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运粮车出问题的事情立刻便传到了城中去,不过半日的光景,整个城内的防卫便更加严格了一些。
蝴蝶兰先拿客栈茶楼入手,将所有入住的外来者全部排查了一遍,凡是身份不明的一律拖去审查。还好长侍大人在梦州内安排了接应的人,才帮他们免去了这样大的麻烦。
纳溪又去跟那人聊了几句,大多是对梦州现状的了解,好方便以后行事。等上楼来时,看见流莺趴在窗边,额头紧锁。
她扮作男子也格外俊俏,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眉眼含笑,也是令人心动的样子。
纳溪自身后揽住她,问,“看什么呢?”
“瞧底下这群被我们连累的无辜百姓,也不知道进了牢中会遭受什么。”
流莺拍了下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完全没有心思同他打情骂俏。纳溪收敛些,道,“那孩子告诉我说,梦州戒严也并非只是为了防外贼,更是为了狼族的使者来,好营造个安稳的环境。”
流莺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她还敢将狼族的使者带到梦州来?不怕引火烧身吗?”
狼族那群都是亡命之徒,虽说归顺了天界,但是暗地里没少干了吞并欺凌弱小族群的丧心事。
合作也要看对象。
她蝴蝶兰可真是情急跳墙了。
倒是纳溪比她冷静些,“凉州女帝身边有三位大将,参相大人,长侍大人,中庭大人。哪一位拉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可她蝴蝶兰有什么?满城的老弱病小,身边还有个刚刚足百岁不成气候的小世子,就连夫君,都是从君上那儿抢来的。”
“她心气高,肯定受不了自己处处被打压,必定会铆足了劲儿要扳倒女帝。”
纳溪将窗户关好,外头嘈杂的声音瞬间隔绝大半。他继续说,“可有一事为夫实在不明白。”
“为何她要将公主掳走?”
流莺也同样想不透。纵使她蝴蝶兰再不畏惧名昭女帝,也不敢将通敌叛国的事情直接摆到明面上进行。蝶国人都极具骨气,到时事情暴露,就算君上不动手,梦州城内的百姓也该坐不住了。
但眼下素卿又消失不见,两人毫无头绪,也只能暗自祈祷她们尚且安全。
尽管在这剑张弩拔的环境里人人自危,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依照素卿的聪明劲儿,就算是绝境,也能自己辟出条生路来。
02.
被“关”在不见天日的营帐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时日,素卿不能说话不能乱动,整日像个废人一般窝在榻上,憋都要憋疯了。
清枫也无法跟她交流,瞧着她病恹恹的模样,还以为是身子不舒服,立刻去向栖止汇报。
他刚从练兵场上下来,身上的汗渍还没来得及擦拭,立马去营帐看素卿。
初来时还能瞧见她脸颊的软肉,但现在却已经削瘦了大半,就算栖止再怎么喜欢她那副软弱的样子,也不忍心将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折磨成这般模样。
于是命人准备了上好的饭菜给她送来。
结果素卿看了桌上那块夹生的肉块,差点没忍住吐出来,整个人恶心地一个劲儿往后缩。
满眼嫌弃。
栖止还在纳闷,这样香喷的羊腿肉她都不爱,凡人可真是矫情。但是又不能任由她这么消瘦下去,万一没被伤痛折磨死,反倒饿死了怎么办。到时候该让人笑话他堂堂将军连个凡人都养不活了。
于是他强硬地将东西送到她面前,怒道,“快吃!”
素卿闻到羊腿上的味道更加厌恶,抬笔匆匆地写了递给他。
栖止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凡人不吃生的。他觉得格外麻烦,但只能喊人来,“煮熟了。”
下人们皆震惊地瞧了眼素卿,在诧异中领命而去。
这几日端给她的都是些半生不熟的东西,素卿完全不习惯,只能硬撑着喝点粥。但那粥里竟然也掺杂着生肉粒。她的胃被养的挑剔,半点生食也尝不来。干呕了半天,从那之后一点儿饭食也不碰了。
栖止尴尬地碰了下碗筷,道,“你早该给本将军说的...”
他们狼族向来野性惯了,哪来这么多规矩,吃顿饭都要束手束脚。
饭桌上的碗筷也是她要求硬加上来的,若不是看她长得合自己心意,栖止早就撂架子不干了。尤其是看这女子对自己半点感激也没有,他更加坐立不安,想要出去透口气。
却察觉她跟着起身的动作,紧接着,一张纸条便递到面前来。栖止瞧了一眼,拧紧眉,“你要出去?”
素卿点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栖止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答应。外头的风太大,她身上的伤又没好全,迎着一吹打了个解释的哆嗦。但也好歹是真是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
素卿虽然出生在将军世家,但却并未真正的见过营地,四周瞧了眼,也满是稀奇。
这里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营地,更像是几百位将领组成的小部落,素卿路过一个营帐时,甚至还听到了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
栖止发觉她好奇,便好心解释,“这里头是做奴隶的婢女们,不知道是从哪个将士身上留下来的种,但以后也要扔掉的,没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素卿因为恼怒而瞪大的双眼,一位凡间女子,竟然敢这样直视神明。栖止不知在战场上见过多少双包含杀意的眸子,却唯独在个女子面前失了分寸。
素卿愤怒地落笔,将纸都戳破了——为何要将女子卷进来,她们不也是你的族人吗?!
栖止仿佛听到了什么搞笑话,冷哼道,“有一些是外头捉来的,有一些是族里自愿来的。没什么好愤慨的。”
素卿显然不信,好端端地女子,为何要将自己主动送上门任由男子羞辱。
然后听他继续说,“不知道你们凡人之间是如何,在我们狼族,一生只能认定一位伴侣,只要是她,不论生死两个人都要绑在一起。但,经过了些变故之后,狼族女子的地位便越来越低,若不是家门显赫的姑娘,寻常人家的女子若想觅得个良婿,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素卿听了直觉寒心,将百姓踩在脚下的族群,还值得信任吗。
栖止见她没动作,主动发问,“你是怎么来这的?还记得是谁把你抓来的吗?”
她摇摇头,确实不记得了。
栖止的视线在她腰间的玉铃铛上转了一圈,道,“这是你夫婿的物件儿?”
素卿以为他打上了主意,立刻抬手护住,一副他如果敢动就拼命的架势。乞料栖止冷哼了声,满不在乎地摆手,“本将军什么珍贵玩意儿没有,也不稀罕这个。”
不稀罕就好,就怕你稀罕。
素卿默默地在心里堵回去,仰头看这里的夜空。神明住的地方最好的一点便是着繁星,干净的一点污秽也瞧不见,比她见过最清澈的湖水还要迷人。
只是唯有一点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便是争斗。好像不管在何处,都避免不了黑暗。
栖止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天空,直到脖颈都发酸了,也没瞧出哪里吸引人。于是话题又转到他好奇地地方,“你那位夫婿,可也是凡人?”
素卿摇头,指指他,示意跟他一样也是神明。就算早有预感,但栖止还是忍不住诧异,“神与凡人成亲,这是不可能的事。”
天界的神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
但素清格外神气地扬起脑袋,将写好的纸递过去,上面赫然一行——
我们就算只有两情相悦,也能白头到老。
栖止心里猛地一酸,对她那位并未谋面的夫君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才貌双绝的男子,才能将她这只浑身冒着狠劲儿的小白兔迷住。
但是两人好不容易有了些话聊,他也不傻,自然知道有些话还不到时间问。只能挑些自己感觉她会回答的,比如说,“该如何称呼你?”
素卿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两个大字,栖止点头,莫名笑道,“还好你这名字没取在蝶国,不然,该被他们哪位蛮不讲理的女帝责罚了。”
名昭女帝?
素卿不懂,歪歪头,眼里满是疑惑。
“蝶国的参相大人,名唤晏君卿。这里头的三个字,都是蝶国的大忌,是万万不能取的。”
素卿写道:我又不是蝶国百姓,取名干他们何事。
栖止一瞧,越发乐的厉害,连连称赞,“一个女子敢如此张狂,也是少见。”
素卿一时摸不透他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索性将纸笔收起,不再搭理他,专心看星空。
半晌,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浓重的叹息——
“若本将军能早些遇见你便好了。”
素卿生怕他产生一点儿不合理的想法,立刻拒绝道:就算早早遇见了,我也不会喜欢将军。
短暂的愣神之后,他笑地开怀,“嗯。全当本将军胡诌。”
只是压在这话下的,是他无尽的惆怅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