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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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设计师和VIP

事情在朝着东子的设想行,方向也转回到江苏南通走。隔天魏常生就敲门拍醒了东子,说:“收拾收拾,回江苏。”东子虽然没醉,但好久没喝,加上光着花生米没菜不压酒,有一点点宿醉的晕沉,听到魏常生说要回江苏,记忆立马调转回昨晚的思虑里。真被猜着了不管是南通还是上海了。表面上东子笑着爽快的答应了,不留痕迹的藏了点警惕心,但万一是贵人,人家是真心帮衬,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露了反叫寒心。脸上没有一点犹豫,紧紧手脚收拾起来。

踏上开往江苏的火车,等车到南京,已在江苏省的范围内了,离魏常生说的话越来越接近真,往下准备过镇江、常州、无锡、苏州,或者在苏州昆山下,转汽车回南通,或者直接到终点上海。魏常生盘算了一下,说先走趟上海去店里看看,然后再回南通,这次来新疆,算进货,也算考察考察,不料一箭双雕。进的货走的是物流,老人老门路,发到的是去南通,那边是魏常生的起步根基,凡是店里的摆台、存货都是从南通分出来。还有一雕是怀里的包,也是自己临时起意试试手,他说他的话,东子听着“试试手”意思是有点往“壕”上带,昨晚顺便网上查了查“赌石”原料的价格,都是按重量算,自己琢磨琢磨魏常生怀里这只包,掂量掂量,一出手就是万开头,具体是多少万,反正万对他来说,就是多,再“试试手”,那就真是“壕”。此时东子倒佩服了魏常生,佩服他“壕”但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是佩服他不显山不露水,是明明“壕”,却低调。无论是穿着打扮,喝酒吃饭。东子想起书上说的欧洲的富豪,称之为家族,叫贵族,富可敌国,但搁在人堆里,就是平常人,区别于一般的富人,他很佩服这样的人。而魏常生也许就是这样的人。

火车驶进上海站,魏常生接到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出了月台往出口走,东子第一次来上海,从驶进上海范围开始,就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一切,不愧是国际金融大都市,有一切他心里该有的国际范儿。这次出行没有打车或者挤公交,有车接。车是黑色奔驰,车一看就是好车,司机是一看就是司机,本来东子还不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发憷,也不是发憷奔驰车和司机,是发憷真的看见了有奔驰车和有司机。事儿在朝着魏常生先前说给东子听的在进行,事儿也在朝着东子听完魏常生说了之后的猜想在变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东子还是东子,魏常生不是原来那个看上去的魏常生了。

车在人民路停下,魏常生示意东子下车,一前一后来在玉器店,门口的时候东子偷眼附近的门面,好像根本没看见个门面,或者应该是身临其境,别的门面小得可以忽略不计。门口看着不大,对比附近的门面显得大,等走进去才知道是不仅大还深。一路上都有工作人员行礼,人过去眼神还跟着继续行,东子故意放慢了脚步,尽量跟魏常生保持一个距离,他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对魏常生来说是平常,对他来说可就是反常了。想想自己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娃,还没毕业,也算不上优秀,莫名其妙误打误撞就走到了这一步,虽然还没有发生什么切身的实质性的影响,但小学生的年级就读大学了,步子迈的有点大。一直跟着魏常生保持着距离往前走,魏常生没有回头,在新疆包括在回来的路上,魏常生像叔;司机替他拉开门之后到现在,他像老板,不能说是像,就是老板。东子边走边对比,由对比又恍惚,恍惚着跟到进深处的门口,开门一起进去,里面是像突然生出来的一间屋子,为什么说像突然生出来?外面是现代化的华丽的门面,这里面是富丽堂皇的宫殿。魏常生还没有停步,一路上看不见脸,虽然穿着很普通的灰褂子,背影却透着气质,怎么昨天东子就没看出来呢?还觉着自己有一点点明辨是非的眼力见儿呢,要真是上当受骗,估计还得帮人数钱。又一扇门被俩人前面的引路人启开,再走进去,到了“上书房”。这是从宫外进了养心殿再回了内室。

魏常生招呼东子坐,“随意哈。”东子倒不能随意了,愣登着一晃一晃的找地方,觉着还是角落里安全自在。魏常生看看东子,迎过来扯着他按到一张沙发上坐下,自己放下包,跟开门的人说了几句,开门人低头屈腰退下,另一个进来,托了包再退下。魏常生坐在东子旁边,膝盖前茶几上摆好了茶干台,一应相关的茶道六君子、电陶炉、紫砂壶、盖碗、等。昨天东子无茶可泡,只能借花献佛以酒代茶相陪,酒还是别人的酒;今天魏常生了东子昨日未尽之事,意思是要给东子泡茶。东子不好意思说:“到头来,茶在这儿喝上了。”魏常生笑眯眯停下手,想起什么来,说:“喜欢喝茶吗?”东子说:“牛饮。”魏常生徜徉出笑来:“那你来泡。”东子摆摆手:“我只会冲茶,不会泡的。”魏常生说:“纯当还在昨儿个。”东子听着亲切舒服,大起胆子来,“那我试试,泡不好。”话是这么说,东子也有点底,茶是真没“泡”过,眼前这一套,该是工夫茶,书上看过,大体步骤七上八下,只是不认识茶叶,看着绿绿的条索,努力回忆书里说的茶种,大概是绿茶,魏常生的程度高就高在,不动声色之间的洞悉,说:“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茶,我这只有龙井,狮峰的。随便喝,你随便泡。”洞悉之后也能盖过尴尬,轻描淡写处理得让人舒服。水开了,东子照本宣科拨茶叶在茶荷上,再送进紫砂壶,拎水壶入热水于紫砂,水封壶口,撇上紫砂盖,压出溢水,焖几秒捏把倒茶汤进公道杯,“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魏常生暗暗赞叹,明白东子真的是第一次泡工夫茶,动作衔接生硬,赞叹的是第一次虽是第一次,但处变不惊,有将才的气度,心里更肯定自己没看错人。由到现在,东子只知道遇见了贵人,但魏常生打从遇到东子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蓝图,东子兴许能感觉到魏常生将给自己带来改变,只是不知道这改变大到东子根本不敢想。

邹胥往嘴里送口菜,纪红卿本来就是大眼,瞪得要脱眶,邹胥笑笑,说:“这是东子跟我说的,不是我在编瞎话。”我问:“那后来呢?”纪红卿催往下说。邹胥说:“说不了。”纪红卿收回双臂回到互枕的姿势:“别卖关子了,我们都关心东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邹胥说:“不是我卖关子,是东子讲到这里就没往下讲,说......”自己抬手看看表,“说他七点一准儿能到,你们等他自己说吧,我还想知道呢。”我说:“谁七点一准儿到?”邹胥说:“还有谁!卖关子的人呗。”纪红卿说:“东子来了?真的假的?”邹胥说:“就是他约的咱,不知道搞什么。”我说:“照你前面说的,怕是衣锦还乡了。”邹胥说:“文凭都没的个货,再锦也是个土大款。”纪红卿噗嗤一笑说:“怎么酸溜溜的。”邹胥说:“我酸?酸谁我也不会酸他。”

“谁酸溜溜?”我们看看东子一路笑着走过来,腾的站起身。纪红卿像不认识了似的说:“这是哪位啊?”邹胥坐着夹菜吃,我已经迎上去,东子拥抱住我,我一边是惊讶,一边是惊喜,“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的路。”东子还搂着我的肩膀,说:“忘了啥都不会忘了回家的路。”说完眼睛已经瞟到邹胥的背,轻手轻脚靠上去戳一指头,邹胥没给反应,硬着吃菜,东子服个软:“哥哥,我错了,来给你赔不是来了,您大人大量。”纪红卿岔过话:“我看看,哎呀,大变样嘛。”引得邹胥回了头,东子答着纪红卿顾到邹胥,一劲儿赔笑,说:“哥哥,我回来了。”邹胥倒对纪红卿说:“变个啥?还是个孬货。”纪红卿和我嘻嘻的笑,东子说:“还是咱哥哥眼睛最毒。”我借坡下话:“古代怎么论来着?从商的属于下九流,八叫街九卖糖,卖糖的就是做买卖的,做买卖就是从商,连叫花子都不如。你搞创业搞个逑出来。学学咱哥,奔仕途去,为仕才是第一流。”东子说:“所以才说咱哥哥眼睛最毒呢,早看出我是个下九流。”纪红卿笑着,邹胥也没绷住,说:“拉倒拉倒吧,就嘴贫,还吃不吃饭了。”东子分身作过去,纪红卿喊服务生要了餐具,又说:“刚刚邹胥说断了,你再接上说。”东子问:“说什么断了?”我说:“这么长时间联系不到你,答辩不来,拍毕业照也不来,不当你哪儿去了?是奔了火星还是土星了呀。子龙前面还回来过,问起你来,我跟邹胥都说不上来,可巧今儿个邹胥电话里告诉我知道你的情况,刚刚讲着讲着,讲到上海,又是养心殿又是大皇宫的,听着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又偏没了下文了。”纪红卿说:“邹胥说是你讲话留一半,那你不得接下讲啊?”东子先倒了酒,说:“先走一个,好久没见了,想死我了。”杯子送到邹胥门口,碰了两下邹胥吁着一鼻子气端起来陪了。

东子说:“上海是吧?”纪红卿说:“对!讲到上海了。”东子叹了口气,我问:“叹个啥气,看看你现在这模样,不像没混好呀。”东子说:“一言难尽,我也只是个打工的才。”我想到那天面试,自己连个打工的也没混上,应了一声叹。东子反问我:“你又咋个?”我说:“你接下去说嘛。”

从上海去到南通,地方是真有这么些地方,店铺可却不止这几家店铺,开始还错觉着是不是在南通撞着一家卖玉器的都是魏常生的产业?后来证实,情况也相差不大,不光相差不大,更有甚者。不光玉器店几乎垄断南通市场,连锁超市、金铺、酒店,“哦!刚到新疆那会住的那家,就是老魏产业旗下的连锁店。”东子称呼魏常生老魏。我“乖乖”咂舌了好几声,纪红卿好奇的听着,邹胥沉默的听着。东子说:“我当时心里也‘乖乖’,但就纳闷了,放在过去看,这么个大财主,沈万三似的,能看上我啥?或者说是能用上我啥?我还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学校里那点花花草草绣花枕头似的,蒙蒙自己个儿,蒙蒙爹妈还行,蒙老魏是够呛的。”我说:“对呀!为个啥?”邹胥说:“他傻呗!”东子意味深远的看一眼邹胥,说:“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傻!”连邹胥也睁了眼睛侧视过东子。纪红卿问:“是不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

东子跟老魏到了南通,前面东子告诉说深深折服老魏产业之多之巨,老魏一天找东子聊:“我了解了一下你说的这个文化公司,是个好项目呀。不能不说,未来在你们年轻人手里呀。”东子谦虚一句:“我目前还只是想想,连雏形都没孵出来呢。”老魏看一眼东子,低头想,良久试探性的说:“我帮你起步。”东子心里的钟一声敲,老魏又说:“我可以给你投资。”东子心里的钟二声敲,等老魏接着说:“但你先沉一沉,跟着我,也不是跟着我,就是先做点事儿,一步一步来。”东子心里的钟不敲了。老魏又说:“我不是打击你禁锢你,从实际角度出发,叫你去买盐,你都不知道多少钱,话是这么个话,道理嘛,你能明白吗?”东子也看一眼老魏,低下头,想。

“那你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纪红卿就像被好奇害死的猫。

那天谈话是以东子答应了老魏的“道理”,老魏把他安排到自己旗下的一家广告公司从底层开始做起结束。一边是开始,一边又是结束;一边是结束,一边又是开始。

“什么开始结束的?怎么这么绕?”纪红卿没逮着好奇的老鼠。我解释说:“东子同意了老魏的话决定沉一沉从底层开始,这就代表那天谈话结束,一边是开始,一边又是结束。”

“那后面又是结束又是开始的?什么意思嘛?”纪红卿调转头来问我。我一下子被问及,之前酝酿出来的意思乱了,反过来摸的时候,邹胥说:“就是说人家,也不单是人家也有他自己在里面,同意结束原来自己空洞的创业想法,从实际出发,开始做真正的创业的准备了。”我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纪红卿听懂又像没听懂,问东子:“是这么个意思吗?”东子说:“就是这么个意思。”纪红卿问:“那再后来呢?”

东子进了广告公司,广告公司是媒体,大差不差也是一种文化传播媒介,尽管东子自己嚷嚷着要创业,可是自己心里还只是个囫囵,文化公司的创业口号喊出来的时候也是线头绞在一起还没理顺,文化公司的实质性含义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因为一知半解所以刚到新疆也就无怪乎心理前后反差。人只有在拥有了清晰的定位、明确的目标、详尽的计划安排之后,才能如鱼得水,决胜千里之外嘛。等东子待了一段时间,从收发的小员工到接触报表之类的半打杂半行政之后,东子才开始渐渐明白了老魏的良苦用心。真叫自己一下子上马搞活一个公司,就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问题了。耐着性子做下去,好在东子悟性确实通透,无怪乎老魏之前说:“你能成大事。”东子一路上手,一路做到了广告公司的核心部门—创意。创业和创意只一字之差,但谬以千里。创业成功的不一定会创意,但会创意的一定有助于创业。

“这是老魏说的。”东子停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纪红卿女性的追剧心理觉得此处该有跌宕起伏,扣住一切中心。

东子打伤了人。也不能说打伤,是误伤,不是纯心有意为之,而是见义勇为。这么算算,时间就对上了,也恰好是邹胥开始联系不到东子的时候,也使得东子错过了答辩和合影,直到现在才露面。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一位VIP客户临时来验收之前签订的广告合同的协定内容,看过之后对几项不太满意,普天之下,最难受的是设计师殚精竭虑的设计成果被轻飘飘的驳回,也是因为这是个大单子,熬了几个通宵,在场参与的设计人员一时没控制住在客户面前露了“喜形于色”的忌讳,客户是VIP,也不单是VIP,是个女的,事业有成的姿态,犯忌讳的也是个女设计师,年轻,条件平常。两个女人一台戏,还得分清上下和主配角,VIP揪住这一点“喜形于色”的忌讳,争锋相对起来,一开始雷声大雨点小,设计师不服了,倒不是不服VIP发飙,是不服VIP发飙的话了有一句“你什么身份”,本来是那件事,现在成了另外一件事,设计师不干了,渐渐就不是雷声大而是打雷下雨砸冰雹了,冰雹砸了会又开始下刀子,再不拦眼看就要火山爆发生灵涂炭了,在场的公司内部人说了句“算了算了,都消消气”,VIP更不爽了,不爽“算了”;也不是不爽“算了”,是说这话的人一种和稀泥的态度;也不是不爽“和稀泥”,是这话里有一视同仁的意思,毕竟明摆着的“你什么身份”,原来不爽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瞅瞅设计师蹦上来要吃了VIP的样子,VIP本能先丢过去一巴掌,本来也不是丢过去一巴掌,是为增强自己不屑的肢体动作,但出于当时的身体幅度没控制好,一失分寸变成了巴掌。设计师包括在场的都先是一愣登,设计师冲上去像拦不住了要生吃了VIP,“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我,你算老几。”叫嚣着就抓到了VIP的头发,VIP瞬间就破了相,东子刚好回公司,远远听见异于平常的分贝,扒开众人一看,冲进去拉劝,左拉拉不动,右拉拉不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免闹出去大家都难堪,心急劲儿使过了,VIP一个踉跄,腰咯在木椅子沿,弹向前撞到桌子角,鼻血哗的就爬出来,当时见血,在场又一愣登,VIP晕死过去。

这事儿事后被VIP闹到派出所,声行并茂白的说成了黑的上下颠倒,一点也看不出VIP的样子。事后才知道VIP的老公是派出所的所长,这事儿嘛,定性成恶意伤人,本来是连着设计师和东子都进去,设计师当场也晕死过去,东子恻隐之心泛滥,一个人扛了。亏得老魏上下使力,大事化小但不能化了,因为VIP毕竟是VIP,也不是因为VIP是VIP,是VIP的老公,串起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子进去待了一个月,自然错过了答辩时间点和合影。

说到这里,纪红卿愤懑起来,嚷着:“什么VIP不VIP的,就是个P。”邹胥端了酒杯跟东子碰了一杯:“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