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魃打下人类的手，拦什么拦！
绕了一圈，打量着跪坐在地上的人类和倒地不起的人鱼尸体，摸着下巴望向人类，“愚蠢的……”若无其事地改口道，“你有发现什么吗？”
愚蠢的？这女人想说什么？女人的疯言语，巫祁倒是转头便不在意。
“人妖相恋。”巫祁对这事感到皱眉，出现的女子很明显是人鱼的恋人。
换来的是阿魃一声鄙夷，“真没用！”
人类看不出来，而虎大王阿魃看出来的是……
那年，有条懵懂无知的人鱼闯入了人类的世界，那天，他看见了属于人鱼的命运。
人鱼对船上倒下来的水很是忌惮，一直没敢冒出水面，直到透过水，看到天空五彩闪光，不由地被那一刻的绚烂吸引。
“那是什么？”人鱼没有见过那般夺目的景色，愣愣地伸出手。
得到的不是点点星光，而是熟悉的，“人鱼！！！”
紧随而来的是一方大网，被错杂的网困住的人鱼，身体紧绷，缩在船的角落，警惕地盯着这帮拿着尖锐长棍的人类。只要人类一靠近，他就嗡嗡地龇牙咧嘴，凭着吓唬村子里人类的经验和船上人僵持。
很快，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看着比人鱼见过的人类都要老，老的人类一到，围着他的人类都放松下来。
“陈老，您看。我们在河里又捕到了一条人鱼，这只很强壮的，能卖不少银子吧？”船老大对着陈老舔着笑，满脸的看到了财神爷的欣喜。
陈老一个眼神，后面的侍从就掏出荷包，和船老大到边上商量。
人鱼退无可退，抓着鱼网的手青筋暴起，“人类！再不放开我，定取你小命。”威胁的话，因为仰视而显得无力。
“别怕，你是一次来到岸上吧？”
老人类蹲下来，不像旁的人类看到他时又害怕又贪婪的眼神，老人的眼就像是在看同类。但人鱼不会就这样忘记对方是人类这个事实，望着他靠近的手，恶道，“我杀人类从不手软，你要是想死就大可伸过来。”
对于人鱼那劣质的强撑，陈老就是那么一笑，直接戳破，“你还没有杀过人，不过我相信你，以后就能做到杀人不手软了。”
这个老人是什么意思啊？人鱼虽疑惑，但凶狠的眼神还是生气十足地盯着。
“师傅，灵船开了。”
人鱼望向老人的身后，有一个灰扑扑的男人，穿得衣服比渔夫身上的褂子还要差。
“你们将人鱼装笼子里，跟上。”陈老站起来，以人鱼完全没见过的速度，将他劈晕。
人鱼是听着他念念不忘的熟悉歌声才悠悠转醒，望了望四周，他身处一方金属笼子里，周遭尽是人类，他想要冲出去，却是徒劳。
笼子外的人类对笼中的人鱼有稀奇、有厌弃、有嬉笑的，但不管什么态度，那眼神都不是在看一个生物，而是……像村子里的小人类，想送给他的一块花边石，人鱼觉得自己比块石头还要被人类所蔑视。
他想凶狠地吓唬他们，证明他不是这帮愚蠢的人类可以小瞧的生物，他是妖怪，对！被他们看着，人鱼觉得妖怪这个称呼，第一次代表了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人类给怎么了，他现在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情况下，人鱼慢慢地、慢慢地偏转头，看向歌声所在。
这里有不少人类，比村子里的人多，没白天镇子上的人多。人类围坐一圈，在中间是一根大水柱，里面是有些泛蓝光的水，不同于人鱼在河里所见的水色。
水柱里有一尾人鱼，就那么在水里悬浮着，动荡的黑发，莹白的皮肤，深邃的容颜，在笼子里的人鱼，望着不远处的那条人鱼，他俩的身体不大一样，但是只一眼，便知道那是同类。
水中的人鱼，她在歌唱，面对众多的人类，她的眼神悠远，仿佛周遭没有一个人类。
当人鱼和人鱼对视，四周是寂静无声，河里生长的人鱼啊，盯着他第一次见到的同类，嘴唇微动，他想要跟着她一起歌唱。
水柱里的人鱼在唱歌，她双手朝笼子那边伸去，像是抚摸，像是拥抱。
一边是美丽的人鱼、美妙绝伦的歌声，另一边是蜷缩角落、无法发声的人鱼，相隔人类，产生了人类无法感触的共鸣。
在那里的高处，六阶台阶上，居于首位桌几之后的人类，望着人群两边的人鱼，他手握酒盏，脸上是笑意盈盈。
在他身边站着个人类少女，“神医大人，您在看什么？”
“小茹，你有见过人鱼吗？”神医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果然治好眼疾后，那张平凡的脸就好看了不少。
“人鱼？”文小茹望向前方，“那不就是人鱼吗？”虽然和她在村子里听到的人鱼模样截然不同。
“那不是人鱼。”
还很年轻的文小茹听不懂神医这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不是人鱼，那就是妖怪了。
“老夫到这镇子上已经月余，夜夜都听到这人鱼的歌声，可是依旧没人能够知晓这歌声的意思，唉！活了大半辈子，老夫还是见识浅薄，若是回帝都或许有人能够解惑。”
本来熙攘的人群，听到了神医的话，一下子是安静，安静之后每个人都在心急，陈老这是要回帝都了，那他们镇子可怎么办啊？
在小镇的背后，有三座山，山上自去年开始就有作乱的妖怪，扰得小镇是民不聊生。自从一个月前，帝都来的郭神医出手，在山下施下结界，自此再无妖祸，这手法通天的神医要是离开了，那镇上不就没了庇护。
而且郭神医来了之后，施药行医，这镇上百姓的顽疾皆是由神医那妙手回春的。一想到郭神医要离开，聚在船上的那些个有头有脸的镇民，顿时坐不住了，开始挽留神医。
“神医，您可是我们镇子的救命恩人啊，没有您我们小镇不知还得被妖怪给折磨成什么样子，我们还没报答您呢，请您在镇上多住一段时间。”这是镇长。
“是啊，神医您救了我唯一的儿子，我必须报答您才行啊。”这是富商。
“郭神医，您救了我们一家老小，这恩情实在是无以为报，您……”这是老实巴交受下恩惠却没法报恩，感到十分苦闷的铁匠。
对，镇上的百姓都想报答神医，奈何神医什么都不缺，他们能送出手的东西在神医的面前都太过微不足道。
难得恩人对水里的那只妖怪有兴趣，想凑钱从陈老手下买是买不到，陈老可是方圆几个小镇里的首富，再多钱也没陈老多。陈老不割爱，也是无计可施。
好在陈老人好，他老人家的灵船还是愿意出租给外人，他们这才能够集资包下灵船报恩。
神医每日在外布善行施，晚上便留宿在灵船，他喜欢水妖的歌声，人们便令水妖夜不停地歌唱。可神医想知道歌声的意思，他们这些俗人就是跟着听再多，也还是不懂，奈何这妖怪只会唱歌，别的什么都不说。
妖怪的歌声很动听，听得深了连魂都得丢，这具体唱了什么？他们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妖怪的语言委实生涩难懂。
在他们看来，好听就够了，从没有思考过这歌声的意思。因为这只唱歌的人鱼在灵船上很久了，久到没有人记得水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小镇的，又是什么时候能够夜夜在镇子河边听到这绵绵不断的妖怪歌声。
近来几日神医都提及妖怪的歌声意思，他们要报恩，怎么能够让恩人有遗憾呢？！人群中有人没忍住，苦心询问一边老神在在端坐的灵船主人陈老。
“陈老，妖怪是您养的，您肯定知道，就跟我们大家伙说说嘛。”
“是啊，陈老，您就别买关子了，咱大家伙都想知道妖怪的歌声唱得是什么。”
“我们在船上听了大半个月，除了觉得好听之外，是什么意思都没明白的。”
……
镇民们七嘴八舌地哄然那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新捕到的妖怪笼子边上的陈老，他们是听不懂的，但陈老可是方圆百里最有见识的人，妖怪又是他养的，指不定就知道些妖怪的语言。
陈老似置于山野，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岿然不动。
神医起身，走到只若无人地唱歌的人鱼前，那双眸是晦涩难懂，“不必强求陈老，此生听此曲，也是无憾走这一遭。”
镇民一听，恩人是真的想知道啊！这都不能满足还说什么报恩呢，转过去都是眼带急切盼望地盯着陈老。
终于，陈老动了，他亦步亦趋地打开铁笼，再朝着中央，娓娓道来。
“在面对随心向往的自由，这时候我与你都在挥动足翼，用尽一生去接近那一线。”陈老念着这么一句后开始哼起调子，是在场人从未听过的旋律，人鱼妖怪并未哼过的旋律。
悠长的旋律过后，“我们只想游走在浪里，到你没去过的角落。
那幽蓝的海水里，有点点星光揉碎了的身影。
我的伯虞啊你醒来后，可还认识今日的翡翠城？
昨夜你曾经远望，说若虚之境会永不开启。
离耳啊！离耳，便是儒艮也不知道，我为何对你如此迷恋。
迎着烛冢上未灭的血肉，众多的鱼子在光芒中坦坦荡荡地守望誓言。
在未来的未来，我还要为你献上我对四国的祝福咏唱。
一遍遍地把我们的名字写下，让暗流把它们带走，彼海亦会记住我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