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实习时,纯如还拜访了《纽约时报》并与该报编辑探讨了替该报担任校园通讯员的可能。他们被纯如说服,给了她这个机会。当纯如回到家中后,整个大三期间,她为《芝加哥论坛报》和《纽约时报》发去了许多校园新闻。这是纯如的另一个特点:她从不放弃任何可能帮助自己实现目标的机遇。纯如非常频繁地向《纽约时报》发送伊利诺伊大学的校园新闻。《纽约时报》校园生活版面的编辑一度一篇接一篇地采用纯如的新闻稿,但最后他对纯如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读者会以为《纽约时报》的校园生活版面是专为伊利诺伊大学而设的。
1988年,纯如继续努力为《大开眼界》杂志工作。她在学校里交下一些文友,他们也为杂志提供诗歌和故事。《大开眼界》的第二期出版于纯如大学最后一年。在这一期上,纯如写了一个故事《万圣节王子》。故事里,纯如写到一场辩论,一只被抓到的癞蛤蟆到底是应当被放生呢,还是应该放到玻璃鱼缸里。最后,女孩和男孩决定将癞蛤蟆放到小溪里,在那里“或许会度过危险而短暂的一生,可能遇上一百万种危险……”但仍好过在玻璃鱼缸中的一生,“安全而漫长,年复一年,同样的石头,同样的食物,同样的水,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但永远都不可能接触到它……”非常明显,这是纯如的人生哲学。她宁可过一种多姿多彩的冒险生活,也不愿要安稳和长久。
如果能从紧张的课业中抽出一点时间,纯如就用来阅读小说和非虚构作品。有时候,她会跟我说起正在读的书和作者的姓名。我记得她提到过一些美国著名作家、诗人和剧作家,比如亨利·朗费罗、埃德加·爱伦·坡、华盛顿·欧文、欧·亨利、马克·吐温、沃尔特·惠特曼、威廉·福克纳、卡尔·桑德堡、欧内斯特·海明威和田纳西·威廉斯。
当纯如喜欢上某位诗人或作家的作品时,她就会变得特别热情投入,充满激情地向我描述那位作家的生平和作品。有一次,她被卡尔·桑德堡的诗《迷雾》所征服了。她告诉我,她喜欢那句“雾升起于小猫的爪子上”。当她背诵这首诗的时候,她会用手模仿出猫爪的样子,后背拱起,像一只猫一样走近我。纯如喜欢猫,我能看出,她也喜欢桑德堡的这首诗。桑德堡出生于伊利诺伊州的盖尔斯堡,纯如很想到那里凭吊一番。一个夏天,她和她的朋友到底还是去了那里。我希望我可以像纯如那样欣赏这些文学作品,但那时候我忙于自己的研究工作,无暇跟纯如讨论更多。现在当我回头去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向纯如学习的最佳机会。
1988年秋季,纯如的大四第一学期开始了。她搬到了厄巴纳林肯大道上的Phi Beta Chi姊妹会宿舍楼。她一直对校园里的这种带有希腊遗风的兄弟会姊妹会制度深感好奇。她说,既然现在已经是大学最后一年了,就不妨看看姊妹会中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Phi Beta Chi是一个相对低调的姊妹会,成员比绝大多数姊妹会的成员都更学术化。纯如的入会申请被接受了。尽管已经是大四学生,作为一个新加入的成员,纯如只能住在姊妹会宿舍的地下室里。绍进帮她把一些杂物搬了进去,其中包括她一直在用着的苹果II代计算机。纯如用这台电脑给《芝加哥论坛报》和《纽约时报》发稿。她比许多新闻系的教授都更早使用计算机作为日常发稿工具。毕竟,她之前学的可是计算机学啊。
住在姊妹会宿舍里和住在学生宿舍里完全不同。在姊妹会中,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每个女孩都要承担一定责任,比如打扫房屋。纯如从来都不喜欢清洁打扫,但她不得不做。纯如跑回家,拿走了我们的便携吸尘器,并说服我将它捐献给姊妹会。我把这台吸尘器送给了纯如,希望她可以让自己的屋子保持干净。
总的来说,纯如喜欢住在姊妹会的宿舍里。这给她机会认识一些家庭背景完全不同的学生。例如,她曾和一位来自小镇上蓝领工人家庭的姊妹会会员谈心。那个女孩的主要目标是在毕业后找个好丈夫,然后成家立业。对纯如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事。另一方面,在其他女孩看来,纯如又太理想主义了。
纯如继续给《伊利诺伊人日报》写稿,但她的文章现在变得很长而且很有深度,更像是调查性报道或评介文章。1988年10月12日,纯如在《伊利诺伊人日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如何不受批评左右”的文章,这是一篇书评,评论玛丽·林内·赫尔德曼(Mary Lynne Heldmann)的书《话能伤人:别让批评伤害了你的自尊》。纯如在文章中写道,按照赫尔德曼的说法,我们必须替自己洗脑,坚信自己必将成功。赫尔德曼强调“积极的自言自语”,她正是用这个技巧与那些针对《话能伤人》一书的批评意见作斗争。赫尔德曼还强调说,“做昼梦”,幻想自己在一切尽在掌握的情况下实现目标,这些都非常重要。她还讨论了在听到令自己受伤的话后反唇相讥的几种方法。赫尔德曼介绍了4种对付批评的技巧:沉默观察,缓和紧张局势,真诚探究,陈述自己的立场。
赫尔德曼的书对纯如影响巨大。纯如也教我这些技巧,用来对付来自同事或亲友的令人受伤的批评意见。在高中时代,纯如曾被同学取笑,批评她总是爱做白日梦。现在,纯如发现做白日梦并没什么不好。现在她知道如何去对待这些批评了。在纯如的写作生涯中,尤其是在写第二本书《南京大屠杀》时,她收到了大量来自日本右翼组织的攻击,但她一一从容应对。毫无疑问,她应用了这四个技巧帮自己度过难关。几年后,我看到纯如在一张又一张的记事卡片上写下“积极的自言自语”和“洗脑”等字样,让自己坚定信念,继续向前,不因那些尖锐的批评而自我怀疑。
1988年10月,纯如告诉我,她要参选“校友返校节皇后”。这又是一件出乎许多人意料的事。对我来说,这事并不太意外。纯如经常跟我提起,她想要尽可能地体验大学生活,更何况她又那么好胜。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只要是正当行为,我总是支持她的。我以前从不关心校园里的体育活动,尽管我知道,许多学生和香槟–厄巴纳地区的居民都对在体育场中举行的橄榄球比赛十分狂热,尤其是在校友返校节的那个周末。我们对体育场的唯一经验是多年前在那里看过的7月4日焰火表演。
当纯如告诉我,她是10个入选女学生之一时,我为她激动不已。筛选标准包括GPA成绩良好以及积极参与校园活动。此外,还需要提交一篇描述申请者人生目标的文章,并接受面试。10个女生要与另外10名男生配对,组成10对,代表十大联盟中的一个学校。在这10对中再选出校友返校节国王和皇后。纯如最终未能当选皇后,但她和她的拍档所代表的普渡大学仍然参加了游行庆典。
我和绍进也受邀观看第二天在体育场举行的橄榄球比赛并欣赏纯如在中场休息时的表演,我们既兴奋也紧张。我为自己对橄榄球或校友返校节一无所知而羞愧。我赶快替绍进找出一件胸前印有巨大的白色“伊利诺伊爹地”(Illini Dad)字样的海军蓝圆领衫,这是纯如送的圣诞节礼物,绍进一次都没穿过。至于我自己,我想那件万圣节时买的橙色毛衣应该可以对付过去。至少我记得“战斗伊利诺伊人”队(Fighting Illini)的队服颜色是橙色和海军蓝!
纯如没有游行所需的黑色正装,现在也没时间去买了。幸好她的一个姊妹会好友善意地借给她一套。但是游行的时间是在傍晚,天气相当冷。纯如需要一件体面的大衣,因为她特别容易感冒。我告诉她,我刚刚买了一件漂亮的绿色大衣,可以借给她穿。从纯如上高三起,她和我就经常换衣服穿。
1988年10月21日,星期五,我迅速结束实验室里的工作,前往怀特街。大多数兄弟会和姊妹会的宿舍都在那条街上。我从《伊利诺伊人日报》上看到,游行将从怀特街开始,然后转向格林街。我带着相机,等在街边。这时候,街边挤满了成群的学生。音箱里传出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带有“战斗伊利诺伊人”字样的彩旗在空中飘扬。我看见几辆花车载着“返校节宫廷”逐渐接近,他们在车上向人群挥手。从听到的歌声和口号中,我意识到第二天的橄榄球赛是在战斗伊利诺伊人队和密歇根州立大学队之间进行的。我还发现,密歇根州立大学队的队服颜色是绿色。我马上开始后悔把绿色大衣借给纯如了,她应该穿海军蓝或任何其他颜色,而非绿色。
当我看到游行队伍里纯如坐着花车逐渐接近之时,她也在人群中看到了我。我替她拍了几张照片。纯如微笑着向我挥手,我敢肯定,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穿错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