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便成了7号一个人的“球童”,专门为她拣球。
她一般会在自己练得有些累时喘口气的工夫教我几招:从运球到投篮再到三步上篮——每个动作都是极为标准而规范的,因为来自一名专业运动员的教授,再加上她又是那种在动作上极为讲求美感的运动员,那个老教练就曾当着众人批评过她:“你打球别老想着漂亮想着帅,实用一点好不好?篮球又不是体操!”
不论批评还是表扬,老教练似乎很喜欢点她的名,这是由她在队中的地位所决定的——我是在看她们内部分队比赛时看出了她的重要地位的:她是主力一方的组织后卫,灵活、速度快、投篮准,她的得分能力也是很突出的,用今天的话来概括:她是这支队伍的“灵魂人物”,是队中的“头号明星”,所以老教练爱说叨她,也有点对其反复敲打精雕细刻准备委以大任的意思吧。
我一个小屁孩,跟大人交朋友,在这一列女篮姑娘里头结交上其中的“明星人物”,偶然中也有必然:大概也只有是一支球队中的“尖子”,才有心情和胆量与周边拣球的小孩说说话、教几招,庸常之辈哪敢啊?
她们每天的训练被分成上、下午两个时段来进行,中午列队步行回到跳伞塔的住地吃午饭,饭后还要睡午觉;她们上、下午的训练还被教练分成两截,中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有个下午,一到这个时间,7号扔下球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小孩,哪儿有自来水管?快带我去!”——她们当然是有水喝的,每次训练都会提来两个热水瓶和一大堆搪瓷水杯,想喝自己去倒,但她很烦喝热水,在极度干渴中就想痛痛快快地猛灌上一气凉水……我带她去了距灯光球场最近的一个自来水管喝凉水——那个自来水管就在办公室那排房子的侧面,也是我们平时踢球踢累了就跑去喝水的地方,这天下午的这个时刻,我看着她立在水池边上歪着脑袋咕咚咕咚地灌着凉水,头一回将她那精致的面容看得那么仔细:七岁的我还注意不到太多五官上的细节,只是看到了一片素洁的白净,从脸到脖子,一直延伸到胸前那一小片裸露的部分,那种耀眼的白看得我有点发呆……
另有一天,她在场上跑来跳去地练球时,我注意到了她的腿的存在:也有着让人发呆的耀眼的白……当时,我甚至没有想起来大李叔叔曾经议论过她们的腿……就那么傻站在篮球架的旁边,忽然从身体中漾开一种向上爬的冲动,于是就抱住一根篮架开始向上爬,仿佛爬树,双腿在夹紧之中竟然获得了一种奇特的满足感——那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脚底心痒痒的,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那种美妙的痒逐渐传感上去,令我双腿酥软,夹得更紧,后来,那种痒一直传感到大腿内侧去了,最后连裤裆中的小鸡鸡也痒了起来,硬了起来,像憋了一夜的尿……
“小孩!”是她在叫我——她就是这么叫我的,“怎么不给我拣球啦?”
我忽然感到一阵做贼般的羞愧!自己都能感觉到:小脸是滚烫的!
出于一种本能,为了显得自然,显得我是真在爬杆,我硬努着继续上爬——那美妙而奇异的感觉也在瞬间消失,一去不复返……
大约十天以后,大李叔叔从陕北老家回来了——当时,我正站在篮球场边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给“女篮7号”拣球来着,便得以亲见他开的那辆解放牌卡车像下山的老虎一样吼叫着从单位的大门口直冲进来——当时,我还感觉不出这其实是一只发了情的老虎……
他是在大白天里回来的,回来的当晚正好赶上了一场篮球赛:是这支在此训练的市青年女篮为答谢本单位给她们提供了这个临时的训练场地,答应跟这儿的职工男篮打上一场友谊比赛——因此,事情也极有可能是这样的:这场比赛早就决定打了,是专等大李叔叔回来才在这一晚举行的,他是队中的主力中锋加第一高度,缺少不得。
这场比赛被安排在晚间举行,等天基本上黑下来才开打,于是这个条件不错的灯光球场终于变得名副其实了。市青年女篮的姑娘们在提前结束了这天下午的训练后,列队返回跳伞塔的驻地吃罢晚饭,并换上了统一的红色比赛服,重新回到这里,就像粉墨登场的演员一样。她们的红衣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担任组织后卫,在场上异常活跃的7号则更像是一簇耀目的火焰。相形之下,本单位的职工男篮则像是一支杂牌军,着装的颜色倒是统一的,白背心蓝裤衩,但却新旧不一,关键还是在球技上的差距:男打女的那一点点优势,远远抵不上业余打专业的更大劣势,训练有素的女篮队员根本不跟你做身体上的正面对抗,用严密的组织、默契的配合和精准的投篮就将比分拉开了……
这场所谓的“比赛”,只在上半场才有那么一点比赛的意思,对方派出了主力阵容,基本上算是“真打”,中场休息时,比分已是男队的两倍。下半场,对方以替补阵容出战,男队依然不是对手,只是差距不像上半场那么大了,尤其是在比赛最后的几分钟里,利用对方有意的松懈,连连得分——这几分主要是靠大李叔叔这名高大中锋在篮下强攻所得(对方队员几乎自觉放弃了对他的防守),也算让他出了风头露了脸……
所以,等全场比赛一结束,大李叔叔显得异常兴奋,非要开车把人送回去——步行才需十分钟的路,这显得十分做作,到底还是被老教练婉言谢绝了……
大李叔叔这一回来,我便立刻恢复了往日其“小跟班”的角色,他和球队的那些叔叔们去单位的公共澡堂洗澡时,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并在他们的招呼下,也下到大池中去洗……
“哎,我说大李,回去这十天,跟老婆亲热够了吧?把这半年的损失一次补回来……”有人跟大李叔叔打趣道。
“锤子!让你白天割上一天麦,看你到晚上还有劲?腰都狗日的累断了,一挨床倒头就着,跟个死猪似的……”大李叔叔靠在池边说。
“那不得急死嫂子啊?”有个年轻小伙说。
“去去去!你懂个球!等你结了婚,跟老婆过上十年就知道了,日B没有想B美,就那么回事……”
“哎大李,你说你回去割麦子累,我看你刚才打球可是浑身是劲,比平时还抢得欢呢!大伙可都看见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没错!”、“那要看跟谁……”
“你们狗日的拿我寻开心是不是?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如果能娶这帮打篮球的女娃做媳妇,随便哪个,我就是白天割上一天麦,晚上再日个通宵都行,让我给她们倒洗脚水都愿意!”
“啊哈哈哈!”、“这是大实话!”、“你们瞧瞧,一说那伙女娃,大李的老二就硬起来了!”、“大李大李,别看你个子大,你这老二也没多大嘛!”
“看你们傻的!球不在大,关键在好用……”
大李叔叔想开车送女篮姑娘回驻地的努力总算成功了,但又很快失败了:有天下午,在他再三请求之下,老教练批准了,命全队上了他的车,老教练自然是坐进了驾驶室,只可惜路程太短了,刚发车就到达了,这让大李叔叔感到很不过瘾……于是,在第二回还是第三回送她们的时候,他便不顾身边老教练的反对,擅自做主地绕行了一大圈才绕回到跳伞塔,一路上还疯狂地开起了快车,引得满车的姑娘一片尖叫,到达时被老教练直斥为“疯子”,从此再也不带着队员上他的车了。
就这么来得快去得也快,亢奋尚未过去,沮丧已经降临,大李叔叔气得照着汽车轮子踢踹了好几脚……为此,他还消沉了好几天,车也不修了,一个人干躺在车上睡起了大觉。
一定是我重新点燃了他胸中的希望之火——那是当他一觉醒来忽然发现:此次从陕北老家收麦回来,我这个原本事事听命于他的“小兵”跟他已经跟得不是那么紧了,更多的时候是站在篮球场边专门给那个漂亮的7号拣球,他惊讶地发现我跟女篮7号已经搞得很熟了……
“哎,我说索索,你小子行啊!比叔叔本事高,这么快就跟人家搞熟啦!”
他夸奖了我,然后就差我去办事——
“过来,索索,叔叔让你坐了这么多次车,你来给叔叔办件事——你去告诉那个7号:等她星期天不训练了,我开车带她出去玩,把你也带上,咱们三个一起去,到山里头去玩。”
我一路小跑地来到正在练球的7号面前,张口就说:
“大李叔叔说了:等你星期天不训练了,要开车带你还有我出去玩,到山里头去玩。”
很显然,我是一个很好的传声筒——传达迅速,意思也传达得准确无误,7号听了,沉吟片刻,然后十分干脆地回答说:
“星期天我要回我爸妈那儿去——没时间。”
我又跑回到大李叔叔这边,向他汇报说:
“她说她星期天要回她爸妈那儿去——没时间。”
大李叔叔有点一根筋了,马上对我说:
“你再去跟她说,我开车送她回去,等她有时间了我们再出去玩——快去说!”
我又一路小跑地来到7号面前,张口就说:
“大李叔叔说他要开车送你回去……”
正在练习投篮的7号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横眉立目地嚷嚷道:
“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我长腿了自己回家!”
我又回到大李叔叔这边,向他汇报说:
“她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她长腿了自己回家!”
大李叔叔听了,竟然奇怪地笑了一下,不知何意。
又是一周过去,星期天快到了,大李叔叔又差我去跟7号说——还是那句话:“到山里头去玩”什么的。
没想到这一回,7号一听就火了,有点恶狠狠地说:
“你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傻大黑粗的!什么德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说过:我是一个很好的传声筒,跑回到大李叔叔这边,向他汇报说:
“她让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还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一回,大李叔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先是变红,然后变白,嘴唇发紫,上下哆嗦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
“我不信——我就日不上个城里女娃的B!”
自打开年搬到单位上来住之后,我还没有回到家属院去看过一次呢,不知道那里的重建工程已经开工了,有一支人数不少的施工队正在那里忙活着……紧随其后的一天,大李叔叔开着空车去了一趟家属院,去之前我求他带上我,他死活都不肯,脸上的表情特别烦,自打被女篮7号骂成“癞蛤蟆”之后他就一直很烦。他很快就从家属院回来了,车上拉着七、八个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头戴柳条编织的安全帽的民工,等车停稳之后,从驾驶室里还走出一位土里土气的大眼睛长辫子的姑娘——这一行人正是由家属院施工队分派过来的一个小组,派到这边来的任务是重盖一个车库,目前这个车库是很早以前用土坯盖的,已经显得破旧不堪了,现在准备将其推倒用砖头重盖一个。我很快听说那个姑娘来自于陕南农村,是专门雇来给这些工人洗衣做饭的。
这些人一来便投入到工作之中,这块原本冷清的地方也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跟体育场那边算是构成了一个平衡。
有天下午,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篮球场上的训练刚刚结束,女篮姑娘们列队走回到跳伞塔的驻地去了,随着她们的离去,我也挪到车库这边来——这时候,那个车库已被推掉了,夷为平地,一片废墟,只有大李叔叔那辆车还孤零零地停在那儿(其它车全出野外了),他也刚刚结束这一天的修理工作,闷闷不乐地斜倚在车头上,独抽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