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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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分手的昭示

饭罢各自归去,邹胥尽长者之风,自和汤轻劝别。东子、子龙也来招呼了伴了邹胥一齐走了,剩下两个女子之间说长道短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等我安顿汤轻投宿旅店已近十一点,汤轻略显疲惫的神色,我自也是困乏,加之酒意已盛,无暇在你侬我侬。汤轻关了门锁好,说:“洗漱了早点睡吧,真困。”我始终悬着心不敢插话,见汤轻说了便也去洗漱完毕。两人躺下熄了灯,浓黑弥漫,双眼无发挥的余地嘴里倒突然有了想说的话,只是随夜静着没开口。汤轻在侧边翻了个身,崴拽了一爿被子,我掖了被角想替她掐实背后的罅隙手却掸到她温热的脸,当下心自一惊,耳听得呼吸略略急促粗重起来,兀地浮上饭前校门口一幕,又不敢发作开口询问。等了一会儿,汤轻说:“我有些冷。”我捱过去张了手臂示意她枕上来靠紧我。搂定汤轻又说:“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说:“高一算起,到现在也有足四年了。”汤轻便道:“你信七年之痒吗?”我说:“才四年!”汤轻说:“总结一下过去,畅想一下未来嘛。”我说:“再有三年才是七年。”汤轻说:“那时候也快毕业了,都道是毕业季都是分手季。”我说:“没由头说这些做什么?”心自惴惴不安,汤轻复道:“我看出来纪红卿喜欢你。”我在暗里怔了一惊,说:“你喝醉了?”汤轻说:“我清醒的很。”我说:“清醒着还说瞎话!”汤轻说:“女人最了解女人。”我说:“那你了解我吗?”汤轻顿了一顿,在黑里我努力找她的眼睛,又拢搂了她贴到脸旁,汤轻说:“我了解你的,但我怕时间和距离会改变一切。”我问:“改变什么?”汤轻说:“时间久了会腻,距离远了会累。”我说:“我不腻也不累。”汤轻贴了我,头埋在我耳畔下不再作声,我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觉,汤轻嘴便凑上来,我自迎合,两人做一处。黑里我感觉到汤轻的轮廓和她的炽热,蜷蜷曲曲两人扭作一团。

隔日天已大亮,我醒时汤轻已醒来在侧边手枕脸看我,我见光穿帘子染在她脸上,睫毛翘着小弯尖扑闪扑闪,眼神温柔眉头却蹙,像极了受了委屈刚拿块糖哄下的小孩子。我惺忪眼笑说:“几时醒的?”汤轻说:“早就醒了。”我说:“睡的好吗?”汤轻说:“睡一会醒一会的。”我问是不是旅途劳累身体还没好透哪里不舒服了?汤轻说:“你说梦话,吵着我呢。”我顿时醒透了九分问:“我说梦话了?”汤轻回答一个意味深长的“是”。我问:“说了什么?”汤轻支吾着不吭声我便醒透了十分,追问:“你说嘛,我说了什么?”歪头看到汤轻正盯着我,我心下暗叹糟糕,不会嘴漏说了跟纪红卿有关的话吧。昨晚被汤轻冷不丁一提加之本来自己心里就有不便明言之苦,会不会一股脑儿全抖落出来了?正在暗自计较,汤轻却说:“你好好想想做了什么梦?就说了什么话!”我本来就不擅长掩饰,慌了道:“我不记得梦到什么了。”汤轻噗嗤笑了,说:“梦到好吃的了吧,口水流了一大滩。”我擦擦嘴角碰到湿了的枕头才放下心来,自说自话:“怎么流口水了?”汤轻说:“嘴里还喊着再来一杯再来一杯!”我揉眼睛笑,汤轻复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都是酒鬼作一堆。”我说:“你是朱,让我多近近你。”说完嘴往上凑,汤轻假意一脸嫌弃歪头撇嘴直道不稀罕,我把定她的脸吻了她一口,汤轻嚷嚷:“也不刷牙,全是酒味。”我谄笑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昨晚你先亲的我。”汤轻哼一声说:“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说:“看来真是喝醉了。”汤轻说:“那我昨晚说了什么话,你再帮我回忆回忆。”我嗔说:“尽说一些醒酒的话!”汤轻低声嘟囔,我听不分清问她她却不愿说,掀了被子催起来洗刷叫着肚子饿埋怨我只顾自己梦吃不管现实里的她。我笑问:“想吃什么?”汤轻坐起在床边回脸说:“去吃你之前许诺带我去吃的。”我说:“那可多了!你肚子装的下吗?”汤轻站起身说:“吃的下!”便一头扎进洗漱间。

两人先去西津渡,沿高而登又缓行下坡,立在一座老式木建筑牌楼前定住。我指说:“这家锅盖面是正宗地道的老店,可以尝一尝。”汤轻拉我踏槛而过拣空座坐定,放下背包唤服务生要了一碗猪肝面,另一碗加雪菜肉丝和鳝丝,再各摊个鸡蛋加了。不多久服务生拖碗把面端上来,我已是饿极滋溜几口吃完了一碗,捧碗喝汤汤轻又往我碗里挑面,我劝她多吃她复劝我也吃,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多吃些。”我不曾留心只说:“那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要多吃才是。”汤轻笑着把面挑完埋头嚼吃。出店里两人一路像东迎古渡寻赏古迹,在古渡口遗址略驻足品看了半晌,和仿古农人铜像合影留念,捋铜制老牛角学哞鸣逗得汤轻直发笑。汤轻笑说:“还有什么好吃的?”我说:“真个是饿鬼投胎了吗?”汤轻嗔道:“你才饿鬼,吃了我的面。”我求饶道:“姑奶奶,你让给我的嘛。”汤轻说:“我是想留肚子吃别的,不肯吗?”我说:“小人愿往。”近看石路右侧挑高打着一旗望子,上书四个大字:百年老醋。我留住汤轻道:“带你去品品醋。”汤轻懵懂被我拉往,进来唤老板先各打一小杯老陈醋,汤轻端在嘴边吸溜口水说:“闻着就酸,怎么喝嘛!”我说:“这跟家用的醋不一样的,尝尝看。”自顾舌尖点了一搓顿时满口满腹溢酸香。汤轻踌躇望我也鼓着勇气吞了一小口乐将开来,连连叫好喝好喝,继而又各品了一杯,临走顺带买了一瓶中意的醋样拎走。汤轻欢跳着蹦上店前石路回头催我再往前去。我说:“你慢点!刚吃完不要蹦跳,小心胃下垂。”汤轻不语只笑却径自走向路边小吃摊子,摊主是个老大娘,扎蓝印布头巾,下巴虚打个带穗儿的结,被风抑了丝丝缕缕轻佻卖弄,大娘也就挤眉弄眼向汤轻展示小吃,只见是:殷红葡萄干儿缀的圆糕,白扑扑的挨着黑糯糯沸气的黑米糕,周遭依次蒸了些黄绿热糕点。汤轻欠身问价,大娘伸五指说:“一个五块。”汤轻要了白糕,替我包了黑糕,两人边走别吃互相换口尝鲜,我说:“我倒不知道还有这般糕点,着实爽口。”汤轻得意的吹热气,说:“我的这个好吃。”我自觉亦是道:“那为何给我挑个黑的嘛?”汤轻说:“近墨者黑就该吃黑的。”我摇头苦笑无话。太阳也随我心情般好,虽是有风却走的发热,逛吃之间也不感觉刺面,汤轻停下来去了外套搭在肘弯露出里面白绒绒的高领羊毛衫,通身衬体合宜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潇洒灵动而白皙,我渐渐望了有些出神,汤轻回转身见我痴傻样抿嘴过来勾住我的臂弯贴着我往前迈步,石路沿东铺展此处望不见头,只两旁商业化的客栈、饭店、茶屋、手工艺术品铺子,依路牙有零星摊子。正循眼张望前面传来叫卖声:“馄饨,热馄饨,现包现下......”汤轻偷眼看我,我笑着意会带她近前来到馄饨担子边。担主兜围裙开腿坐在小板凳上往皮子里挑馅儿,戴灰呢鸭舌帽,箍了双耳,套了白护袖,围裙下棉鞋松脱了一只鞋带,抬头招呼我们就担边凳子上坐,问我们要几碗加不加香菜虾皮要不要辣子,我回了如下担主边下馄饨边夸我俩郎才女貌,汤轻也跟担主扯话说:“现在很少见还有馄饨担子了。”担主说:“城管打严不让摆喽。”我问:“那您还出来摆?”担主指了背后说:“喏,跟这家饭店打了招呼,来查就说是一家。”汤轻瞅一眼摊子说:“您这担子真好看。”担主说:“上头传下来的,老物件了。”汤轻说:“老物件结实耐用实打实的。”担主说:“闺女晓事哩!”汤轻说:“我太爷爷也有这么一副担子,是扁担直接嵌着两边的,一头是堆碳带灶小铜皮锅,一头是三层屉的馅料皮子,扁担上挂个梆子,敲敲叫叫停停卖卖。”担主停手说:“哎哟,那可比我这副讲究多喽。”我笑问汤轻:“我怎么不知道?你没说过嘛。”汤轻说:“我也是听爷爷说的。”我说:“那你爷爷没继承吗?”汤轻说:“我爸说爷爷心高要念书,学费就是太爷爷担馄饨担子供上去的。”担主插道:“这挑着风里来雨里去的,还有多少人愿意着哟。我们是没有那个命,谁不想多学文化上书学习哩。且今朝不同往日喽!生意一天一个样子的,看这大冷天的,没几个人的......”说完啧口伸出一双皴的手背,汤轻出神嘟囔:“我倒愿意,不会被逼着的。”我问:“谁逼你了?逼你什么?”汤轻只说没什么倒颇有兴趣看担主下馄饨,转眼馄饨端上来,担主就热水里烫两把勺子扣上推将在身前劝趁热吃,一股子鸡汤的鲜味扑鼻,麻油散到碗沿聚着紫菜碎,油黑油黑映着汤亮,咬一口馅足皮软真真好吃解馋,一碗下去还觉不够我又要了一碗,担主也不厌其烦撒了更多葱花香菜虾皮并紫菜碎,回味无穷。吃罢算钱话别了担主却瞅见汤轻兴致减了,全不像先前不顾“胃下垂”。我问:“怎么了?不好吃?”汤轻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笑问:“那怎的还忧郁了?”汤轻说:“怕以后吃不上了。”我抚汤轻头发道:“怎么会呢。以后你来咱们就吃这个!”汤轻抬脸迎风说:“那我不来的时候呢?”我说:“我给你打包送过来!”汤轻嗤一声说:“那全沱了!”我说:“那我就去拜师学艺,出师了我给你做。”汤轻笑了说:“你要去挑馄饨担子呀。”我说:“只要你爱吃!”汤轻看着我说:“傻瓜。”我说:“关云长为了刘备千里走单骑,我只不过是为了你挑一挑担子嘛。”汤轻止住我说:“不要你挑,我想吃的时候你来替我吃一碗。”我笑说:“还有这么便宜又得好处的事呀。”汤轻顿了顿说:“主要是叫你想起和我一起吃过的。”我不明就里说:“那岂不是更好吃了。”汤轻说:“那我就兹当你答应我了。”我说:“这有何难,你不想吃的时候我也来,吃吃想想你。”汤轻勾了我的手臂歪头贴上来说:“好。”我苦笑道:“怎么吃个馄饨就多愁善感起来了呢。”汤轻不言语只是贴着随我往前走。

月份高了日短了一截,待汤轻要走的时候才觉情减,搂着她百般不舍,她也合腰抱着我直等检票员催了三四次。过了检票口隔门玻璃站定跟我挥手作别,我也倚围栏向她摆手作“六”状贴耳嘱咐她到了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大声告诉她待会再去吃一碗担子馄饨以示才别又念。汤轻在风里微笑,笑得却苦楚,远远隐隐见她噙着泪,我只当她悲离别只好含笑劝她上车不要误了车次。汤轻突然转出走来隔围栏抱住我哭了说:“我不想走了。”我笑着安慰她来日方长隔几天我就去看她,眼下要听话回校备考,寒假答应她出去旅游。汤轻抱了我良久,发车时间已近司机躁了在按喇叭催,我说:“去吧,别让一车人等你。到了记得来电话给我报个平安。”汤轻没作声只是更重抱了我,说:“我走了,再见了。”

天色已沉,残阳落尽,夜伴车灯,汤轻的白绒羊毛衫也没了影儿,我独走在回校路上,借步行消食,心里突然忐忑不安却找不到由头,心下思忖许是受了汤轻的离别伤绪自己倒也愁苦多心起来,暗自苦笑,背着风不知脚在走还是风在赶便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