卒、迁徙的移民、被贬的官吏,与绿洲上的土著一起,开发了西域和敦煌。特别是敦煌,是“华戎所交”的“大都会”,也是汉文化西进的策源地,一些被贬的中原官吏,伴随着两汉对河西的开发,他们拖家带口,迁徙到敦煌,成为这里的世家豪族。诸如:索武抚,原本西汉大中大夫,因直谏而获罪朝廷,为了保住性命,率领子孙,在元鼎六年(前111年),从巨鹿南口,迁徙到敦煌,于是成为敦煌人。西汉司隶张襄,因得罪了外戚国舅霍光,在地节元年(前69年),举家迁移敦煌。氾雄,御史中丞,因“直道见惮”,在汉成帝河平元年(前28年),从济北庐县迁移到敦煌。敦煌李氏,自称是李广的苗裔。敦煌曹氏、令狐氏、翟氏也都是中原世家豪族,因政治原因,迁徙到敦煌的。两汉之际,窦融治理河西,使河西“宴然富殖”,把周遭的羌人和北地、上郡的流民也吸引到河西来定居,等东汉政权稳定,窦融归顺朝廷,河西避免了战争的毁坏,使西汉迁徙到敦煌的世家豪族发展了起来。到2世纪初,敦煌已经是人才辈出,汉文化已经成了这里的主流文化,渊泉人张奂,用儒家经典培养的门生有千人,著有《尚书记难》30余万言。贫民文人侯谨,为人打工为生,晚上燃烧柴草读书,终身不仕,著有《矫世论》、《应宾难》、《皇德传》等30余篇。

公元2世纪中叶到3世纪中叶,贵霜帝国因迦腻色迦二世逝世,内部发生了动乱,贵霜难民翻过葱岭,沿着喀喇昆仑山、昆仑山,或经青海羌人区,南下四川,或沿着阿尔金山,通过玉门关进入河西,在河西各郡定居下来。竺法护就是这些东迁河西大月氏人的后裔,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年),生于敦煌,按照汉族的习惯,姓支,这是居住在敦煌的大月氏人的姓,取名字昙摩罗刹,汉译为法护。从支法护的姓名来判断,他出生的家庭,应该是一个非常虔诚地信仰贵霜佛教的家庭,法护的意思,就是要把贵霜佛教在汉地弘扬开来。有如此信念的寓居敦煌的大月氏人,应该属于从贵霜帝国东迁的贵族阶层,或亡命的贵霜王族。普通老百姓人家的大月氏流民,不会取这样政治色彩浓厚,护教心切的名字。

魏明帝青龙三年(235年),是年支法护8岁,拜外国沙门竺高座为师,出家为僧,本姓支随师姓改为竺。这是道安以前的中国佛教传统,一个人出家为僧以后,要把自己的俗姓,改成出家师父的姓,所以称为竺昙摩罗刹。他的师父竺高座,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僧人,《高僧传》只提到他的名字,没有其他生平事迹的记载,但他让竺法护在敦煌学习儒家典籍这件事来判断,他的国籍很有可能是贵霜籍,如果是天竺籍,他肯定让竺法护学习吠陀经典和佛教经典,而不是儒家经典。《高僧传·竺法护传》说,竺法护出家以后,在竺高座的栽培下,“笃志好学,万里寻师,是以博览六经,游心七籍”。“六经”、“七籍”都是对儒家经典的泛称。“六经”又叫“六艺”,是当时敦煌郡学校的教科书,指的是《礼》、《乐》、《书》、《诗》、《易》、《春秋》,孔子认为,《礼》是培养人的社会化的教科书,通过这本书的学习,是让一个人遵守各种社会规章制度,法律和伦理规范,并能涵养出谦卑的优秀品德;《乐》是培养人的团队精神的教科书,通过这本书的学习,能够涵养出与人和睦相处的优秀品德,并以谦卑的处事方式,构建和谐社会;《书》是记载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的光辉业绩的教科书,通过这本书的学习,就能涵养出圣贤气象;《诗》是移风易俗、批评时政的教科书,通过这本书的学习,就能涵养出一个人的社会责任感;《易》是讲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变化规律的教科书,通过这本书的学习,就能涵养出按客观规律和社会规律办事的工作方法;《春秋》是一部提倡社会正义,鞭打社会丑陋现象的教科书,能够培养出一个人的社会正义感。

“七籍”又叫“七经”,是两汉王朝培养贵族子弟的7部教科书。由于两汉王朝提倡“孝治”,所以贵族子弟首先要学习《论语》和《孝经》,然后学习其他5部儒家经典,诸如《诗》、《书》、《易》、《礼》、《春秋》,加起来就称之为“七籍”。敦煌乃至河西,是两汉中原的移民区,这里没有受到中原政治紊乱引发的社会动乱的影响,两汉的教育制度保存完好。东汉以来的世家大族,实际上是以占有某一种儒家经典解释权的家族,主要培养走出家族,参与国家管理的人才,达到光宗耀祖的目的。所以要学习完儒家“七籍”。《高僧传》说竺法护在河西走廊“万里寻师”,这说明,他以敦煌为根据地,在整个河西走廊拜师学习儒家经典,可以说达到了精通儒家经典的程度。正因为这个学习过程不易实现,所以僧祐在《出三藏记集·竺法护传》里,把“游心七籍”,改为“涉猎百家之言”。这是因为,慧皎和僧祐,都是根据纪念竺法护的碑文为竺法护立传的,慧皎基本上原文不动地照录,而僧祐则作了比较符合实际的改动和文字上的润色。但笔者认为,就竺法护一生的事业来看,竺法护在河西走廊,“万里寻师”,学习儒家经典,达到“游心七籍”的境界,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竺法护8岁出家,把整个身心完全投入到文化事业上,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学习完这7部儒家经典,甚至老庄玄学,达到“涉猎百家之言”的博学境地,是完全有可能的。

竺法护在全身心地学习儒家经典的同时,还要每天念诵1万字左右的佛教经文,一直坚持到晋武帝建立西晋王朝,才改变了这种每天念诵万言佛经,学习儒家经典的学僧生活。这时,竺法护已经39岁了,总共花了31年的时间学习儒家六经和七籍,并涉猎到老庄玄学等百家学说。

3.竺法护在西域搜集佛经文本

汉魏时期,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区域,主要在洛阳及其以东的郡国;南京及其长江流域。河西走廊的大月氏移民信仰佛教,但汉人移民似乎还没有人信仰佛教,他们主要是坚守儒家堡垒的世家大族,所以当竺法护在河西以僧人的身份拜师学习儒家七籍时,还遭到了人们的普遍嘲笑,这就是《高僧传》上所说的“虽世务毁誉,未尝介抱”。但敦煌必然是东西交通的门户,尽管曹魏对河西及其西域的统治不太认真,或无暇顾及,但还是在高昌设置了戊己校尉,对周遭绿洲城郭施加影响,尤其是车师后部,是戊己校尉的好邻居,与曹魏政权几乎达到到了正式的君臣关系,龟兹、于阗、鄯善、焉耆等绿洲城郭,都与曹魏保持着松散的联系。

就曹魏时期的西域内部而言,在西汉末叶有55个城郭国家,后进一步分化成100多个国家,经过东汉时期的不断整合,到曹魏时期,西域只剩下大约30个城郭国家,分属五大政权,在西域南道上,东部有鄯善统属的且末、小宛、精绝、楼兰五国集团,西部有于阗统属的戎卢、扜弥、渠勒、皮山五国集团;在天山北路东端已经汉化成高昌郡,在中道上,东部是焉耆统属的尉犁、危须、山王国四国集团,中部是龟兹统属的姑墨、温宿、尉头四国集团,西部是疏勒统属的桢中、莎车、碣石、渠沙、西夜、依耐、满犁、亿若、榆令、捐毒、休循、琴国十三国集团。天山北路中西段的三大集团,在文化上属于印度小乘佛教系统,东段高昌郡属于汉文化系统,西域南路于阗政权集团,属于贵霜大乘佛教系统,鄯善属于汉文化阵营。

晋武帝夺取曹魏政权的消息传到敦煌时,竺法护已经39岁,也是一个饱读儒家经典的大月氏僧人,他在听闻司马氏在洛阳发动宫廷政变的故事的同时,也听到佛教在洛阳传播的现状,虽然寺院建造得富丽堂皇,佛像雕塑得十分庄严,也有出家的汉僧住持寺院,但大乘佛教的经典,藏在葱岭以外的贵霜。竺法护听闻了洛阳佛教的现状以后,发誓要到洛阳传播贵霜大乘佛教。

从西晋泰始元年到二年(265—266),竺法护从敦煌来到西域游学,由于他在敦煌和河西求学长达31年,吐火罗语是他的母语,他又从敦煌西域移民中学会了龟兹语。在西域,龟兹语是小乘佛教的语言,而吐火罗语是大乘佛教的语言。从以上的论述当中可知,西域虽有30多个城郭国家,但语言文字不外乎吐火罗语文、龟兹语文和汉语文三种文字。这对竺法护来说,都早已精通。所以竺法护来到西域,基本上不存在语言障碍,至于各绿洲城郭的方言,可以通过文字和手势来进行交流,另一方面,竺法护来西域的目的,主要是搜集流传在西域的佛教文本,而不是来学习西域各绿洲城郭的方言,因为他发誓要在西晋的首都洛阳弘扬贵霜大乘佛教,而不是在西域各绿洲城郭弘扬佛法。所以,竺法护在西域搜集佛经文本,满打满算,顶多只有1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