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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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欲来

夜里也是无眠,我跟汤轻拱手坐在床沿,欲羞还羞的各自想各自的心思。白灯光照着四方的墙面,光亮铺在桌角、毛地毯上,静就在身脊后展展的。我起身拉闭了窗帘,似乎觉得气氛不对留了一爿睁在那里,想寻着由头来,却有一搭没一搭显得笨笨拙拙,问:“你要喝水吗?”汤轻说:“好。”我又问:“你要吃水果吗?”复答道:“好。”我张罗着说:“那我下去转转,看看。”汤轻问:“你下去做什么?”我说:“买水果。”汤轻疑惑问:“大晚上买水果做什么?”转而楞了一下,噎了一声说:“我诓你的。”我笑起来挠挠头,一只手复纠缠住窗帘,假装透过缝隙看外间的景象,却从映黑了的玻璃面看床沿的汤轻,手却不自觉的移到玻璃里折出的汤轻的脸的影子上,暗自思忖该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身后床咯吱了一声,我酥了一下,汤轻悄然站起来整理了耳畔的坠发,掀盖到耳后,露出嵌在耳垂上的耳坠子,像咬在那里。我说:“睡吧,蛮晚了。明晨起来带你去看看别的几处有名的景点,吃昨天没吃到的小吃。”汤轻说:“你还有力气呀?”我问:“你累了吗?”汤轻说:“我怕你累。”顿住,又笑笑道:“女孩子是天生逛起来不怕累的动物。”我说:“马才不怕累。一跑跑一天。”汤轻嗤笑一声嗔道:“你笑话我是马。你又要我吃水果吃小零嘴的?倒不喂我吃颗草?”又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上来装样子要撵我去摘草。我说:“老牛才吃嫩草,这里就有一颗。”汤轻说:“嫩草在哪里?我怎么没瞧见!”我说:“你嫌我老!”汤轻说:“我可没说,你自己说的。”我得意起来,道:“怕马是千里马,瞧不上眼前的嫩草,要尥蹶子了。”说完又觉不妥,复言:“我就是嫩草,不怕有好马来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汤轻当下扭了头,嘴撅起来道:“怕是的呢!”我问:“什么是的?”汤轻没有接话,埋头理东西。我当下觉得失言暗自骂自己。桌子边的汤轻头就送过来,道:“纪红卿长的真好看!”一副鬼灵精。我说:“都说男人看女人,女人也看女人的吗?“汤轻说:”好看的都喜欢看。“我说:”你怕是同性恋了。“汤轻说:”你跟你兄弟几个好的才像同性恋!“又回述了散局时候的情景。末了嗤笑说邹胥是酒品看人品,酒后吐真言,当真是把我当了兄弟待的。我昂胸道:”咱就是这点好,真心换真心,不来瞎的,不弄虚的。“汤轻说:“我看你就是瞎的!还说我是马!是牛!”我说:“瞎子眼瞎心亮,知道谁好谁坏。”汤轻微笑了一阵,说:“那你掐掐纪红卿好还是我好?”我说:“你怎么老是提到她?”汤轻说:“你这人才奇怪哩!我不熟悉才问的嘛。”又说我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辩道:“没事儿鬼上身,瞧谁都是鬼。”白了她一眼。汤轻努努嘴道:“不开心啦?怎么就不开心啦?”我犟道:“好好的我哪里来的不开心!见到你就是天大的开心,冤家上门了嘛。”汤轻含情脉脉看着我说:“我是你的冤家呀?”我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汤轻还想再说什么,我嘴已经靠上去吻住了她。先是一两个动作的抗拒,再慢慢协调起来顺畅开来,我抱着她的腰,她双手也从我胸前挪着慢慢笼住我的脖子,缠缠绵绵了不知多久我方缓下来卸了双唇,汤轻低头把脸埋进我怀里,我颔首吻了她的头。

“你心跳的好快!”汤轻侧着脸靠着我复述我的心跳“扑通通”的,我说:“为你跳的咴。”汤轻说:“油嘴滑舌!”说完嗤地笑了。我问:“笑什么?”汤轻说:“想到以前你写给我的一首诗,也是油嘴滑舌!”我问:“哪首诗?”胸膛就感觉到汤轻嘴唇一翕一合念道:

所谓妻,曾是新娘;所谓新娘,曾是女友;所谓女友,曾非常害羞。

第二日醒来摸表看已近十点半,想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一点也没觉察到已经快日上三竿了,摸摸身旁已没了人影,才听到洗漱间的漱口声,人声就传来了:“醒啦?”我嗯了一声。声音又笑了:“昨晚谁说清晨带我去看景点?吃昨天没吃到的小食?”我已下了床撕开窗帘,外间阳光猛地贴了一身,在身后拉出长而瘪的影子,盖没了床尾,像一块毛巾毯子被烧焦了。揉了揉眼睛说:“你几时醒的?醒了也不摇醒我。”汤轻抹着嘴从洗漱间窜出头,在镜旁的桌上寻了寻拿住一瓶嚯地又钻进去,说:“想着让你多睡会哩。昨晚又罚又喝了不少酒,闹到前半夜,眯上眼睛都后半夜了,好歹睡个翻身觉吧。”我说:“这一觉是睡沉了,只是......”我打个哈欠,复道:“只是醒过神翻身没掸到身边的人,失落了。”里间笑道:“那我平日不在,也没见你失落嘛,课还上着,话也说着,酒照喝着,笑的比谁都不少。”我说:“那你走了我该天天哭咧。喝酒,那也是消愁。”汤轻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你还消的哪门子愁。”我说:“愁上加愁才能让你看出我的愁来。”汤轻道:“你怕是酒还没醒舌头蔫了说囫囵话,肚子里条条杠杠的歪门邪道坏主意。”我揉揉脑门说:“还真有点晕乎,以往也还好的,真是见天老了?”汤轻笑了:“嫩草年年绿的。”我说:”好马又不吃,绿了只能当肥料。“汤轻道:”这匹不吃还有别头在哩。“我突然就想到了纪红卿,隐隐回过神来道:”又在拐弯抹角找没头的话,你是生了邪了还是中了咒了?大清早的。“汤轻道:”真是糊涂了!都晒出三层油了,还大清早。快再睡个回笼觉醒醒神吧。“说罢水龙头已经在放水了。我陷入神思,也不知纪红卿当日说的话是酒后话还是实心话,几句话一直就在我心头上绕,昨晚带了汤轻去聚餐,去了本想看看她的反应,她要是没来我倒信实了是实心,可偏偏来了,不显山不露水该着什么样子一点不避讳,这就让我犯糊涂觉着应该是句酒话,但怎么想都觉着不合逻辑不符事实,就像小孩子要证明自己是对的但是又说服不了大人相信。日头就这么透着窗子照进来,本来凉了的思绪被照的热腾腾的就沸上心头,难道汤轻是看出什么了昨晚才说了那话?想着觉到一阵惭愧。汤轻近到身前,说:“发什么呆呢?”我回过神搪塞道:“等你憋了半天了。”滋溜溜小跑进了洗漱间。

退房出来拦车去了老鹅馆,点了大盆的土豆炖老鹅,一盘炒干丝,一盘油焖茄子,要了一个蛋花豆腐羹,汤轻说想吃鱼,说昨晚友来菜馆的鱼不错可惜没好意思多吃。我暗自好笑女孩子的小心思回过头叫服务生多加条鱼,倏地又想起纪红卿点的那条鱼,就走神了。汤轻拍拍我道:“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昨儿判若两人了。”我说:“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嘛。”汤轻说:“耳边风我倒听过,两张脸的人我还没见过。”说完就笑。我说:“那我的话你听了也出了吗?”汤轻不语埋头只是笑。我复言:“我要说昨儿是高兴,高兴你来了,今儿是愁,愁你要走了。自然就是两张脸了。”汤轻说:“那我走了你又该高兴了。”我说:“这是为何?肯定不的。”汤轻捂嘴笑说:“高兴了愁,愁完了就又该高兴了呗。”我说:“再高兴也是下次见到你的那天。”汤轻说:“那当间你天天愁呀?”我说:“借酒消愁。”汤轻说:“八字离不开个酒字。”我说:“醉了好睡整夜觉,不然梦里全是你。”汤轻嗔说我油嘴滑舌,我问:“几点的票?”汤轻说:“两点二十五分。”我为难道:“还说了今天要补偿你的。又要食言了。”汤轻说:“又不在这一日。来日方长。”我笑了,握住她的手,汤轻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跟高中比起来确实多了很多韵味。说话间服务生陆续把菜上齐,我们早中饭合在一起吃了个满堂彩,喝了一杯水看看时间也该往车站赶了,付了钱出到门外露在太阳心下,汤轻说:“陪我走走。”我们挽手向车站方向步行,路中间机动车道上来往奔驰着小汽车、大卡车、摩托车,有男子翻围栏欲横穿马路,身近后的女子便开口骂:“能不死你的,趁着酒劲儿耍酒疯,四十好几的人了,跟你儿子过到一块去了。哎!慢点儿,扶我一把。”汤轻笑着说:“老夫老妻才是老日子。”我扭头看看汤轻,汤轻看着我。

送走汤轻我自回了学校,进了宿舍门上床躺下舒了个身子,邹胥跟东子和子龙有说有笑紧着就进来了,见门开着就叫了:“是哪个不长眼的贼人敢在青天白日的行窃?”我就知道东子接下来肯定要王朝马汉狗头铡的说一遍戏词,继而就和子龙蹦上床来贼兮兮的审查我问昨晚后续什么情况?我腼腆着笑而不答,三人就长长地“哦”了一声,邹胥在床下责怪我没留下汤轻吃顿便饭就打发人家匆匆走了,说:“满汉全席吃不上,粗茶淡饭聊表一下心意嘛。”说是不是怕他们坏了我俩的二人世界。我笑说:“妹子都认下了,还怕她跑了你这个哥哥吗?”又说了运动会的趣事,笑严壁瑜窝囊得可笑又可气但是却服得五体投地,又说到纪红卿,东子就插嘴道:“说来也怪,昨晚回去临分手的时候,好像瞧见班长眼角挂着泪,怕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或许也是喝多了看走眼了,天那么黑,路灯又坏了。”我闷头没言语,心下却开始笃定上午的猜想,倒有了一阵得意又添了几分烦恼,脸也就别过去挂了相。东子见状以为是压疼了我,忙把子龙拉开道:“压疼了也不说一声,平日打嘴仗也没见你吃过亏,今天倒闷葫芦了。来跟我们说说,葫芦里煮什么生米了?”邹胥说:“怕是生米煮成熟饭了。”说完哄出一阵笑。

离三伏天早过去数月有余,这日未到太阳落山,空气像返潮了般透着湿热,待残阳敛尽了余晖,半空突然一阵响雷,雨就刺喇喇地打下来,地面瞬间开了许多花,然后是一大片花海淹没了水泥路面。我躺在床上靠窗听外间落雨声,雨渐霏霏倒让我想入非非。想到纪红卿的话,想到东子的话,想到汤轻的话,才想起来这个点车应该快到站了,拿着电话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汤轻:下雨了,你到了吗?想要不要也给纪红卿去一条,转念又暗笑自己恐怕是自作多情时,纪红卿的短信就来了,问:“你女朋友走了吗?”我定定神,回复道:“两点多的车,现在应该快到了,劳您记挂,班长大人有什么指示?”那头许久才回复说:“那天我喝多了,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又夸说了汤轻是个好女子,照过面的同学都夸说她的才气、貌美云云。我思忖纪红卿何必来信特地说明,若真是酒后话醒了也该忘了的,这么一说倒显出了九分的窘迫,难不成还留了一分的余地想着让我明白她的真情实意吗?想来汤轻白天的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必是觉察到了什么!女人的直觉天生的灵敏,能一眼透到人心里去,汤轻这么精灵的一个女孩子,说了那些旁敲侧击含沙射影的话,当时没觉得,现下后知后觉起来倒是又觉得庆幸,怕就怕面对面的被拿了赃,问起来心虚。正想着该如何回复纪红卿的信息,汤轻信息就来了:“这里天晴,勿念。已下车在回学校途中,同你在一起倒不觉得累现在乏得瞌睡,你少喝酒多想我,吻你。”我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心里重了起来,这倒是我始料未及意想不到的状况,又怪自己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人而不仁,才意识到自己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起了个无名火儿,被床下东子揪了一下说:“走!出去吃饭。”我沉默了一声,道:“走!喝酒去!我请客!”