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阁里有几株梨树,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大片大片洁白的梨花铺满了枝头,醉人的清香弥满了指尖,风一吹,风许花落花榭花飞飞,落在那金黄的琉璃殿上,铺在那玉阶上,倒像是人间仙境。
暖暖忽然想起姐姐吟过的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现在她心里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清明,玉阶高高地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宫女,不苟言笑满脸都是威严,一看便知是个严厉而又刻板的人,深色的宫衣也是抚平得找不到一丝的皱褶。
暖暖踩着白梨花上了阶,与她平视,没有刻意地讨好与多说什么。
“杜小姐这边请。”她也不行礼,转过身走着才说的这句话:“外人不得进来。”
圆圆便停了下来,暖暖跟着她往里面走,接着再进了一间密室,有些黑,窗子是用纸糊得密实的,徐姑姑也不说话,顾自点了个烛台,三支蜡烛的光照着这房却依然暗沉沉。
“杜小姐到那边去把衣衫祛了,记住,一件都不能剩,验身是个严肃的事情,每个进宫侍候皇上的宫妃都得查,每一个地方都得查。”
暖暖咬咬牙,走到屏风那儿去将衣服都脱落了下来,休养了几天身子上的淤痕还有些淡淡的。
徐姑姑先是拿着烛火在她身上看着,看她的锁骨,看她的胸,看她的腰,还有胳膊窝,所有的地方,都一一用烛火照着看得清楚。
“杜小姐到榻上去躺着,双脚分开曲起。”
如果是换了别家的女孩子,只怕早就羞怒得双眼含泪了,可她杜暖暖心却是无比坚强的,也不闭着眼睛,就把徐姑姑当无物。
徐姑姑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一会可能会有点痛,可是这是必须试的。”
“我没膜。”暖暖很是淡定地说了。
徐姑姑一怔,神色满是惊讶。
“在洛城骑马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还流了不少的血,徐姑姑可以直接向太后娘娘实话实说。”
“可小姐这身子,倒不像...”
“你可以羞辱我,但是我会记住,徐姑姑如果验完了,便转过身去。”
徐姑姑放下烛火,看着屏风后面的人,她静静地穿着衣服,竟也不多说一声。
一会儿衣着整齐地出来,莲心阁外面居然站着一个黄衣美人,美则美矣,可是一眼还是能看得出年纪不小,一双脸装扮得过分的娇艳,哪怕是这鹅黄色的衣服也并没有显得她娇俏且和她的妆容格格不入。
前面的徐姑姑恭敬地行礼:“奴婢给惠夫人请安。”
惠夫人笑起来眼角的皱褶越发的深,笑呵呵地说:“今儿个起来就闻到了甜香甜香的味道,宫女说是这莲心殿的梨花香,本夫人寻香而来,可真是香啊。不过真是又巧,居然碰到了徐姑姑和……杜妹妹。”掩嘴轻笑,双眼却是光华毕露地看着徐姑姑说:“杜妹妹验完身,皇上就会亲自赐个名号了。”
暖暖勾起唇角回了句:“谢谢惠夫人关心。”
“徐姑姑我看这事啊还真是多此一举,杜妹妹怎生看也是一个端庄正气的女子。”
“回惠夫人的话,奴婢也验完了,欲要去给太后娘娘禀告。”
“这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我正要去给太后姑姑请安,告诉她这个喜事,早些给杜妹妹个名份,以后大家相见倒也好称呼。杜妹妹,你说是吗?”
徐姑姑唇角凝起一抹冷笑:“惠夫人,只怕这个杜小姐以后不会留在宫里了。”
惠夫人心里一得意,却是装作吃惊地说:“徐姑姑你说什么话啊,暖暖可是太后娘娘钦点留在宫里的。”
眼角处流出的笑意却让暖暖抓了个透,无所谓,反正没奢望在宫里会找到朋友,惠夫人忽然出现在这里,真要是以为梨花香吸引而来的,她就白吃了十五年饭了。
徐姑姑思量一会,却说:“此话……。”
惠夫人却是神色又一变,整个人凌厉致极:“徐姑姑,有什么事你最好说,要是有半线隐瞒,本夫人非治你罪不可。”
“可是事关重大。”徐姑姑想到小公公的话,没有再坚持,而是低头说:“奴婢觉得杜小姐不配在宫里,杜小姐不是处子之身,不干净的身子没有资格侍候皇上九五之尊。”
惠夫人倒是没有料到,听得这些话往后退一步倒吸了口冷气看着暖暖:“徐姑姑你确定。”
“老奴在宫里验身几十年,从来没有错过,老奴也可以很负责地告诉惠夫人,以及太后娘娘,皇上,杜小姐压根就不是处子。”
“暖暖……这,这是真的吗?”
暖暖摇摇头:“徐姑姑是这么认为的,我有次骑马摔下来,摔得太重了,照顾我的嬷嬷说我失了无红,也失了所谓的那些东西。”
反正一口这么说定,信与不信,谁说了也不算,太后心里自有数。
暖暖跪永宁宫的石阶上,夜黑了,风有些冷,石阶透着寒气又冷又硬让膝盖跪得发痛,永宁宫长廊的灯笼在微微蒙白的天色里显得黯淡无光,这个时候整个皇宫静谧得只能听到风的声音。
她不是处子的消息,托惠夫人的嘴巴,昨天下午就几乎整个宫都得知了。惠夫人让人押着她到永宁宫里来要让太后处置她,她坚持自已的说法,只是说从马上摔下来。
太后听闻这个消息,整张脸都变了颜色,阴冷得像是六月急雨的天,又冷又怒地看着她,可是也只是一会儿马上脸色又柔和了,连着喝了三杯茶下去才说:“这事也终究是怪不得暖暖,哀家在年幼的时候就被家人告诫别骑马,爬树。”
“可是太后娘娘,杜小姐绝非处子,奴婢认为并非是骑马摔伤所致。”
“放肆。”太后柔和地神色又怒了,一手拍在桌子上,手上的玉镯触碰到那厚重的红木发出清脆的声音,让永宁宫所有的奴才都倒吸了口冷气,头垂得更低。听得太后怒道道:“难道就没有意外吗?杜暖暖是谁?她可是哀家的表侄女,洛城风气怎样我是不知,但是顾绮的为人,哀家是信得过的。”
“太后娘娘,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徐姑姑还是食古不化。
不过暖暖听着却是心里舒了一口气,听得太后这样的口气,定是要把这事当作乌有。
如她所料,太后恨她,不会马上杀了她的。
太后听得这些话,气得将茶杯往徐姑姑的头上一抛,站了起来:“那你这个奴婢是说我顾氏一族的人不会教儿育女,没有家教吗?还是说我顾氏后人生出个不要脸不贞洁***子。”
“奴婢不敢。”
“不敢,哀家看你是胆子撑得大了,顾绮是你这样低贱人可以怀疑的吗?刘公公。”她压着怒气:“带下去,哀家明儿个不想看到这么个胆大妄为的贱婢再留在宫里。”
“太后娘娘请饶命啊。”徐姑姑这会儿才觉得脑子要搬家,脸上浮上了惊恐:“奴婢在宫里做了三十年多了。”
“哀家倒也不是不认识你,哀家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你了。”往时的怨气这会儿都涌了上来,再者这个徐姑姑真的不能留着,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谁都别乱了她的大计,她恨顾绮啊,恨得想将她的亲生女儿折磨得红颜白发但愿从没出生到这世上,这样就让顾绮的女儿死,休想。
可是这杜暖暖,竟然是个破鞋……指套刺到了手心,钻心的痛,顾绮教的好女儿啊,居然这么不检点,才十五岁而已。
“刘公公。”她冷冷地叫了一声:“还不拖下去。”
“快。”刘公公急声催着,几个公公进来押着徐姑姑出去,那求饶的哭喊声叫得让人心里寒。
惠夫人吓得脸色也苍白,绞着丝帕完全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的,刚才个太后声音大一点,她就抖一下。
永宁宫里总算是静了一些,太后揉揉眉角,冷眼一瞧惠夫人:“惠儿,你进宫多久了?”
“太后姑姑,惠儿进宫有五年了。”
“五年,年纪倒是长了,脑子没什么长进,回你宫里去,禁足一个月,以后别无事生非跟风就是雨。”
惠夫人心里觉得委屈,却是又惧于太后怒火,边边点头:“是,臣妾谨听太后的训导。太后姑姑别发怒伤了身子,臣妾这就退下。”
太后看着暖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却也是太不小心了,女孩子怎生去做骑马那些粗野之事儿。”
“是民女心野,贪玩。”
她还余怒未消:“这会儿整个宫都知道了,你知道要是较真起来,这可是什么罪名?足以让你全家上下都被抄斩。”
暖暖低头说:“民女知道,可是这事民女也是不想的。”
“这叫哀家如何收场,还没开始给你个正式名份就有这么狼籍的声名,可哀家的话就是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