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相大露
“大喜!大喜!”
大清早的,丫鬟媳妇便一路大呼小叫地跑去大房,个个对着年有鱼道喜。
她倒想知道,这喜……从何来?
“才少爷回来了,才少爷回来了。”众丫鬟媳妇都向她道万福,“年大夫人,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会子才少爷回来了,你们还不夫唱妇随,比翼双飞。”
捏紧腕间的红线铜钱,年有鱼抿着唇面色凝重,近身的媳妇以为她记起当初才少爷抛下她离家的事,紧赶着来安慰她。
“年大夫人,才少爷年轻,做事难免莽撞。在外头漂泊了这一年多,磕磕碰碰也算是有些历练。自然懂得体谅大夫人的辛劳,自然会与您加倍恩爱的。”
“是啊是啊!”又有那媳妇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年轻小夫妻难免有些磕磕绊绊,处着处着便好了。说起来,当年老爷和夫人不也是如此。大房里时不时地就闹些别扭,结果夫人诞下才少爷后,不也琴瑟和鸣,倍加恩爱。”
“说来也是啊!”近身媳妇接下话来,“夫人进门多年都未有所出,那年老爷北上赴任,不久后便传出夫人有喜。那年春节,老爷回奉国府过年,正月初三夫人便诞下了才少爷,要说才少爷也算可怜。”
近身媳妇悠悠地叹了口气,拉拉杂杂同年有鱼说起从前事来——
“说起来夫人进门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子,必定是倍加宠爱,怎料对才少爷却是冷冷淡淡,一应皆是交由乳娘代为抚养。到后来连老祖宗都瞧不过去了,这才将才少爷接到正房里养。不过几年,老爷和夫人先后过世,举少爷还有云姨娘这个亲娘疼着宠着,才少爷却是孤零零地单守着老祖宗。
“人都觉得老祖宗偏疼才少爷,哪里晓得越是宠爱,越是期望大。才少爷少时便喜欢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可老祖宗不喜欢啊!压着他念四书五经,学做八股文,还把才少爷好不容易收的那些瓷瓶陶罐或是典当干净,或是砸得粉碎。
“虽说才少爷是嫡孙,可算起来举少爷比他还大上半岁。云姨娘那个人,年大夫人你是知道的,一直想叫举少爷袭辅国中尉,少不得处处针对才少爷。要不是后来大先生入了大账房,时时帮衬着才少爷,还不早叫云姨娘和举少爷欺负了去。”
虽说有婚约在身,可年有鱼对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可谓一无所知,“如此说来,才少爷和大先生倒是相交笃深啊!”
“是啊,乍一看还觉得他们俩有几许相似呢!”那媳妇笑呵呵地应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亲兄弟呢!”
“莫要乱说话。”年有鱼拉下那媳妇的手,早有正房里的丫鬟进来说话,“年大夫人,老祖宗命你快去正房,才少爷回来了。”
朱惟才大少爷漂泊一年有余方才回府,整个奉国府上下可谓喜出望外,正房里更是上上下下挤满了人。见着年大夫人,众人方让出一条道来,簇拥着年大夫人去见那未曾谋面,甚至赶不及拜堂的夫君。
年有鱼远远地便瞧见高堂上站着一青衣长衫之人,应该就是与她无缘的那位才少爷了。
她刚入正房,瑞妈妈便拉过那人招呼他见年有鱼,“这便是你那过门的媳妇了。”
长衫之人旋身向她望去,两人同时骇了一跳。他更是绷不住地出声:“你就是……”
“我是年家长女,闺名有鱼。”因不曾拜堂成亲,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在他面前,她只称娘家姓。她向他道了万福,原来她这无缘的夫君正是那日在大先生的院里见着的那位爷。
他的惊诧丝毫不比她来得少,那日在大先生的院里见着她,她却谎称是年大夫人的丫鬟。她的腕间又佩着与大先生全然相同的建文年间铜钱,加之一直握有大计的大先生如今却含糊其辞。
这林林总总叠加在一起,朱惟才算是琢磨出点门道来了。
如此一来,更加坚定了他的盘算。
当着老祖宗的面,当着奉国府一家上下的面,当着她这个无缘媳妇的面,朱惟才凝声道:“我此番回府只为一事——年小姐,你虽入了奉国府的门,你我到底不曾拜堂成亲,更无夫妻之实。说起来,你我二人之间一清二白,是时候当断则断了。”
年有鱼狐疑地瞅着他,他说了这半晌,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解除婚约吧!”
年有鱼一怔,偏过头来打量着无缘的夫君。解除婚约虽一直是她心中所想,然这事经由朱惟才的口中说出,她仍是难掩那丝丝入扣的失落之意。
到底,又是为人所弃。
她不及开口,老祖宗头一个坐不住了,扶着瑞妈妈的手指着朱惟才的鼻子开骂:“你这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你媳妇哪里不如你的意了?不知在外头认识了什么狐媚子,竟连祖宗给你订下的亲事也不认了。我和你媳妇尚不及追究你弃婚离家之责,你倒大了胆子,跑来找你媳妇的难。”
“雅旺不是什么狐媚子,她同我一样喜好瓷器,更是个中行家。我是真心爱她,我要娶她为妻。”朱惟才捏紧拳头,狠下心来同老祖宗摊牌,“她前些时日北上做买卖,回来的路上被水鬼糟蹋了,整个应天府都知道此事,我如何能娶个残花败柳为妻?”
轰——
血色从年有鱼的脸上迅速褪尽,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起伏不断。原本还站在正房外头,隔着帘子听音的大先生一步上前,站至她的身旁,正好挡住她几欲跌倒的身体。
“小心。”
年有鱼端正身形,勉强站直身子。摇了摇头,她示意不需要他扶持,她一个人可以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希望老祖宗看出他们二人间的端倪,不希望毁了他未完成的大业。
朱惟才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都以为才少爷说得在理——堂堂奉国府断不可能要一株残花败柳做大夫人。
年有鱼惨白着脸,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老祖宗下了决断,着瑞妈妈,“去请个稳婆来,替年大夫人验明正身,也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不必了。”年有鱼一步步慢慢走到朱惟才的面前,站住脚步,她向他伸出手,“你下聘书的时候,不曾给年家什么。成亲那****离家,一去便是一年有余。你回家第一日便说要解除婚约,说我是残花败柳。既如此,如你所言——写下离聘书吧!我们就此再无干系。”
“看不出,一个女人家,你倒是爽快得很啊!”朱惟才这就命小厮端来笔墨纸砚。
“慢着。”老祖宗喝住那小厮,转而拉住年有鱼,“怎么说你也入了我奉国府的门,这一年多来,你做了些什么,奉国府上下一清二楚。惟才不认你,奉国府认你也是一样。就算他娶三妻四妾进门,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年大夫人。”
这便是老祖宗的德,奉国府的恩了。只可惜,这恩德年有鱼受不起。
年有鱼向老祖宗道了万福,直起身的刹那,她已下定决心,“老祖宗,谢谢你一年多来对有鱼的照顾。既然才少爷并不想娶我,不如就此作罢吧!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希望我的夫君只爱我一人,只有我一个,我也以为,有鱼值得夫君如此厚待。遂,请老祖宗容了才少爷离聘之心,就此作罢吧!”
她话未完,云姨娘立时凑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冲她贴身丫鬟使眼色,“不管你走不走,搬进奉国府的东西就是奉国府的了,必得全部留下。”
“云姨娘是指我嫁进奉国府时抬进门的那三十六口箱子,是吧?”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年有鱼命侍候她的丫鬟媳妇,“去,将那三十六口大箱尽数抬到正房来。”
丫鬟媳妇们不敢动手,只拿眼瞧着老祖宗,老祖宗正跟瑞妈妈不知说些什么,好似不曾听到似的。如此一来,丫鬟媳妇们只等从年大夫人命,小厮家丁数十个人,终于将奉国府上下觊觎已久的三十六口年家陪嫁大箱抬进了正房。
哗啦啦摆满了上房,众人皆看着年有鱼,是等她拿钥匙吧?年有鱼站在大箱前摊开双手,“这三十六口大箱自入了奉国府便不曾上锁,你们想要什么,自己开箱拿吧!”
云姨娘当仁不让,头一个开了最大的那只箱子。打开一瞧,她顿时惊呆了,里头竟然只有些被褥衣物。
不可能吧!云姨娘伸了手往箱子底下摸,以为那些黄白之货全都藏在箱底。她东摸西摸,整个人都陷在了箱子里,丫鬟媳妇们好赖总算将她扶了出来。
“这是……这是……”
云姨娘招呼几房奶奶,七八个女人一并开了那余下的三十五口箱子,结果竟大同小异,不是衣物便是被褥,再不过是几十卷书和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零星的银子凑在一块儿也不足二百两。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我奉国府!”大失所望的云姨娘指着年有鱼破口大骂,“还以为你是真正的万金之躯,黄金打的身量,怎料竟全是欺瞒之举,还有脸抬三十六口大箱穿堂过巷?”
抓过年有鱼的衣袖,云姨娘只想唾她,“商贾之家,若不是看你年家还有几分身家,如何会娶你过门?如何让你掌大房钥匙?”
这些于年有鱼来说都是无谓,她只想要那份离聘书,“才少爷,既如此,你还是快些写离聘书吧!你我二人就此两迄。”
云姨娘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自年有鱼掌了大房钥匙以来,她受了多少闲气,她娘家少得了多少便宜。摊着这个机会,她还不好好讨回年有鱼这笔账。
“你以残花败柳之身还急着要离聘书,莫不是……莫不是你早已心有所属,背着老祖宗在外头偷汉子吧!”不等年有鱼出声,云姨娘已经嚷嚷开了,“我可是听说了,年大夫人同你身旁的那位大先生可是交情笃厚。去年北上南下这一路,也不知你们做出什么糗事来。”
云姨娘如此一说,众人皆议论开来,平日里三厦抱厅内,无论大先生同年大夫人为公为私,在此时节皆被拿出来议论纷纷,说成是偷情之举。
朱惟才左看看大先生,右瞧瞧那无缘的年大夫人,顿时明白过来,保不齐他先前的猜测是真的……等等!那他刚才说年有鱼是残花败柳……完了,难怪从方才起大先生的脸上就阴云密布。
一时间正房人声鼎沸皆盯着年有鱼和大先生,终于老祖宗重重地放下茶盏,“吵什么吵?还有没有规矩?”
站起身,老祖宗走到年有鱼面前,正望着她的双眼,老祖宗只要她一句话,“云姨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有没有做出有辱奉国府门风之事?”
“我……”
年有鱼吞吐不语,若就此承认,她倒是无所谓,只怕会坏了大先生未完成之事。她左右不定,手却被人攥在了手心里。
“不错,我和有鱼确是两情相悦。”
“大先生……”
年有鱼无法置信地偏过头来望向身边之人,关键之时,他不曾如旁人一般离弃她,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平生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抓着年有鱼的手,大先生带着她一起站在老祖宗跟前,他无所畏惧,坦诚地面对诸人。
“有鱼虽进了奉国府的门,并不曾和惟才拜堂成亲,算不得真正的年大夫人。惟才丢下她离家出走,有愧在先,我和有鱼彼此相爱,俯仰无愧。”
好个俯仰无愧!老祖宗喝令他住口:“你好大的胆子!”
她已气得浑身颤抖,归于上座,手指着年有鱼大发雷霆之怒——
“年家长女有鱼嫁进奉国府之门,尚不及拜堂成亲,便气走夫君。此乃邪星入宅,有扫帚星之相。我不忍将其退回年家,怕从此断了一个女儿家的生路,好心将其留在奉国府,更将大房钥匙交其掌管。怎知年有鱼竟不感恩不戴德,屡屡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先是不经长辈同意,贸然撤销家族学堂,有辱斯文,简直欺师灭祖。后欲找牙婆卖家奴遣下人,此等不仁不义之举,是对奉国府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此还未完,旧年春,年有鱼携奉国府等人出外办货做营生,我虽命其看顾好这趟买卖,却不曾令其抛头露面。然年有鱼却男扮女装,据后来家人报,年有鱼不仅于夜色中与众商贩喝酒跳舞,后来更在船上遭水鬼玷污,令我奉国府蒙羞。
“正月初八放生之日,年有鱼不同一干女眷在内院放生,竟私自出二门,在外室与众小厮家奴一并放生。现更承认与账房大先生背夫偷汉、有辱门风,可谓——失德失节失孝失道。”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成了她之过失。
而她来奉国府最大的过失还在其后——
大先生走入上位,面露谦谦微笑,“老祖宗,您说完了当说的话,该容我说上两句了吧!”
“你?”老祖宗命瑞妈妈将他拉下上位。
不等瑞妈妈动手,云姨娘已然站出身来,“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账房先生,还敢勾引东家大夫人,如今更是死皮赖脸往上位坐。来人啊,给我拉他下来,照家法伺候。”
左右上前,不等他们动手,大先生先从怀里掏出一份纸书来,丢在几案之上,“家法伺候前,先看看这纸文书吧!”
瑞妈妈拾了来,转交到老祖宗手心里,看了抬头,老祖宗顿时阴沉着脸,身形晃荡,她几欲跌倒。
挥挥手,她命瑞妈妈遣散众人,单留下云姨娘、朱惟才、朱是举、年有鱼和瑞妈妈等几个贴身之人。
待众人散尽,老祖宗捏着那纸书冷冷地睇着大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奉国府的大账房先生喽!”大先生拉了张太师椅让年有鱼先行坐下,自个儿则坐在她身旁的椅子里,“老祖宗,你莫不是糊涂了吧?”
“若你真就是大账房先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拿到奉国府的地契房书?”
老祖宗将那纸书放到几案上,年有鱼和朱惟才茫然地瞅着大先生,朱是举却慌得头冒冷汗。连云姨娘也瞧出儿子的不对劲来,“是举,你……你怎么了?怎么冒这么多的汗,哪里不舒服吗?”
“他确是该不舒服了,赌钱赌得连祖宗房契都拿出去抵,他不死也该自残了。”
大先生手指向朱是举,后者顿时跪倒在老祖宗面前,“老祖宗,老祖宗,孙儿知错了!孙儿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孙儿这一次吧!”
“现在不是她饶不饶你,现在是你和你娘明儿天亮之时有没有地方落脚的问题。”大先生的眉角带着淡淡的笑,一副好心肠的模样提点着老祖宗。
“看清楚这张契约书,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正月十八,若还不上所欠银款及利钱,奉国府的宅院便用来抵债——举家搬迁,腾出院落来,估价代售。”
老祖宗放下那纸书,只管朱是举问个究竟:“你什么时候染上赌瘾,什么时候偷了我大柜上的房契去抵押的?”
提起原本锁在大柜上的房契,老祖宗抬眼看向瑞妈妈,“这大柜的钥匙一直是你收着的,是你……是你偷开了大柜,拿奉国府的房契给这不肖子孙?”
瑞妈妈愧得只知点头,“举少爷说是拿房契押点钱应应急,孰料他……他竟是拿去赌。”
“什么啊瑞妈妈,我抵了那几万两银子,也帮你小儿子还了赌债的。你现在翻脸只道我的不是?”朱是举指着瑞妈妈一头卖出账来,惹得瑞妈妈再说不出话来。
老祖宗却问大先生:“这房契是如何到你手上的?不过是个账房先生而已。”
大先生这便明白说给她听:“是举少爷拿了房契抵押给赌场,赌场本是庸家商号名下的,而这庸家商号的大东家……”大先生指指自己,笑逐颜开地向老祖宗及在座各位宣布,“就是我。”
除了朱惟才,众人皆是一副瞠目结舌,连年有鱼也不例外。早已料到他不是账房大先生那么简单,却未料想他竟是堂堂庸家商号的大东家。
更令她意外的接踵而来。
大先生自怀袖间摸出一块碧玉,丢到老祖宗跟前,“奉国府的老祖宗日理万机,贵人事忙,不知还记不记得这块碧玉?”
老祖宗面露难色,大先生接了碧玉来,嬉笑如常,“事隔多年,又是如此廉价的碧玉,老祖宗自然忘了这碧玉的来由,不若由我来道出它的来历吧!”
大先生拎着碧玉放置在众人眼前,悠悠道出当年事:“二十多年前,奉国府的老爷,就是老祖宗唯一的儿子抱了个婴孩回府,说是老祖宗的长孙,望老祖宗赐名,老祖宗便拿出这碧玉来放在婴孩的襁褓里,淡淡地落了句,‘可庸吧!这孩子就叫可庸吧!’”
可庸,就是可以为庸才是也。
“奉国府的长孙取名为‘可庸’,只因他有个鞑靼人的母亲。”
这个故事有点长,可大先生等着说出这个故事的时日更长,长得足够他用心娓娓道来。
“很多年前,老爷尚不及娶妻之时在居庸关做官,遇到了打关外来的鞑靼族女子。他们俩相爱,老爷几度欲娶这鞑靼族女人为妻,怎奈老祖宗你一直不肯松口。直到那个名为‘可庸’的男婴出世,老爷以为看在长孙的分上,老祖宗你无论如何也会让其母进门。
“孰料你给那婴孩取名‘可庸’,丢下这块破碧玉,便催促着老爷尽快娶名门之女过门——便是后来的奉国府宋大太太。宋大太太过门后,老爷照例长居北方,宋大太太一直无所出。那年老爷回奉国府过年,酒醉之下和宋大太太的陪房丫鬟云姑有染,不得以将云姑收了房,就是今日的云姨娘,云姨娘更是至此做了胎,来年诞下是举少爷。
“也就是那一年,一直未有所出的大太太在正月初三诞下惟才少爷。然跟随大太太的众人皆不明白,大太太好不容易诞下奉国府的嫡孙,为何对惟才少爷却冷冷淡淡——老祖宗,你猜是何缘故呢?”
老祖宗心下有了缘故,却半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来。难不成……难不成……
“只因惟才并非大太太所出。”
果不其然,说中了老祖宗最担忧的部分。老祖宗跌坐在圈椅内,一瞬间似步入龙钟之年。
大先生更是再添一击:“老爷早已找人查明大太太在娘家时曾与人有染,做了胎以药打下,至此有了不孕之症,常年请医问药也并无好转。老爷拿此要挟大太太,为保其奉国府大太太的地位,也看腻了云姨娘仗着有身孕便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作为,她便应了老爷的主,认下惟才为自己的亲生子,也就是奉国府的嫡孙。老祖宗你养了惟才这么些年,没发现惟才的眉眼间有几分神似鞑靼族嘛!”
众人半张着嘴,已发不出任何声响,大先生在此刻洋洋得意地揭开真相——
“是的,老祖宗,您认下的嫡孙惟才也是那鞑靼族女子所出,与您丢下的长孙可庸一母同胞,也就是同我乃亲兄弟也。”
将那块碧玉塞进怀袖中,大先生敞开怀大方地承认:“不错,我就是老祖宗你不认的那个奉国府长孙——朱可庸。”
“爹将惟才抱给大太太,本是希望老祖宗日后能看在惟才这个嫡孙的分上,看在奉国府的脸面分上,认可我那鞑靼族的娘亲,容她进门。然爹未等到那一天,便病死在北边。不久,大太太也跟着去了。娘亲在思念爹和儿子的悲苦中郁郁终了,临终反复叮嘱我,无论如何也要寻回我的亲弟弟惟才。娘亲留给我的家当不多,当时我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若那时轻易闯进奉国府,不仅要不回我弟弟,还有可能被送交官府。就算被我要回惟才,也不过是叫他跟着我吃苦,不若将他暂留在奉国府,过着嫡孙大少的快活日子。遂我打定主意一定要闯出点名堂来,再去认回弟弟。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南下北上多年终于建立起我的庸家商号。就在那时,惟才为了寻回被老祖宗当掉的宋瓷进了庸家当铺,我在那时便告诉了他——他的身世。本以为这个被老祖宗你捧在手心里的奉国府嫡孙会抗拒我这个亲大哥,没想到我刚跟他开了口,他就说早就怀疑自己的生母并非大太太。那些年,他被我留在奉国府的那些年,没少受大太太的闲气,也没少捱老祖宗你的教训。他喜欢收集宋瓷古董,你偏要他习学八股文,入仕为官;他根本不知道年家长女性情如何,你看年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以为陪嫁一定雄厚,便叫他娶年家长女过门。
“惟才早就有意离家,四处寻摸那些被岁月湮没的宋瓷官窑。老祖宗你命他娶年家长女,更是逼着他提前下定决心。于是乎,我以大先生的身份入奉国府为账房大先生,而惟才则离家过他喜欢的日子。就在此时,我发现奉国府的另一个孙儿——朱是举少爷染上了赌瘾,赌到要拿房契去抵押。反正要抵,不若抵给我的庸家当铺好了。
“如今,奉国府已在我的囊中,老祖宗,你尽快清理家当,寻个合适的院落搬出去吧!宗祠里的牌位,也请你尽快请出去。忘了说,爹的骨灰早已在居庸关跟我娘亲合葬一墓,奉国府德非老爷的牌位您尽可抱着,好歹也是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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