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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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虚惊一场

像一切苦情剧里女主角的经历一样,汤轻的病也是一波三折。先是感觉乏力缺劲,病来如山倒之前就好比这个女主角总算遇到拨得云开见月明的第一局好,然后剧情兀地开足玩笑又迎来第二轮坏。中午汤轻在食堂打了一碗粥要了一个咸鸭蛋只磕了蛋尖还没吃就说肚子痛,手从中间捂到左侧,脸色也来回白的吓人。同宿舍要好的女同学开始以为只是经期阵痛没放在心上,扶着回去见人在椅子上坐不住了才感到不对劲。问了状况翻翻自己经验的字典也对不上号便开始跟着着急,旁人的急就像未糟坎坷没有身临其境无关痛痒的安慰,唯有话表达急的概念并不能真正的理解,譬如男主角拂被虐待的女主角的泪呵护告诫要孝顺恶婆婆一样,都是自以为是想的那样总没大不了的,她疼她的她说她的。大概俯了半个钟点见汤轻秋冒夏汗似的湿了鬓角和后背才深感如临大敌,忙吆喝着其他几位询长问短慌不择路的把谁谁这样谁谁那样来往里套,看能不能照准一位查出结果来有所帮助,正位居中了好久迟迟号不出这属于哪一病脉才手忙脚乱的搀扶了提议说送医院,下了楼汤轻就疼晕了。女人多的地方只有是非和笑最多,气力全在嘴上不在手上,汤轻软得也没有征兆,一下子挂在女同学的肩膀上往下溜,女同学架不住份量也崴下去陪汤轻一齐瘫在地上,一边挣一边拉了好久汤轻也就头上下晃了两圈身子起不来,幸而得见路过的同班男同学,如大旱忽见大涝般大声喊了帮忙。天下男人骨子里都被浸染了英雄救美的意识和义务,男同学蹲在地上粗略问了几句便拦腰横抱了汤轻,又被其他两位女同学簇拥着,仿佛有了做主人翁的舞台和地位,瘦短身躯此时愈发觉得堪当重任力气也足了心思也深邃了,出到校门口拦车又被司机隔窗盘问了好久,起先司机见状像大祸临头似的推脱着不愿意载,经不住男同学威胁说:“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我会打电话投诉你见死不救的。”便也哽了言没了脾气任他们上车,拉上车门仿佛车里安了定时炸弹一路上只嫌开的不是飞机油门踩得路都牙痒痒的恨。算算时间已经是耽搁了一个多钟点,中国医院的格局略有差异,相似之处都是人满为患,到医院还得排队缴费挂号,女同学以“人不行了”为口号希望博得挂号队伍的同情而“法外开恩”允许插队,好说歹说轮到自己,要登记的时候掏空了口袋却发现没带身份证,悔说事发突然来的着急商量能不能先看病再补办,白衣天使秉承“天下为公”的精神拒不答应,大义凛然的说:“这是医院制度!”旁边一个白衣天使看了慢悠悠的说:“送急诊吧。”几人磕头称谢又问了急诊室方向便风急火燎的赶过去,医生面对晕不作声的汤轻无从施展望闻问切的本领邹着眉责怪陪者局促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教他怎么对症下药!又说人命关天耽误了如何是好,当着旁的病属暗示这绝不是在推卸责任,倒博得了几声称意的附和。又捎带着说现在的年轻人仗着年纪小疯得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生病到医院来也跟没头苍蝇一样只知道病急乱投医,还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医生虽然救死扶伤但也不是万能的神仙,说来说去言下之意隐含着干嘛找上他且他也不知道。说话间汤轻微醒,嘴里轻哼了一声没说话,面部器官都堆成一团来表达她的痛,医生见状仿佛寻到下楼的台阶走上去戴了听诊器复听了心跳,字字珠玑问:“哪里疼?”汤轻捂捂肚子,医生劝开手按按倒加深了疼,问:“多久了?”女同学上来说:“中午吃饭到现在。”医生问:“吃了什么?”女同学复道:“什么都还没吃人就不行了。”医生一来二去感受到了他说话的分量心里也便有了主见断定说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手术。阑尾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却也可惜,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况且一般愚民听得“手术”二字无关大小眼睛也要收紧的,当下慌了。医生慰藉宽心告诉只需按流程如何如何怎样怎样,末了开了单子下了命令道:“先去缴费,再去验血、化验、拍片子—CT、B超室在对过二楼。”出到门口三人商议分头行事,涉及手术必要住院,先遣一位回校收拾汤轻衣物带上身份证等等,再派一位随行通知家长、老师诸人,留一个分管医院事宜,办妥再聚首,大家议定后便各奔其事。待我电话来的时候正是汤轻出手术室麻药过去刚疼完一遍,内脏的痛跟“切肤”的疼两下错开各袭扰了一阵,现在已经虚弱得只有倦意。

作为能统一包罗各种病患的机构,也是分门别类了各种科室的。一下子便找到了汤轻的病房,我打门进来,房里挤了三张床,两张床边塞了好些人口,床之间以青布帘子作隔区分界限,代表这爿养病的天堂神圣不可侵犯,但掩不住人多口杂便感觉闹哄哄的,只汤轻的床边冷清寂寥独坐了一名男子。男子盯着熟睡的汤轻,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背,脸熏得漆黑。透过帘罅隐约能瞥见汤轻熟睡的脸呈安详之状,但压不住消毒水提醒:这是医院,人也才愈。我俯身上前,床边男子黑脸转晴打量我,我先入为主说:“你好,我是汤轻的男朋友。”男子直腰跟床沿保持出一个安全的距离说:“你好,我是汤轻同学。”又像要努力择干净自己以免误会复提醒道:“我们通过电话的。”我故意不经心他好像善意的提醒问:“她还在睡吗?”他说:“还没醒。”说完站起身跟我交接道:“还有两个女同学回去帮她拾取遗漏的衣物,女宿舍我不方便进,只能在这边等消息——等她们来。”其实夜里来过,他好送了她们劝回去休息,一副大包大揽的派头,女同学见是同班同学也没多心走前留言明天来替换他,现下倒庆幸我先来一步不必再费口舌解释那通电话的余意,不然做英雄反倒成了小人,被人误会他和汤轻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其实本就是单纯同学关系,或许自己暗慕过汤轻,但好看的女孩子谁不会多看两眼呢?——好歹自己也是正大光明的大学生,不能十年寒窗一朝丧。我表示感谢说:“我这个男朋友当的真不称职,亏汤轻有你这么好的同学帮衬,不然我要后悔死了。”他说:“我没帮上什么忙的,只出出力气。”我说:“本该是我的,倒累了你。”他说:“我也是遵循校训的团结拼搏,互助互爱精神。”发见说得“爱”字懊悔得要咬掉半块舌头,我假装没在意说:“你受累了。”他说:“既然你来了人就交给你了,学校还有事,我该回去了。”我问:“你还没吃饭吧?吃了饭再走吧。”他恨不能未曾出现过,径直往门口走,说:“我回去吃——再见。”正好汤轻的女同学在廊外欲进门被他撞见拦住说:“汤轻的男朋友到了,我们功德圆满了。”女同学探进头好奇的想瞧个真切问:“哪个是汤轻男朋友?”我走近打招呼说:“你们好。”女同学含苞待放起来说:“怪不得汤轻一直当宝藏着的。”我挠挠头不好意思,说:“谢谢你们对汤轻的照顾,改天一定请你们吃饭。”女同学笑说吃饭不必,喝喜酒倒一定来的。东子也接道:“那我要做伴郎的。”遂相互介绍了打过招呼,女同学嘴里诧异纪红卿的到来,眼神里做了比较,心里生了胎却自觉没问出口,后又告知我事情始末,再嘱咐了些许说有情况随时电话联系便回了学校。

汤轻鼻息均匀面部坦然倒像只在睡觉没有生过病,我守坐在汤轻床边,邹胥悄声说:“现在放心了?”子龙说:“还是我有先见吧。”纪红卿一副局外人的口吻问:“什么先见?”东子说:“我们早预见人安然无恙的。”邹胥说:“我们里面没你。”东子说:“你非要唱我的对台戏。“邹胥说:“我可没失忆,还记得你的油烟嘴。”东子说:“对方什么样儿你也瞧见了,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纪红卿笑笑明白了子龙的先见,说:“大男人也会胡思乱想的嘛。”邹胥复问我:”要不要去问问医生弟妹的状况?“纪红卿说:”我刚才问了护士说,手术顺利,躺躺就好了。“东子说:”那怎个还没醒?起来吃点东西才好。“邹胥说:”才吃了早饭你又饿了?要吃你自己去,别做躺着的人的文章。“东子说:”我嘘寒问暖惦记嫂子身体,你倒喊捉贼!“纪红卿说:”该是打了消炎的点滴,副作用上来头沉得只想睡的。“东子想说到现在都滴水未沾人哪吃得消的话却不好意思再提,只说:“有没有输点葡萄糖之类的?”纪红卿盯着悬着的玻璃瓶子的标签念:“氟氧沙星、氯化钠、头孢......有的!有葡萄糖的。”东子便说:“葡萄糖养胃的。”我说:“我一个人的事儿却把你们大老远也扯来真不好意思。”东子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才甘若醴,你怎个这么见外!”邹胥笑说:“东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懂。”东子说:“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纪红卿说:“旁的不消讲,等人醒了再说。”子龙说:“人看样子是没大碍了,只要养养就好的。”纪红卿说:“这方面子龙最有经验了。”惹得都笑了,轻笑惊醒了汤轻,像羽毛落水似的翕动了眼皮子,怕是长久的黑暗突然见了光还不能一下子亮起来,先睫毛扑棱了几扇眼睛才打开,露出双眼皮立即惊讶眼前的所见以为还在梦里复转头疑惑了好久才问:“你们怎么来了?”我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邹胥说:“你是没瞧见!你男朋友不知道怎样担心你呢!”东子也说:“我们不放心他才跟来,主要是知道你病了也想来看望你的。”子龙笑说:“不会失忆不记得我们了吧?”汤轻回笑说:“怎么会不记得,我是不敢相信!”纪红卿说:“好妹妹,感觉好点没?听说你急性阑尾炎,那可是钻心的痛!真是受了大委屈了,人也都疼瘦了。”汤轻温柔的说:“好多了,还麻烦姐姐来一趟。”复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病了?”我说:“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同学接的,我问了才知道。”汤轻说:“哪个同学?人呢?”东子坏笑说:“男同学哩。”邹胥捅他一肘。汤轻也疑惑道:“哪个男同学?我记不清后来的事儿了。”我心里释了疑,便说:“同学说你当时都疼晕了,后来醒了一阵也是迷迷糊糊的,多危险!”汤轻说:“也是雨来得一点儿都没听见打雷的,说疼就疼说倒就倒了。”纪红卿问:“还疼吗?”汤轻说:“不疼了。”纪红卿就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东子叫屈对邹胥说:“我可没说饿呀。”邹胥不理他没言语倒自己尴尬起来。汤轻说:“不饿,有点乏,不想动。”纪红卿理解似的说:“病去如抽丝的,好好躺着就别起身了,这里人多手足,帮忙的力气多。”汤轻说:“享这么大的福气要折寿的。”纪红卿嗔道:“好好的别胡说。”说完和汤轻一齐笑,我们让了她们隔帘子讲女孩子的话,出到门外子龙说:“抽烟不?”我问:“哪来的烟?”子龙笑说:“那天为我的事去医院买的烟,还没开,寻思着来这里兴许托医生帮忙优待用的着嘛,看看现在,又用不上了。不如我们消遣了去。”邹胥说:“这里禁止吸烟的。”东子说:“出去吃饭抽嘛,人情世故的烟我倒要尝尝什么味道。”邹胥说:“刚刚做弟妹的文章,现在炒香烟的股票,饿了你就直说。”我抬表看看说:“是该吃饭了,我也饿了。”邹胥说:“担心劲儿过了肚子咕咕叫了吧,看你在车上后来也没吃几口。”遂进门喊纪红卿让她下楼吃饭留我独陪,纪红卿说:“你们去吃,回来替我跟妹子带些,记得清淡些,最好是流食,易消化。”汤轻也拱手劝纪红卿去吃不要顾她我在就行了,纪红卿执意留下陪她反哄我们走,见两人又说到了笑点,想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也最能一拍即合,便邀了邹胥他们下楼找饭店,出来子龙就散烟才意识到没有火,买火点了吸一口满嘴的焦味跟想象里不一样,烟头燃着冒黑漆漆的烟,店老板看了说:“买了假烟了吧?可惜开了包装纸,不然我便宜收的。”出了店门子龙恨恨的捏成一团把烟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