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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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这时倭寇已过了小河,一边放箭一边往宋家大院攻。

宋朝举的家丁们齐集墙头,拈弓搭箭,有人开始向倭寇射箭还击了。

宋朝举却下令不准放箭。

牛三省不解,倭寇人多势众,万一……

宋朝举下了梯子,望一眼吊在高旗杆上的红灯笼,命令管家把他那面盐运副使的狗牙旗也升到灯笼杆上去。

这可奇了,狗牙旗能辟邪?牛三省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宋朝举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倭寇就不怕官府了吗?多少会有点顾忌吧?

牛三省还想争辩,宋朝举已不耐烦了,叫你升你就升好了!啰嗦什么!

牛三省半信半疑地往旗杆底下跑。

此时吴春柳、金印已带着逃难难民一口气逃到林中,个个喘得不行了。大家席地坐在林间草地上,看山下,倭寇正围攻宋家大院。

有人说,该,攻进去才解恨!

有人说,心太狠,连表侄女都不顾。

也有人说,也难怪,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更多的人对吴春柳肃然起敬,谁都称颂吴御史家小姐很仗义、有骨气,她亲戚不收容难民,她也不留下。愿与大家同生死、共患难。

金印忽然捅了吴春柳一下,让她往山下看!

原来正攻大院的倭寇忽然停止了进攻,这时正有一面写有“盐”字的狗牙旗徐徐升空,那旗上有八卦图案,与红灯笼并挂。

又过片刻,倭寇全在倭酋指挥下后撤了,很快过河远去。

金印不禁大为惊奇,这是怎么回事?倭寇会发善心吗?唾手可得的便宜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

吴春柳皱着眉头在琢磨,觉得好像与那面旗有关。

一老者也说没错,旗一升起来,倭寇就撤了。

另一人也认为奇怪,倭寇见了狗牙旗,像鬼见了符咒一样,这么灵!

金印问吴春柳,这是什么旗这么管用?

吴春柳也吃不准,分析是他的官旗吧?

官旗上怎么有八卦图?也许他信道教,倭寇是不想招惹官府?还是不想侵害道教呢?都不像。哪个府城、哪个衙门、哪个卫所没有官旗?倭寇什么时候怕过?

望着远处烟火迷漫的村庄,有人叹气,都无家可归了,今后这日子怎么过呀?

有人说,不如拉起乡兵队伍和倭寇拼,报仇。

有人说,去年倭寇从金山洋突入松门卫,北上抢掠黄岩,于二、于三和杨苗不也是老百姓吗?人家带领乡亲拿起锄头、镰刀,把倭寇杀了个落花流水。

吴春柳也知道温岭壮士王庚毅抗倭的壮举。他也曾组织百姓杀退过倭寇,保住了县城。

有人说,人家能干,咱为啥不能干?

也有人说,得有人振臂一呼,才行啊。

那位老者推举金印、吴春柳领头,他们就孚众望。

很多人赞成,他们俩都识文断字,金印又是秀才,所以大家就央求他二人领头干。

吴春柳看了金印一眼,那是鼓励的目光。

金印胸中阵阵热血翻涌,既然大家信得过他,他愿出头,拉起乡兵来抗倭。他和吴春柳商量了一下,宣布自愿,青壮年可报名,老人、妇女可给他们接济粮食什么的。

之后吴春柳说,报名的就站到前面来。

没想到,众人踊跃报名的程度让人惊诧,除了几个老人和孩子,吴春柳和金印往人前一站,呼啦一下,青壮年几乎都站过来了。

吴春柳一数人头,不少,五十二个,顶一哨人马了。

办乡兵,当然得置办武器呀,不能砍根毛竹打仗吧?

金印说毛竹削个尖,一样当武器。

吴春柳说先拿土家什,回头她去筹钱,再买刀枪弓箭,能买火铳当然更好了。

这次倭寇的抢掠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大碗酒、大块肉,各船倭寇都在狂饮狂欢。有的搂着女人寻欢作乐。一船船俘获的百姓绑在船上,掠往海岛。

倭酋大苍船甲板上,肥前、肥后也在饮酒。他们每人脚下一个敞开的箱子,装的全是珍珠、翡翠、玛瑙,二人猜拳行令。

肥后输了,喝半碗酒,还要从自己的箱子里捡一串珍珠交给对方,肥前哈哈笑着把赢得的珍珠丢到自己的珍宝箱里。

肥后在发牢骚,昨天本来就快攻入一个大户人家了,那家院子好大,比巡抚衙门都阔气,打下来,还不弄他几十万两银子!

肥前瞪圆了眼睛,那为什么不打?莫非卫所的兵赶来解围了?

肥后说不是。眼看攻下来了,他家旗杆上突然升起一面狗牙旗来,旗上有八卦!你说晦气不晦气!他真不想撤兵,就他肥前胆小,非让他听王直的。原来王直和他们倭酋有约法在先,凡是见到狗牙旗,不准侵扰,要绝对保护。也就是说,那人家是倭寇的线人,等于衣食父母。

肥前也并不愿意受制于王直,可他们毕竟是中国人,没有他们,我们就是聋子、瞎子,上了岸也找不着东西南北。

肥后一直在猜测,这户挂八卦旗的人家,一定是王直的内线了,不知是什么人?

肥前叫他别管那么多闲事,也别知道那么多事,按规矩办事,每次得手就行了。

戚芳菲拿了一个掰开的大石榴来到戚继美房间,脆声脆气地叫了声二叔,请他吃石榴,可甜了!

戚继美吃着石榴说,明儿个人家都走了,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

戚芳菲悄声跟他商量,他们在前面走,咱们悄悄在后头跟,好不好?

戚继美扑哧一声笑了,你想什么呢?我可不行,官身不由己,我大小是个百户,管着一干人马呢,能说走就走?擅离职守,那要被皇上砍头的!

戚芳菲说,你不走,这乌雕弓借我吧?

戚继美哈哈大笑,想拿一个石榴换乌雕弓?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乌雕弓钱!你别想东想西的,老实在家听我调教!

戚芳菲噘起嘴来,你管不着我。

她扭身出去了。

第二天,南下大运河上出现了戚继光的官船。

两条大官船衔尾行驶着。头船上高挂着写有戚继光官衔的旗帜。后面的船甲板上,还载有十多匹良种战马。

戚继光和王夫人坐在主桅下观看风景,戚继光时而看几行书。

王夫人原以为芳菲一定闹个没完,她还算懂事,你不让去,她就再也没说什么。

戚继光摇摇头,你看哪去了?她可有主意了。越是这么顺当,越叫人生疑。

都上路两天了,王夫人说她想跟来也不可能了。

戚娴俯在船舷处,在看对面小渔舟上一个捕鱼女在收网,活蹦乱跳的鱼儿进了舱。

戚娴叫王升和,舅舅,咱们买活鱼吃吧。

王升和从底舱上来,说,好啊,买鲤鱼,鲤鱼跳龙门,吉利!

戚娴问打鱼女,有鲤鱼没有?

打鱼女说有,还都是金鲤鱼呢。

王升和叫打鱼女把小船摇过来,买十斤。

此时,沈四维和小福风尘仆仆地来到靠着运河码头的地方。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集镇,在运河边上,有一个挂罗圈幌的饭铺,门口写着“锅盔、酱驴肉、鲫鱼豆腐汤”。

沈四维问小福饿了吧,该吃饭了。小福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二人进了饭铺,小福被锅盖一样的厚“锅盔”惊呆了,呀,这么大、这么厚的饼?十个人也吃不完啊!

掌柜的过来,先倒了两碗茶:“客官请。小官人,这不叫饼,叫‘锅盔’,没来过山东吧?山东‘锅盔’是发面的,别看又厚又硬,嚼起来越嚼越香。”

小福犯愁了,这一大张,俩人也吃不了啊!

吃不了一大张没关系,掌柜的说可以切成一牙一牙的卖,也论斤卖。

沈四维吩咐先来二斤“锅盔”,二斤酱驴肉,两碗鲫鱼豆腐汤。

掌柜的马上拉长声重复一遍:“锅盔”二斤、驴肉二斤,鲫鱼豆腐汤两碗要滚烫的喽!

少顷,后厨跑出来一个跑堂的,用方盘端了出来。

小福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锅盔”,嚼着,是挺香。

掌柜的坐下来,饶有兴味地说,这“锅盔”原是给懒人烙的,因它水分少,不容易坏,后来出远门的人就带上“锅盔”当干粮。

小福用筷子当当地敲着“锅盔”说,是够硬的了,半年不带长毛的。

沈四维不明白,为什么说是给懒人烙的呢?

掌柜的便讲起了一段瞎话。说从前有个懒汉,他媳妇回娘家,怕丈夫挨饿,就给他烙了一张又厚又大的“锅盔”,中间戳个洞,套在他脖子上。

小福不明白,干嘛要套在脖子上啊?

掌柜的说,他懒啊,套在脖子上,吃的时候转着圈咬就行了。

小福哈哈笑,他不信,世上有这么懒的人吗?

掌柜的接着讲,哪成想,等他媳妇从娘家回来时,这懒汉还是饿死了。

小福猜,大饼不够吃?

掌柜的说,不是。他不是懒吗?他把嘴跟前的“锅盔”吃了后,懒得把饼转过来,就活活饿死了。

小福差点笑喷了,哪有这么懒的人?

掌柜的说,瞎话嘛,没听说吗?瞎话瞎话,讲起来没把,能讲一春带八夏。

沈四维也笑个不住。

掌柜的又搭讪着问他们这姐弟俩到山东来,是投亲啊,还是靠友?

沈四维告诉他,他们到山东指挥佥事戚继光那里去。还问他听说过戚继光吗?

掌柜的说,这可不巧了,昨天戚大人的官船刚从这过去,还在他这喝了鲫鱼豆腐汤,也吃了酱驴肉,临走又买了几张“锅盔”呢。

沈四维问,他是外出巡逻吗?

掌柜的说,是调浙江去上任了,几千里呢。

沈四维呆住了。

小福打了个唉声,那咱们不是扑空了吗?又没地方去了。

沈四维陷入沉思中,一时委决不下。

当戚继光的官船到达汜水渡时,遇到了麻烦。

由于天旱水枯,大船过不去,运河河道里拥堵了好多载重船只。

戚继光很着急,问旁边商船上的舵工,他们常在运河上跑,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呀?

舵工说,这段运河航道好几年没疏浚了,水浅淤泥深,又是枯水期,年年如此,堵个十天半月一点都不稀奇。

我的天,那不是误事了吗?

王夫人也着急,这可怎么办?

戚继光公务在身,耽误不得呀。他此前已叫舅舅他们去前面找河务司联系,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舵工帮他出主意,他是官员,可征用小船,把行李运过去,在高邮湖那边另雇大船就方便了。

这时王升和与戚娴、陈子平几人从前面回来,上了船。戚继光问联系得怎么样?

戚娴他们到河务司去了,河务司也帮不上忙。枯水,大船搁浅,天王老子也没办法。

陈子平说,不过河务司答应帮忙在下一段雇大船。可这一段倒运货物的小船却不好雇,都排到十五天以后去了,有小船的船户囤积居奇,客商把船价抬得越来越高。王升和提出要河务司帮忙雇小船,他们说爱莫能助。

戚娴说,只好另想办法了。

戚继光说,实在不行只好走陆路了。

陈子平觉陆路又远又不安全,马匹也不够。

戚继光正在着急,戚娴过来说,有个人,要上来说说雇船的事。

戚继光说,好啊,问他人在哪?

戚娴回头一摆手,一个船夫打扮的汉子上了船,站在戚继光面前,叫了声“戚大人”。

戚继光打量着他问,你有办法弄到小船吗?

船夫说他没办法,有一个人有办法,他这人架子大,将军亲自去求他,才可能答应。

戚继光不悦道,岂有此理。

王夫人也觉得有悖常理,我们出钱雇船,又不白征用,他端什么架子!

戚娴疑心这里有诈。他既是想租船给我们,就大大方方地上船来谈就是了嘛,玩什么花样!

陈子平也觉得戚娴这话有理。

船夫说:“既然你们信不着他,我就没办法了。那我走了,你们就在这傻等吧。”

那人转身要下船,戚继光叫了声“慢”,那人又站下。

戚继光说:“我去见他。你带路。”

王夫人劝阻,不让他这么贸然去。

戚娴却觉得没什么可怕,她给哥哥保驾。

陈子平说:“还有我呢。我多带几个兵去。”

大汉领着他们来到离汜水渡不远的河湾,这里倒是停泊着十多条小船,全用铁链子拴在一起。岸上有一个瓜棚似的船房子。

当戚继光带着戚娴、陈子平和兵士跟在船夫后头来到这里时,只见一个头戴大草帽的青年男子正与船家坐在席棚下喝茶。

大汉道:“客官,想租船的人我带来了。”

那人说:“好说,拿银子来吧。”

这一说话,戚继光和戚娴等人全都大惊,细看,那不是如今改了姓的芳菲吗?她女扮男装,还真挺英武的。

戚娴叫起来:“芳菲?你是芳菲?”

戚芳菲咯咯地乐。

戚继光说:“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太不成体统。”

戚芳菲索性摘去大草帽,嘻嘻哈哈地说:“我掐指一算,就知道父亲汜水渡有难,先来一步救驾。你还不领情。”

戚娴别提有多高兴了:“你这丫头,神出鬼没。”

戚芳菲洋洋得意地说:“姑姑还敢小看我吗?”

陈子平还有点信不实:“这些小船真归你调配?”

戚芳菲说:“不信吗?问问船家。”

船家证实了她的话,原来她出大价钱把附近船户的小船全包了,奇货可居,转手赚大钱,会做生意。

戚继光是不敢小瞧她了。

戚芳菲又拿起把来,问这船他们倒是租不租啊?不租,她可要转租给别人了!

戚娴笑:“怎么不租,你还想拿把呀?”

戚芳菲马上提出了租船的附加条件,她不说,大家也都猜到了。

陈子平抢先说:“得允许小姐跟你父亲去浙江上任?对不对?”

戚芳菲说:“不错。不答应,这买卖就做不成了,免开尊口。”

事到如今,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戚继光啼笑皆非地说:“行了行了,快把小船都划过去吧!”

戚芳菲抱着戚娴高兴得跳起来。

戚继光说:“一个女孩家,成什么样子?”

戚娴说:“你别说,她穿上男装更英俊。”

戚芳菲撒娇地对戚继光说:“那往后我可就是花木兰了,再也不穿女装了,可得让我挥刀上阵呀!”

众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