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魏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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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巴蜀地区雨量丰富,河流众多。长江流经此地,汇纳诸水,流量剧增,变得浩浩荡荡,以不可阻遏之势,向着横在它面前的巫山山脉猛冲过去。江流咆哮翻滚,切断巫山山脉,形成了举世闻名的长江三峡。

长江三峡的第一峡一——瞿塘峡(瞿塘峡:长江三峡之一,西起今重庆奉节县之白帝城,东至今重庆巫山县之大宁河口,其中峡谷段长8公里。),峡长不足二十里,峡宽仅有三四十丈,以雄伟险峻著称。江峡两岸崇山峻岭,高耸入云;临江一面峭壁千仞,宛如刀削;危岩之上,古树倒挂,松柏斜出,枝叶欲接;山高峡窄,隐天蔽日,仰望苍穹,云天一线;峡中水深流急,波涛汹涌,奔腾咆哮,惊心动魄。江流的人峡之处,白色的白盐山与赤色的赤甲山(白盐山:山名,在夔门之南。赤甲山:山名,在夔门之北。)拔地而起,隔江对峙,南北呼应,形同门户,气势琇礴,雄奇壮观。江岸两边的断崖,如壁陡立,紧缩河道,形成了一个险恶无比的峡口一夔门(夔门:又名夔关,瞿塘峡的入口处,在今重庆奉节县白帝城下。)。峡口上惊涛拍崖,骇浪滔滔,浪花飞卷,雷鸣阵阵,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在瞿塘峡口以外的江心之中,鬼斧神工般地生出一座巨大的礁石,长十余丈.宽五六丈,孤零零地屹立于江心,劈波斩浪,砥柱中流。这便是闻名遐迩的滟灏瓘(滟滪瓘:又名淫灏瓘、犹豫瓘,在今重庆奉节东瞿塘峡口的江心,为一座长江中的大礁石。1958年整治长江航道时被炸掉,今已不存。),俗称燕窝石。夏秋之季,江水上涨,礁石大部分淹没在波涛之中;冬春之时,江水回落,礁石复冒出水面之上。船行至此处,如对着礁石而行,则会随水旁流,避开礁石,安全脱险;若避石而行,则要被卷入漩涡,撞上礁石,船碎人亡。故而,自古以来,滟预瓘就是长江航行的天险。船家舟子说:滟预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滟灏大如鳖,瞿塘行舟绝;滟灏大如龟,瞿塘不可窥。

滟滪瓘上游、长江北岸的滩涂之上,就是神奇而又神秘的八阵图垒(八阵图垒:在今重庆奉节东南长江北岸,为一狭长形的碛坝,坝上铺满沙砾卵石。碛坝处于瞿塘峡夔门口,江水入夔门受阻,流速变缓,夏季洪水带来的大量泥沙石块便沉积在此处:此外,古时碛坝上有盐泉,冬天人们常来此处垒石建灶,取卤熬盐。因而年年有沉积的泥沙石块与人们熬盐时留下的灶垒,形成了“江流石不转”的现象。今八阵图垒已不复存在,仅见茫茫沙洲碛坝。)。图垒长约五六十丈,宽约二三十丈,聚细石为垒,垒高四五尺,垒粗十来围,纵横各八行,共八八六十四垒,行垒间相距二三丈。图垒随江布阵,瓘石为规,前障壁门,后倚却月,箕张翼展,鹅形鹳势。江水涨落,浪拍涛击,图垒时出时没,或隐或现,但却依然如故。传说此图垒为诸葛亮所造,故而名为诸葛孔明八阵图。

在夔门之西、滟滪瓘之北、八阵图垒之东的白帝山(白帝山:山名,在今重庆奉节东瞿塘峡外的长江北岸。)上,坐落着巴东的军事要塞一一永安(永安:城邑名,巴东郡的治所,故址在今重庆奉节东之白帝城。)。

永安城周回七里,雄踞于白帝山之巅,西面和南面下临长江,东挨滚溪(滚溪:水名,即今重庆奉节县之草堂河。),北倚马岭,像是一把巨型的铁锁,悬挂在巴蜀的东大门——夔门之上,扼控着瞿塘峡的西口,封锁住了出入巴蜀的咽喉要道。

永安原是西汉鱼复县故城,公孙述割据巴蜀时,自称白帝,改鱼复为白帝城;章武二年(222),陆逊火烧连营,刘备一败涂地,退守白帝城,并改其名为永安,为巴东郡治所。此后,蜀国的尚书令李严、征西将军陈到、征北将军宗预先后镇守此处。如今镇守永安者,是巴东(巴东:郡名,治所在永安,辖境相当今重庆东部长江两岸与大宁河中上游一带地区,地控长江三峡,为蜀国东部门户。)太守罗宪。

罗宪字令则,乃广汉太守罗蒙之子。他聪颖过人,勤奋好学,苦读经典,学业出众,十三岁时便写得一手好文章,少年时就已成名。他进入仕途以后,先为太子舍人(太子舍人:官名,东宫的属官,职比郎中。然罗宪的属下只有三千兵马,但由于他仗义疏财,体恤兵士.以诚待人,礼贤下士,把这些兵士凝聚在自己的身边,心甘情愿地为他出力卖命。)。宦官黄皓受宠得势以后,拉帮结派,朝中不少势利之人为一己之私,纷纷投靠黄皓。可罗宪却傲骨不变,气节不改,耻于同黄皓为伍,独立于黄皓的朋党之外。因而,黄皓对他怀恨在心,向刘禅屡进谗言,把他赶出了京城,长期驻守在偏远的永安。

尽管如此,罗宪仍旧忠心耿耿,尽心竭力地守护着蜀国的东大门。虽罗宪精通典籍,遍览前朝历史,明白国与国之间只有利害关系,绝不会长久为盟。罗宪在朝为官时曾出使过吴国,觉察出吴国有吞并巴蜀之意。这就使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肩负的重任:永安虽小,但却关系到巴蜀的安危;他属下虽兵微将寡,但却要抵御吴国的进犯。因而,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居安思危,坚持不懈地操练兵士,演练水战,以防不测。

特别是自魏军向蜀国大举进攻以后,罗宪更是提心吊胆,忧心忡忡:魏军从北方入侵,无疑会给虎视眈眈的吴国造成可乘之机。倘若他们背盟弃约,落井下石,趁魏蜀在北方交战无暇东顾之际,溯流而上,前来夺取永安、江州,蜀国将腹背受敌,危如累卵!

罗宪的担忧不久就被证实了:魏蜀开战后不久,吴国便向巫县、秭归增派了大量兵马!这更引起了罗宪的警觉,他一面派出多名暗探,严密监视三峡内吴军的动向;一面加紧备战,准备迎击吴军的进犯。

有一天,罗宪在城墙上巡视完毕,在回太守府的路上,突然发现城中的情况异于往常:街上的行人神色慌张,街头巷尾还聚集着一些人,正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永安城虽是巴东郡的治所,但因其地势险峻,周围又均是高山深谷,既不适于农牧,也不适于渔猎,因而城中居住的绝大多数是兵将和官吏,还有少数前来做买卖谋利的商贩,真正的平民百姓很少。所以,永安与其他的郡治相比,多了一些军营的气氛,少了一些城镇的杂乱,多年来一直是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像今天这种情况,罗宪自上任以来,还从没有出现过。这种反常的现象,引起了罗宪的深思,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在他的心头。

罗宪信马由缰,正低头思考着产生这种反常现象的原因,一阵吵嚷之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收住思绪,抬头观看,见前面的十字街头上围着一大群兵士。他催马向前,来到那群兵士外面,定睛细看。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商贩,一面向兵士兜售着他的货物,一面高一声低一声地说:“……兄弟方才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后主确已向魏军投降,成都现已落人魏军之手,城头上插满魏军旗帜,大街上到处都是持枪挎刀之魏兵……”

听到这里,罗宪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接连打了几个寒噤。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暗暗地思量着:城中的这些商贩,经常往返于永安与成都之间,消息极为灵通,许多朝中之事,往往是朝廷的公文还没有到达永安,而消息却先被这些商贩带到了永安,并且比后到的公文说得还要详细。似这等有关国家存亡的大事,这个商贩是不敢胆大包天、信口胡说的,很可能他方才说的均是他亲自耳闻目睹的。难道后主真的已经降魏?难道京师真的已经落入魏军之手?若果真如此,他该如何是好?

罗宪正紧张地思索着,就听到那个商贩又高声说:“……据说后主已向全国各郡县发出诏书敕令,命令各郡县先向曹魏献降表。然后再举郡县归降……”

商贩的话在那群围观的兵士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的气愤地说:“我等抛开父母妻儿守边戍疆,流血流汗。后主却贪生怕死,置国家臣民于不顾,屈膝投敌,实在是……”

有的悲伤地说:“国家安稳时.后主吃喝玩乐,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国家不保时,后主投降敌人,仍可封地封爵,依然是锦衣玉食。苦就苦了我等当兵之人!”

还有的满腹牢骚地说:“后主不降,国家姓刘,与当兵人无关;后主投降,国家姓曹,还是与当兵人无关。管他国家姓刘还是姓曹,我等只是当兵吃粮,混个肚饱身暖……”

兵士们的喧哗使罗宪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如不立即把这股风压下去,军心、士气与斗志均要受到严重的影响和破坏,甚至还可能发生骚乱。兵士们的喧哗也让罗宪下了决心:不管那商贩的话是真是假,都必须来个杀一儆百,用他的那颗头颅来稳定全城将士的心!

于是,罗宪跳下战马,分开围观的兵士,挤到那商贩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胸襟,厉声喝道:“大胆奸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胡言乱语!”

那商贩见罗宪怒气冲冲的样子,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说:“太守大人息怒。小人所言,句句是实,绝不敢撒谎!”

“事到如今,汝还敢嘴硬!”罗宪气恼地说,“钟会率领之兵马,均被大将军挡在剑门关下,寸步难进,京师何来之魏军兵马?难道魏兵能生出双翅,飞过剑门关?”

“此等天大之事,小人岂敢胡言!小人听说进军成都之兵马,不是钟会所率之兵马,而是邓艾所统陇右之军。他们是翻越过摩天岭,偷袭了江油关,经左儋道……”那商贩根本不晓得罗宪的心思和目的,还要辩解。

“一派胡言!”罗宪打断了那商贩的话,高声说,“摩天岭纵深数百里,山恶水险,沟壑纵横,野兽出没,毒蛇遍地,连飞鸟猿猴都无法穿越,何况兵马乎?”

“太守大人如若不信,静候三五日,就会接到后主之诏书敕令……”那商贩真是不知趣,仍在小声地嘟哝着。

“狗奸细!汝探我军情,乱我军心,我岂能容汝!”罗宪不愿与那商贩多纠缠,免得节外生枝,就抽出腰间的宝剑,用力一挥,把那商贩斩于十字街头。可怜那多嘴多舌、只想哗众取宠多兜售点货物的商贩,就这样丢掉了性命。

罗宪在靴底上蹭了蹭宝剑上的鲜血,还剑入鞘,朝着那群围观的兵士说:“弟兄们莫要见怪。此人乃魏国奸细,装扮成商贩。出入于永安,刺探我军情。我正在寻他,没料到他竟跑到这里大放厥词,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我岂能饶他?弟兄们,前几日我还接到了大将军之军报,说是魏军在剑门关下死伤数万,尸骨成山,血流成河,而我剑门关却岿然不动。大将军要我永安将士安心守关,以防吴军趁机西进,占据我巴东地区。弟兄们切莫轻信那奸细之谣言,不战自乱;应加倍警惕,严防吴军袭击我永安。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弟兄们要以国家为重,尽心尽力报效国家。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安才能家安,国危则家危,只有保住国家,我等之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才可安居乐业。”

大概是因为罗宪自到任以来,一贯是说到做到,从没有欺骗过兵士。所以,这些围观的兵士听了罗宪的这番话后,都深信不疑,纷纷点头称是,气愤的气消愤没了,悲伤的不再悲哀伤感了,牢骚满腹的也不再发牢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