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结束后,我找不到纯如了。后来发现,她和整个返校节宫廷成员都集结在体育场前面的方庭里。他们当晚演练到很晚。纯如太兴奋了以至于忘了通知我她在何处。我试着给她打电话,建议她不要在第二天中场休息时穿那件绿色大衣。第二天一早,我终于联系上了纯如。纯如和我立刻赶到购物中心,我替她买了一件新的黑色大衣。
那天下午,绍进穿上了他的蓝色“伊利诺伊爹地”套头衫,我也穿上了橙色的毛衣,骄傲地陪着纯如走向体育馆。纯恺也来了。他现在是伊利诺伊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大二学生了。作为返校节公主的父母,我们受邀在前排就座。这是我们19年来第一次看橄榄球比赛。我们离球员非常近,只有几英尺远。尽管不懂比赛规则,但置身于不断发出欢呼声、情绪高昂的人群中,我也感到同样的激动与兴奋。
中场休息时,返校节国王和皇后的名字被宣布出来。整个返校节宫廷成员与伊利诺伊军乐队都出现在体育场中央。当成千上万的学生与观众开始欢呼挥手时,我感动极了,而且深感自豪。我相信这一经历增强了纯如的自信心,她更渴望受人瞩目了。
返校节后,纯如告诉我,她受到许多男学生的关注,他们都想和她约会。返校节几周后的一天晚上,纯如打电话给我们,说她在学校兄弟会的派对上认识了一个名叫布瑞特·道格拉斯的电子工程系学生。从她的描述来看,纯如似乎对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颇为动心。于是我们让纯如邀请布瑞特到家里来用晚餐。
12月,纯如把布瑞特带回家了。我为这个特别的客人准备了几道不错的中国菜。我们了解到,布瑞特是电子工程系的研究生,比纯如大两岁。正像纯如向我们描述的,他的确又高又帅,而且彬彬有礼。布瑞特的家人住在曼森市,厄巴纳西边60英里的一个小城。他的父亲是个农场主,母亲是小学老师。布瑞特在曼森市长大,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绩从高中毕业。他准备攻读电子工程学的博士学位。我能看出,布瑞特对纯如充满爱慕。
后来,纯如给我看了许多她参加校园活动时拍的照片。其中一些是她和布瑞特在兄弟会或姊妹会派对上的合影。有一张摄于1989年的情人节,布瑞特正在把一大盒心形巧克力和一束红玫瑰送给纯如。另外一张上,布瑞特把纯如搂得紧紧的,当我看到这张照片时,脸都红了。纯如一边把照片给我看,一边跟我分享她心底的想法。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最好不要什么都告诉我。毫无疑问,纯如爱上了布瑞特,尽管她以前曾对我说,她想以事业为先。
纯如大四那年秋季学期结束时,她开始积极寻找下一年的暑期工作机会。因为转系的缘故,纯如认为自己可能需要再多上一年才能毕业。她告诉我们,她向许多报纸提出了实习申请,但报社的职位空缺总是很少。有时候纯如很失望,但她还是努力找工作。她向我们借车开去芝加哥几次,到《芝加哥太阳报》及《芝加哥论坛报》面试。
至于我们,1988~1989学年的第二学期,绍进又到了六年一次的学术休假。他要到圣迭戈附近的拉霍亚理论研究所(La Jolla Theoretical Institute)访问半年。而我也因此申请到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的生物系访问。米尔顿·赛尔(Milton Saier)教授给我答复,邀请我以访问科学家的身份在他的实验室工作。于是,我们都忙着准备搬到拉霍亚住半年。我们把自己的房子租给一名到伊利诺伊大学访问的教授,他答应照顾纯如的猫。两学期之间会有一个月的寒假,因此纯如和纯恺利用这段时间和我们一同到加利福尼亚度假。
因为赶着为搬往拉霍亚作准备,1988年圣诞节,我们的礼物都准备得很仓促。我送给纯如的礼物包括一年的《纽约客》(New Yorker)和《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订阅。她则送给我们一套经典音乐CD合集。在拉霍亚那段时间,我和绍进都很努力工作。在赛尔的实验室,我在几周的时间里用基因融合技术帮他们找出了几种他们感兴趣的细菌基因的基因表达特征。两个孩子都经常与我们通电话。
纯如1989年1月25日给我们写了一封信。这是她在伊利诺伊大学度过的最后一学期了。
亲爱的妈妈、爸爸:
希望你们俩此刻正享受加州的晴朗阳光。厄巴纳不怎么冷,但总是下雨。
今天是开学第三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作,发申请信,学习或是参加会议。布瑞特和我昨天决定一起自修,结果我们两个都收获不小,因为我们把约会变成了学习。我们准备每周这么做一两次,这样两个人或许都会变得比较能自我约束。因为我们在布瑞特的电子工程系办公室里自修,几乎没有什么干扰。
回家的时候,每个人都向我表示欢迎……
一些人叫我“公关小姐”,我可没时间应付这些事,所以我一概不理……
至少我在伊利诺伊大学不孤单了,尽管你们不在。
现在有7个人住在地下室。两个人感冒了,然后传染给所有人……
这些天整栋宿舍楼都情绪低落。似乎姊妹会里一半女生都在假期和她们的男朋友闹起了分手,另外一半则订了婚。Phi Beta Chi的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将来担心。每天我都能看见女孩边打电话边哭,要么就是对着彼此尖叫。不过,我这些天可挺开心。我比较幸运……
爱你们的,纯如
纯如随后告诉我们,新闻系通知她,她已修够学分,可以用4年毕业。这对她来说是个意外。她还以为得再选几门必修课才能毕业呢。但新闻系承认了她所选修的数学、计算机学和英语学分。但这也让纯如陷入忧虑,因为意味着她需要立刻开始找工作。2月7日,纯如的信很沮丧。她写道,“每天我都收到报社的回绝信。我非常失望。”她还说,“我尽力兼顾学业、写作、约会和找工作。就在这一刻,我特别想你们两个,但说实话,大部分时间我都太忙了,以至于想不起你们。这个学期会比上学期更忙。”
1989年2月12日,纯如打电话来,跟我们聊了两个小时。她很不开心,因为迄今为止没有拿到任何聘书,而她5月份就要毕业了。
纯如还告诉我们,她和布瑞特打算3月份春假期间来看我们。1989年3月16日,他们来了,很快纯恺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了著名的圣迭戈动物园,甚至还一起去了墨西哥边境小镇提华纳(Tijuana),在那里买了许多墨西哥的手工艺品。我们还去了洛杉矶看望纯如的爷爷奶奶,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布瑞特。加利福尼亚的好天气让他们两人振作了精神,回到厄巴纳的时候,他们都很开心。
1989年母亲节将近的时候,我收到一张寄出日期为5月12日的卡片,纯如用它来向我表示感谢。她选了一张很滑稽的卡片。卡片正面写着:“妈妈,孩子越聪明,就越难养。”画面里是一个吓呆了的妈妈,旁边一个淘气坏笑的小男孩站在一堆书本里,手里拿着一条蛇。卡片里面写着,“爱你的,爱因斯坦(又名纯如)”在这张卡片里,纯如还写道:
亲爱的妈妈:
母亲节快乐……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在母亲节的时候和你离得这么远。
今天我交了一份30页的论文,现在要准备4门课的期终考试。其中一些课真的很无聊……希望你尽快好起来……听说你现在只能吃寡淡的米饭青菜,我真的很难过很担心。务必注意身体。有时候我们对一些过一两年就会忘个精光的事情太担心了!或许我们该养成大咧咧的习惯,放下压力……
爱你的,纯如
这时候,纯如知道我的胃经常会灼痛。事实上,在拉霍亚的最后那段时间,我病得很重。后来我被诊断为胃酸食管返流症(GEAR)。
纯如仍继续给《伊利诺伊人日报》写稿。1988年11月到1989年4月,她写了几篇介绍伊利诺伊大学正在进行的顶尖科学研究的文章。她将科学背景和文字技巧结合起来,写了不少好文章,比如这篇《思想会说话/计算机:有口难言者的新希望》。她采访了心理学系的研究生和教授,详尽描述了现有的可以帮助失去说话能力的人通过计算机交流的技术。在采访过绍进的物理系同事斯蒂芬·埃雷德(Steven Errede)教授后,纯如还写了一篇名为“第五种力”的文章。她成功地将艰深的物理学定律转化为易懂的日常语言。
纯如还写了三篇关于艾滋病的系列报道。她跑到图书馆查找资料,了解这种疾病,然后采访了该领域的研究人员和医生。纯如还去了一家当地医院采访艾滋病患者,了解他的痛苦与挣扎,以及当时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纯如告诉我,她采访那位艾滋病患者时既没戴口罩也没戴手套。我对这个有些不安,但纯如告诉我,只要没有和病人进行亲密接触,就不会传染上。她说艾滋病毒通过血液传播。“你不会因为握手传染上艾滋病。”她向我保证。
当我读到这三篇关于艾滋病的系列报道时,我真的为纯如在理解这一疾病和唤醒公众认知上的投入而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