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空间似乎凝固了,不大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像是贴着耳膜用力敲响一座巨钟,响声轰鸣。
混乱中的人群骤然失声,有人正俯身去拣东西,有人被人群挤得跌倒了,有人趁乱偷鸡摸狗顺手牵羊,此刻却全部僵硬停住。
一个明显非富即贵的男人,为了一个什么“霏霏”,竟然当众下跪!
刚刚捡起的东西又一次落入尘埃,倒地的人呆呆撑着地面,偷东西的把手揣在别人荷包之中忘了收回……全都扭头,维持一个僵硬的动作。
万众瞩目。
深浓如墨的大氅飘扬,携着那人最为重视的尊严,大庭广众之下,覆上敌国的土地。
“霏霏……”
上官昭璃仰起脸,平静着急促的呼吸。连日乌云重重天地昏暗,今日却晴空朗朗。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头顶,像往太阳穴灌进无数嗡嗡的蜜蜂。
不存在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什么不能够说。
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用这样一种方式,求得一丝让她回头的机会。
他相信她在,她却避而不见。他可以强行搜查,反正已经把宫南傲狠狠得罪了,不差这一茬,但他不想再看到她拒绝的失望眼神。他是贵族,是男人,是一国的王,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拥有任何看上眼的女人,包括她,但他不需要拥抱一具失去情感的皮囊。
上官昭璃缓缓按住心口,双眼已经平静如同无风时的湖。
此时此刻,只听到他声音低哑。
“霏霏,我,上官昭璃……错了。”
一语道出,石破天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同样的冲击席卷每一个百姓,让人们几乎瞬间生出抗拒的思想。一个王,跪天跪地跪先王,怎么可以跪女人?天之子,怎么可以有过错!
他们茫然又激烈,想要反驳,想要起哄,想要怒斥,最终却没有一丝喧哗。
诡异的平静下掩抑着无声的躁动,万人空巷,都聚集在此等待上官昭璃的后文。
霏霏的手指死死扣着地上的地砖,指尖通红,指甲根泛着森森的青,关节处却是一片苍冷的白。
她用力地仰头,下颚每一块皮肤都绷到最紧,坚韧而脆弱。只有宫南傲看见,那两个人,一个明一个暗,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做出同样压抑旧伤疼痛的动作。
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身后的墙砖,视线却落在霏霏暴露在外的喉咙上。她的颈纤细而修长,显得落落大方,却总是掩在长发之后。一个杀手,可能在什么时候,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暴露在敌人面前?
宫南傲的手指在落上墙壁前一停,慢慢地收了回去,继而紧攥成拳。突出的骨节抵在墙上,磨了一层淡淡的灰。
他毫无预兆地猝然回身,用捏碎她的力道攫住她的下巴,妩媚眉眼满是浓浓的暴戾,“小贱人,又想回到他身边了是不是?你说本王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甜枣你看不上,清高个什么?只要是上官昭璃,哪怕他上了你,提起裤子给你磕个头你也就不计较了。”
霏霏轻轻地颤抖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眼神麻木,像一条死鱼。
他把她按在地上,揪着她的头发,冷笑,“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难道本王说得不对?”
霏霏这次连眼珠子都没有转,穿过他望着虚空。宫南傲不由感到深深的挫败,暴怒,发脾气,伤害她,只是因为她的心神早已不在他的身上而已。可就算他伤害她,她还是看不见他。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朵上,都在那个人那里。
那边,上官昭璃已经继续。
“我许你一个光明将来,就肆意地放弃你伤害你,是我忘了伤害无法弥补,破镜重圆也会有裂痕。”
“我理所当然觉得会为了我隐忍退让,你在我身边七年,是我明知故犯,仗着你的喜欢故意践踏你的骄傲。”
“帝王多疑,但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不该怀疑自己认定的妻子,是我辜负你。”
“我错了那么多,醒得那么晚,本来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你原谅,可是……”上官昭璃的声音猛地拔高,却再次戛然而止。
霏霏的眼眶泛出一层猩红,没有泪,却像是快要流出血来。宫南傲下意识用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他……竟承受不了她那样的眼神。
“可是……霏霏……我需要你。”
善感的妇人们纷纷抹着眼睛,霏霏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片死寂之中,她的笑声那么大那么冷,震得胸口发疼,突兀而嘲讽。
她等了那么久,不过一句需要。她期待了那么久,不过一句需要。她以为他真的懂了她,不过说出一句需要。
男人需要女人,帝王需要谋臣,他需要她的什么?他可以直接地讲出她对他的心意,这一点她不在乎。喜欢就是喜欢,她或许懒得表达,却从不害怕被人知道。她在乎的是,他不敢直白袒露自己的心声。
对于上官昭璃或许做到这一步已经极为不易,但是很抱歉,她太挑剔,不是最极致,她不要。
何况是此刻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她。
她的声音传入两个男人耳中,宫南傲紧蹙的眉尖皱得更深,上官昭璃眼睛却陡然一亮。他刷地起身,正要快步赶过去,“叮”一声细响,微不起眼的青色细针划破空气,直逼上官昭璃后脑!
针尖紫中发红,明显含着剧毒之物。
上官昭璃眼看就要冲到那边的暗巷,感觉到身后的杀气不得不侧身闪避,寻找霏霏一事被打断让他勃然大怒。
“言浩!”
早就跟上来,因为上官昭璃的言行僵在一边的言字诀护卫纷纷回过神来,“锵”一声,整齐划一地拔剑出鞘!
百姓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再次疯狂推挤起来,个个都想往外跑,更加乱成一团。
言浩像一道鬼影,循着青针射出的方向灵活地钻进人群之中,不一会儿,一道红影被迫跃了出来,身材火辣,赫然是一个女子,额头一弯诡谲的血月。
她狼狈地落在地上,却不慌张,咬着小指甲笑得天真而单纯,“大哥哥,你凶什么,妹妹好怕啊。”
霏霏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拉下宫南傲的手掌,残留着血丝的眼睛杀气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