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古代伪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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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伪币的危害(2)

清初在开国不久,顺治时即由于各省开炉太多,铸造又不精,民间不法之徒遂乘机盗铸。盗铸的私钱过多,并且公然行使,钱愈多而愈贱,出现了官钱壅滞之势,“官钱价贱,悉由私铸过多”,“私钱充斥,商民挑剔,官钱由之跌落”,使官府和百姓共受其弊。清初顺治、康熙两朝每文制钱的重量屡次变更,其主要原因就在于私铸和私销的循环反复。顺治初年(1644),国家制定每文重一钱,可是由于制钱过轻,引致私铸纷纷,因此旋改为一钱二分,再改为一钱二分五厘,皆以七文制钱准银一分。顺治十年,改铸一厘钱,以十文准银一分,可是同样由于私铸的原因而行不通,最后改铸重一钱四分的制钱,才大致得以定下制钱的标准重量。然而二三十年以后,由于民间销钱过多,康熙二十三年(1684)遂减制钱的重量,由一钱四分复减为一钱,由是私铸更是风起云涌,朝廷只好提高小平钱的重量恢复至一钱四分,并重处私铸。自小平钱增重后,私铸者就改为销制钱给做铜器,使制钱数锐减,官府只好减轻制钱的重量,但仍无法阻止销钱为器的势头。康熙四十一年(1702),因铜源紧张,恢复重量为一钱的轻钱,使私铸复起,只好又停铸轻钱,仍铸重一钱四分的重钱。这样国家的钱制反复无常,使百姓无所适从,货币流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至咸丰时期,通州、霸县等州县甚至一概不用官铸大钱,反而通行一种俗称“水上漂”的私造小钱,甚至“较国宝易用”。

在某些时期,伪币还加剧了“钱荒”的程度。一般来说,私铸可以增加商品流通中的货币量,如唐前期由于货币不足,各种质量较好的私钱甚至还起到缓解“钱荒”的一定作用。但这种作用只是一时的个别现象,很多时候它反而加剧了“钱荒”的程度。这是因为,一方面民间多私销、剪凿法钱来铸造恶钱,有相当数量的足重法钱经私铸者之手变成了轻、劣私钱充斥坊市;另一方面,朝廷严禁私铸、统一币制的措施,又强迫大量实际上承担着流通职能的私钱退出流通领域,更加剧了“钱荒”。因此,北宋著名思想家李觏就说过:“销一法钱,或铸四五,市人易之,犹以二三,则常倍息矣……国失法钱,而民得恶钱,恶钱终不可为国用,此钱所以益少也。”

北宋末年徽宗朝大铸当十钱,其直接后果便是引起了严重的私铸。盗铸者大批销毁标准小平钱,改铸为极粗恶的沙毛钱等劣质钱币,导致官府铸造的铜钱急剧减少。大观初(1107),政府开始加强措施严禁私钱,于地方上严加督捕私钱的铸造和流通。在严酷刑律之下,百姓人心惶惶,纷纷将“私小黄钱投委江河,不敢复出”,“当三、当五钱,舟车附带者,亦多弃之江河”。人们由于惧怕,竟将大量的私钱投弃到江河之中或藏匿不出,使流通中的钱币更少。

同时,伪钱的大量流通还促进了贮藏货币的流行。北宋翰林学士胡交修论及交子之弊时,曾讲到交子作伪容易而祸害极深:“一夫挟纸,日作十数万,真赝莫辨,售之不疑,一触宪网,破家坏产,以赏告捕,祸及无辜。岁月之后,公私之钱尽归藏镪之家,商贾不行,市井萧条。”他讲的是纸币导致铸币的被大量收藏。又如南宋时,民间流通中多是私铸沙毛钱。劣钱的流通,不仅使好钱成批地被销毁,而且在劣币驱逐良币规律作用下,使北宋时期所铸的大量精良铜钱退出流通领域,被富家大户贮存起来,或流入海外和北方,严重影响了商品经济的发展。绍兴年间,由于铜缺,流通中用铜不足,“钱荒”呼声很高,可是同时却又有大量货币被贮藏,“比年权富之家以积钱相尚,多者至累百巨万,而少者亦不下数十万缗,夺公上之权而足私家之欲,富者日益富,而贫者日益贫”。法钱被改铸为几倍数量的恶钱,使盗铸者获利极厚,而且民间既然已蓄恶钱,就无法禁止使之不用,利之所在,“是法令亦无由而胜也”。大量低质货币的流通,使物价因之而上涨,同时又由于良币被驱逐,造成了流通中良币的不足,因此商品经济中出现了“钱货既乏,而百物皆翔贵”的现象。

私铸严重干扰了国家经济生活的运行,破坏了市场秩序,故西汉贾谊认为:“又民用钱,郡县不问,或用轻钱,百加若干,或用重钱,平称不受,法钱不立。吏急而一之乎,则大为烦苛,而力不能胜;纵而弗呵乎,则市肆异用,钱文大乱。”他准确地总结出私铸对社会生活的严重影响。

二、加剧通货膨胀,影响国家财政

通货膨胀最根本的原因是货币供给量多于需求量,因此政府发行过多的虚值大钱和滥发纸钞,应是古代通货膨胀的根本性因素,但货币作伪,客观上也加剧了通货膨胀的恶性发展。

政府发行的官铸钱对文字、书法、铜料以及铸造数量、验收、入库、发行等都有严格的规范手续,而盗铸者由于原料和技术的不足,又为牟取暴利,铸钱往往只是模仿官钱的形制而已,不用足铜,偷工减料,或肆意剪凿重钱,致使货币减重、变质,所以“私钱既锲薄,且制作粗恶”,流通中充满了轻薄劣小的钱币,使货币的整体质量降低,导致钱价低落、币制下降,而钱价的低落,必然引起物价的上扬,如此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将一钱不值一钱之用,而兵民交受其病”,加剧了已有的通货膨胀。

西汉初年允许民间铸造货币,很多人即以伪乱真,大量铸造不合标准的私钱,这些私钱质薄轻小,有的实际重量甚至还不到半铢。

武帝元鼎币制改革后私铸有所收敛,但不久又炽盛起来。据考古发现,江苏一带出土的东汉小五铢,形制虽与五铢相同,但重量却只有0.5克,比剪轮五铢还轻。不法富商巨贾们把重钱改铸成轻钱后,便在市场上大肆收购货物,“蓄积余赢,以稽市物”,进行囤积居奇。

伪劣铜钱没有节制地涌向民间,造成的后果是物价腾涌,“米至石万钱,马至匹百金”,“盗铸如云而起”,市场一片混乱。货币的严重贬值,不但使人民生活受到严重影响,也使国家的财政经济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南朝梁武帝时民间使用货币情况也非常杂乱,因此于普通四年(523)尽罢铜钱,改铸行铁钱。可是铁钱的比价定得过高,因此“人以铁钱易得,并皆私铸”。公私铁钱遂充斥流通界,物价腾贵,而铁钱的购买力却不断下跌。大同(535-546)以后,“所在铁钱,遂如丘山,物价腾贵。交易者以车载钱,不复计数,而唯论贯”。北魏中期,私铸之钱更是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沉”,“乃至风漂水浮”。如此低劣的恶钱,竟然还能在市场上流通,遂导致物价飞涨,“斗米几直一千”。

物价的上涨总是与私铸钱和大钱的泛滥联系在一起的。隋代标准五铢钱的重量是每贯四斤二两,但隋末的私铸恶钱仅二斤重,减重达52%;后来甚至只有一斤重,减重达到76%,最后发展到剪铁片,裁皮糊纸以为钱。如此大幅度的货币减重,自然使物价大涨。入唐以后,高宗乾封元年(666)也因铸大钱,而致“商贾不通,米帛踊贵”。至于玄宗开元末年,也因恶钱太多,“物价踊贵,诉者万人”;其后肃宗乾元年间(758-760)、代宗大历(766-779)、德宗建中年间(780-783)都因铸大钱导致私铸恶钱过多,形成“帛价益贵”的局面。

据史载,玄宗“开元初米价低到每斗三钱,十三年前后……东都米斗十三钱……以后两京米价每斗总不到二十文”。“天宝初年,私铸减少……米价每斗十三钱。”而到乾元大钱铸行后,正好又恰逢荒年,于是雪上加霜,“谷价腾贵,米斗至七千,饿死者相枕于道”。

大量伪币的出现,极大地损害了国家财政。政府的财政收入中,很大部分是以货币来计算的,私钱大量进入货币流通中,由于其自身价值偏低,导致物价上涨。政府的收入用铜钱来计算,从数字上来看虽然没有减少,可是折算成实物以后就下降了很多,自然会严重影响国家的财政收支。此外,私钱还影响到统治阶级本身的经济收入。

官吏的薪俸所得数字虽然不变,甚至有所增加,可是实际的购买力却大大降低了。

北宋庆历年间,朝廷在陕西设监铸大铁钱,当时翰林学士张方平、宋祁,御史中丞杨察,三司使叶清臣等都上奏说到,关中行用大钱,铸钱获利太多,“致奸人盗铸,其用日轻。比年以来,皆虚高物估。

始增直于下,终取偿于上。县官虽有折当之虚名,乃受亏损之实害”。大观初,货币思想家周行己对政府贬损铸币的影响更总结为:“自行当十以来,国之铸者一,民之铸者十,钱之利一倍,物之贵两倍,是国家操一分之利,失十分之利;以一倍之利,当两倍之物。又况夹锡钱未有一分之利,而物已三倍之贵。是以比岁以来,物价愈重,而国用愈屈。”

北宋末年民间盗铸的盛行,原是政府滥发大钱,推行通货膨胀政策所引发的,但反过来又加剧了通货膨胀。大量私钱投入流通领域后,使货币总量超过社会的需求量,即超过社会商品价格的总和,从而也成了通货进一步膨胀的原因之一。私钱质劣,无保存价值,因此人们都不愿将其保留在手中,而是竞相抛向市场购买商品,私钱的流通速度因而加快,进一步加速贬值,使通货膨胀,钱多为患的局面更重。徽宗政和元年(1111)的诏书曾明确指出:“奸滑之民规利冒法,销毁当二、小平钱,所在盗铸,滥钱益多,百物增价。若不早革,即弊无已时。”通货膨胀、私钱泛滥、货币贬值、物价飞涨,这四者之间又形成了恶性循环。由于当十大钱中有虚值几及两倍,引起民间图利盗铸。私钱泛滥,进一步加剧了原已出现的通货膨胀的形势。于是,货币愈益贬值,物价更加高涨。百姓为了维持生计,只得冒险盗铸大钱。

元初发行纸币,由于政府采取了得力的货币政策和管理办法,从而保证了币值稳定,使其获得良好信誉,流通范围迅速遍及全国,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但这种良好局面未能维持多久,元统治者为满足自己穷奢极欲的需要,不断动用钞本,使得库存准备金愈来愈少,终至于无。结果纸币成了无本之钞,变成不兑换纸币,这就大大降低了纸币的信用。从世祖末年起,由于“军储供给,赏赐犒劳”,各项开支不断增多,统治者便采取无限制发行纸币,人为制造通货膨胀的办法,来弥补其经济收支的不平衡,以致出现“每日印造,不可胜计,舟车装运,轴轳相接,交钞之散满人间,无处无之”的严重局面。伪钞的出现则进一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天文数字的真假纸钞,远远超过了流通领域的货币需要量,导致纸币的购买力迅速下降,“物价腾踊,价逾十倍……京师料钞十锭,易斗粟不可得”。而这还只是官方统计的保守数字,实际物价的上涨幅度又岂止十倍。

大量伪钞进入流通领域,纸钞贬值日甚一日,民间物价腾涌不止。元末诸暨人王冕有诗写道:“江南民,诚可怜,疫疠更兼烽火燃。军族屯驻数百万,米粟斗直三十千。”斗米竟要卖到三十贯至正钞,可见元代钞法流弊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明清两代实行不完全的银钱本位制度。银两用于大额贸易并且可以由私人自由铸造,而铜钱则只能由官府铸造。银两和铜钱之间没有主币和辅币的关系,只按市场价格自由浮动。这种币制使明清政府对银和钱的比价控制起来非常困难。而私钱的大量流通,更常使两者之间的比价发生剧烈的波动。清乾隆时吴郡人顾公燮《消夏闲记摘抄》记明朝银价道:“前明京师钱价,纹银一两,兑钱六百,其贫贱在零几与十之间。至崇祯十六年,竟兑至二千矣。时私钱过多……凡兑钱铺对面付现,必如钦限,一两应卖二千四百,其一千四百,则于桌下私授,或少转再取,以掩人耳目。”由于私钱的影响,钱价由每两六百一直跌到崇祯时的两千多文,而这还是官府的定价,民间实际兑换,已降至两千四百多文了!而在崇祯十六年的夏秋间,又进一步降为二千数百文才值银一两!铜钱币值的下跌十分惊人。

为了垄断货币权、控制货币价值,清政府继承了明代固定银钱比价的方法,清初规定铜钱七文准银一分,顺治四年(1647)又改为“每十文准银一分,永著为令”。此后至乾隆年间,各地(除云南外)银、钱比价大致都维持在七八百至八九百文兑银一两的水平上,波动较小。可是从嘉庆以后直至同治初年,由于私钱的泛滥,以及政府滥发大钱等,钱价一直处于下降的过程中,银钱比价自一千文以上至二千多文不等兑银一两,有时甚至达到三千多文兑银一两,而且上下波动很大。而据清末学者震钧《天咫偶闻》记载:“咸丰初银一两易钱七千余,同治初则易钱十千,光绪初至十七千……以后减至十千有余不及十一千。”这一记录似乎过于夸张,尚有待考证,但制钱的贬值,则是显而易见的。银、钱价格的剧烈波动,对国家经济的运行、发展产生了恶劣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